一
睁开眼已是七点,我赶快从床上爬起来,眼睛有点红肿,真想再躺下美美睡一觉。但已经约了人,上午九点在陶然居见面。所以我还是很认真地化妆:脸上轻轻扫一点腮红,遮住了倦意,再涂点口红……穿了一身色泽鲜亮的西服套裙,手里拎着小坤包,对着镜子把长长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和镜子里那个女人笑笑,说声拜拜后,我自信地向楼下走去。
广州的夏,不鲜亮的太阳宛如一口蒸锅,阳光白蒙蒙的,像极了蒸笼里冒出来的热气,闷热闷热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踏上53路公交车,空荡荡的,汽车绕海印大桥转来转去。广州的立交桥是令人头昏目眩的,宛如迷宫,让人不知东西南北。有一次,我误闯海印大桥,一个人走在桥上面,那种感觉是惊心动魄的,无数辆汽车从身边驶过,感觉脚下的路在剧烈地颤动,我的心脏也在加速跳动。我只能胆战心惊地扶着桥上的栏杆慢慢向前走。桥上没有人行道,我庆幸自己的命大。假如那天有一辆汽车稍稍向栏杆旁边偏行一点,我就会被挤成肉饼。从那以后,我看见汽车绕大桥转就心慌。
陶然居是一座中档茶楼,一个茶位一元钱,而且是一落到底,这大概是广州最便宜的茶位了。我们这帮做国际生意的艾瑞新人都聚在这里,从早晨喝到晚上。一台手提电脑往桌上一摆,大家便开始邀约人,走了一帮又来一帮,人多了,大厅里吵得厉害,就开了一个雅间。今天,南国秀子、惠子都来了。喝茶的规矩很明确,仍然是AA制。大家围坐在距离空调很近的一张桌前,孤城今天没有穿西装,一件T恤衫,一条牛仔裤,自然随意、潇洒倜傥。惠子已打开电脑,正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讲艾瑞新的制度,北戈坐在这人的右边,一看阵势,就知道是ABC沟通法则,三个人围一个客户,插不上嘴的人就转移到另一张桌上,继续打电话约人。
恒柔今天姗姗来迟,她是我的搭档,见面第一句话就问:“艾瑞新怎么做?”
“昨天不是告诉你了,暂时在茶楼邀约人。”
“我们都变成地下工作者了,这块阵地我们还能死守吗?”
“听听总公司的风声,真要定为传销,我们就全部撤出来。”
她和我击掌:“好,听你的安排,我们总不能钱没有挣到,再背个传销的黑名儿。我老公也极力反对,昨晚为这事又和我争论不休,真烦人。”恒柔眼睛里闪现出几丝无奈,话题一转问,“今天这个小伙子会不会进单?”
“难说,看咱们配合得怎么样?”
大厅里,十几张桌子前坐着的都是艾瑞新的人,一个个喝着茶吃着茶点,和邀约来的客户不停地讲艾瑞新的产品、理念、运作方法。没有邀约到客户的,仍然不住地翻弄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名片,挑选适合的人,热情地请他们过来喝茶。
我约的这个小伙子很守信用,准时到了。他和我点点头,便坐了下来。我把茶杯给他递过去,他摆摆手,从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说:“我有这个。”
“那吃一点茶点吧。”
“已经吃过早餐了。”他又是摆摆手,“你约我有事吗?”
“没事,我们随便聊聊,看你的名片是A公司的。”
“是的,我再过几个月,就晋升中级了。”
“全职做吗?”
“下个月就全职。”他喝了一口矿泉水,“我叫北狼,在一家歌舞厅当歌手。”
“歌坛有个老狼。你一定很崇拜他了。”
“我只是欣赏他的演唱风格,谈不上崇拜。”小伙子傲慢地仰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这是一张充满自信的脸。
“听你口音像山东人。”我不大喜欢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样子。
他点点头:“青岛人,天津音乐学院毕业后就来广州闯,后来朋友介绍我去了A公司。”
“我们以前都是A公司的。”我向北戈和孤城打招呼。
“噢,你是A公司的?那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认识一下,我叫北戈。”北戈走过来主动和北狼握手。
“大家都叫我波斯猫。”孤城边说边甩了甩满头自带卷花的头发,那动作潇洒极了,“在广州,北方人都是老乡,我是西北人,真正的来自北方的狼。”
“远古的人类对狼充满了崇敬,他们尊重狼的勇敢、智慧和坚韧,认为狼是最高智慧的神,可以与一切力量抗衡。”我有意想引发一下大家的谈话内容。
“在所有哺乳动物中,最有情感者,莫过于狼;最具韧性者,莫过于狼;最有成就者,还是莫过于狼。狼是群居动物中最有秩序、最有纪律的族群。”北狼也在赞美狼。
“整个地球上,没有哪一种动物的生存环境比狼更恶劣,狼一出生就要面对寒冷、饥饿和被猎杀的命运。它虽然不是上帝的宠儿,但它天生具有强者心态,有一种面对困难时的坚强和临危不乱,还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它们在恶劣的环境中不惧怕,这就是狼的生命尊严。”孤城的高谈阔论,听起来让人觉得他在卖弄,但我清楚,他是想营造一种气势来压倒对方。
“有一本书——《狼图腾》,畅销全国。开篇有一句荐言‘我们是龙的传人还是狼的传人’?其实,狼是一种很可怕的动物,草原的牧人最痛恨的是狼。所以,有专门的打狼队,但当狼一天比一天少了的时候,人们突然觉得狼又非常可爱了,所以,现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有一款衣服的品牌叫‘与狼共舞’,还有一个品牌叫‘狼枭’。总之,狼变成了一种可爱的动物,就像大熊猫一样。”我的话刚落音,大家就“哈哈哈……”笑起来。
“社会在变,环境也在变,一切事物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北戈问北狼,“你现在还在做A产品吗?”
“做,我会一直做下去的。”北狼的口气很坚定,蕴含着一种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
“每个月都冲业绩,而且每月都归零,很难做成。就像一个跑百米的运动员,一直在冲刺,冲不上去就一分钱也拿不到。我做了一年,累死累活也没有挣到钱。”
“在A公司是马拉松赛跑,没有内力是跑不下来的。”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声音很平和,“具备了这种内力的人,才有资格去跑,否则,都会被淘汰。”显然,他很看不起我们这些从A公司退出来的人。
“不是内力的问题,关键是经济实力。我其实也很看好A公司,但我囤不起货,资金运转不了了,只好停下来。”孤城也听出北狼的话里有所指,直截了当地回驳了一句。
“我是感觉在A公司很累,每天拎着产品去卖,每月的定额完不成,就拿不到利润。”北戈的话渐渐转入主题,“我们来广州的目的是想找一条成功的路,想实现心中隐藏的那个梦想,但A公司给我们的只是一个个虚幻的不真实的幻影,就像阳光下的彩泡,我们就像那些吹彩泡泡的孩子。”
“A公司人常常爱说这句话:‘你用心照顾A公司五年,A公司会照顾你五代人’,但我身边A公司的人五年上个中级都难。吃大餐睡地板,没做A产品之前我从来没有这么穷过。我们的目的是要借助一个平台改变自己的生活,如果有更好的、更能赚钱的公司,我们有必要执迷A公司这个平台吗?”孤城一语道破今天谈话的主题。
“我觉得想在广州成功就得走直销这条路,但如果从事直销,首先就应该想到A公司,它是第一家进入中国的跨国集团公司,有五十多年的创业历史,资产达360亿美金,研发生产的产品有五大系列……”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A公司的发展史,看来,北狼对A公司的钟爱是至死不渝的。
孤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企业发展的历史再长关我什么事?我在这个平台上挣不了钱,还不是等于零。无论这个平台大与小,关键是看适合不适合自己,在这个平台上能不能站立脚跟,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能不能挣到钱、吃开饭。”他习惯地用手理了一下自己那头乌黑漂亮的卷发,停顿片刻又说,“我不否认,A公司企业文化非常深厚,其他公司无可比拟,是培养行销人员的黄埔军校,无论谁走进A公司的会场,都会被那种狂热的激情燃烧,都会去花六十元开张卡走进那个行列,但真正做起来,真正了解了它,你就会发现自己原来是掉进了一座美丽的陷阱。”
“有比A公司更好的公司,你不想了解一下吗?”北戈单刀直入地问。
“在广州什么都可以了解。”北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一顾的微笑。
北戈马上拿出艾瑞新的资料:“这是一家美国的公司,总裁是中国人……”他讲了一下公司的概况,然后接着讲公司的制度,并和A公司做比较,“不用卖货,不用冲业绩,而且是周薪制,每个星期都能拿到钱。”他讲完制度,我讲观念:“当今是网络世界,要想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首先要更新自己的观念……”我讲完,孤城又接着讲艾瑞新的发展前景。
北狼问,一套产品多少钱?怎么做?孤城用碳素笔给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双腿对碰图,一碰二,二碰四,四碰六……无止境地碰下去,钱也就源源不断地流进口袋里,两条腿一旦支稳当,就不用再做了,可以坐等收钱。孤城讲得很激动,但北狼平静淡定,脸上毫无表情,什么话也没有说,把那个矿泉水瓶子装进挎包里,抬手看了一下表说:“时间不早了,改日再聊,我还要给一位客户去送一支牙膏。”
“一支牙膏的利润连车钱都不够,你难道不算账?”北戈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显然,北狼这种冷漠的态度让他感到愤然了。
“客户背后的市场有多大,你是算不出来的。”北狼边说边站起来,和我们握手告别。
二
送走北狼,我们三个人坐在桌前,面对那杯乌龙茶,心里很不是滋味,惠子走过来问:“刚才那个小伙子怎么样?”
三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北戈开口了:“他没表态。”
“我看他是没钱,喝矿泉水,还故作清高。”孤城的情绪很沮丧,口气中饱含了对北狼的藐视。
“A公司的人都是那个样子,走到哪里手里都拿一瓶矿泉水,吃饭喝茶AA制。”恒柔也围过来。
“不要着急,这才是第一个回合,他不喝茶咱们还省茶钱,关键是看这个人有没有能力,值不值得我们下功夫去跟踪。”
“一个唱歌的,他眼下还执迷A公司。”我附和着。
“那不要紧,把他列为联络对象,有一天他在A公司做得没有钱了,会选择我们的。我们是‘棺材铺的老板——总有一天会等到他’。”惠子说话很果断,甚至有些独断专行。她发展团队的原则是,一定要发展做事的,具备做行销人员的素质和潜能。腿不仅跑得快,而且脸皮必须厚,不要怕拒绝,不要怕白眼,死缠烂打也好,软磨硬泡也好,只要能把客户搞定就行。总之一句话,用我们脑子里的观念换客户口袋里的钱。
“他现在没有钱,怎么换?一听说一套产品二千多,投三单七千多,他就不再询问其他的了。我的话是吊住了他的胃口,只是他没有能力来吃这个东西。哼!名字叫得倒响亮——北狼?我看他不如一只狗,狗急了还叫几声,他连一声哼哼都没有。”孤城从心眼里看不起这只北狼。
“你没听说,不叫的狗才咬人,不出声的猫抓的是大老鼠。”北戈不大同意孤城的话。
“好了,不管他,咱们再进行下一个。”我返回头问恒柔,“你带来的那个保险公司的人怎么样?”
“他是让我买保险。”
“你没有和他谈艾瑞新?”
“谈了,他说自己很热爱保险这个行业,不想再从事其他行业。”恒柔掏出一张意外险保单扔在桌上,“他不做艾瑞新,我是不会买他保险的。”
正说着,一位衣着花哨的老太太走了进来,我起身迎过去:“芳姨好。”
“雏菊,你约我过来,有啥赚钱的项目啊?”
“芳姨,叫您来喝茶啊。”
“只是喝茶,芳姨还真没时间,好几家请我中午喝茶,都推了。”
看来芳姨是直奔主题了,于是,我们也不绕圈子,惠子开始给她讲艾瑞新公司的奖金制度。
芳姨也不拿捏,一边听一边大口地吃茶点,大概中午没有吃饭,一大盘炒粉一扫而光。她打着饱嗝,不住地喝茶,水桶腰变得更粗了,真不愧是吃穷队的,大家都被芳姨的好胃口怔住了。
她喝了茶,吃了饭,用餐巾纸擦擦嘴说:“这个奖金制度很好,我也想买三单占个位,但手头没现钱,只有几个坟墓,你们要是能给我卖掉一个坟墓,我就来投单。”
“你买那么多坟墓干吗?”我的话音还没落,她就讲起“一个坟墓能赚多少钱,人死了骨灰盒也得有地方放,总不能像电视机一样长期摆在客厅,一个坟墓一万多,还抢不到手呢……”惠子听了她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不客气地摆摆手说:“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
芳姨并不生气,可见,她是四层楼下的麻雀,什么阵势没有见过?仍然不紧不慢地从皮包里掏出几张宣传广告单:“这里是广州风景最优美的地方,有山有水,是块风水宝地,你没听说,占块有风水的坟地,造福后代啊。要是坟地没有风水,后辈儿孙也遭殃啊。现在,楼房天天涨价,坟墓也一样天天暴涨。再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活着不死,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迟早都用得着啊。”
一桌子人都不吭声了,傻傻地瞪着眼睛望着这个老太太。晦气,怎么约来这么一个神经兮兮的人。她吃饱喝足,收起放在桌上的宣传单,起身和我告别。走到门口,她轻轻拍拍我肩膀说:“雏菊,改天到芳姨家,我亲自下厨给你煲生鱼木瓜汤,要不请你吃客家白切鸡和烧鹅。挣钱的项目多着呢,芳姨慢慢给你介绍。”
我勉强笑着点点头,送她走出门外。
北戈、孤城,还有恒柔,朝着我哈哈大笑:“雏菊,怎么约来这么一个老婆子?”
“我怎么知道她是卖坟墓的?”我一脸沮丧,一肚子火气。
“可见,这年头什么都能赚钱,以后,说不定还要卖死人呢。”
“活人的钱不好赚,就赚死人的钱,这很正常。就像搞传销,朋友的钱赚不上就赚老乡的,老乡的钱赚不上,就赚亲戚的,亲戚的钱也不好赚,就赚爹妈的。”
“不要把‘骗钱’这两个字挂在嘴上,就阿弥陀佛了。”
大家喝着乌龙茶,五脏六腑似乎也变成了黄褐色,你一句我一句地瞎聊着。
“你们邀约人时,一定要约素质高、有经济实力的人,那些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就不要去约了,茶不能白喝,时间不能白熬。”惠子看着桌上空了的盘子,又在向大家强调。
“如果连饭也吃不开,就想做电子商务,那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是啊,没钱人是不能做这种生意的。”恒柔附和着我的话。
“许多直销模式是咱们国家从美国引进来的,这个东西一进中国为什么就变成了四不像,非驴非马?”我问孤城。
“说到底就是中国人还没能力采用这种方式来消费,比如我们艾瑞新的产品,在美国一套才三百美金。对于美国人来说,三百美金算个啥呀,人人都能吃得起,人家是以消费产品来打开市场。但产品到了中国,价位是两千四百元,你说除了少数的有钱人能吃得起,普通老百姓就算想吃,也没那份闲钱。于是,这个营销模式开始变味儿了,许多人想通过这个渠道来实现发财梦,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个。勒紧裤带花几千元买产品,说白了是想赚钱,但多数人不知道这个模式其中的陷阱。就像一个人走路,掉进了陷阱,才知道自己是在陷阱里。想捞回本钱,就得继续演绎这套骗术让后来者上钩,后面的人上得多,前面的人也能挣一些违背良心的钱。本来是以产品为主的销售模式结果变成了以拉人头为主,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老鼠会的形成。”孤城不愧是金融系毕业的大学生,讲起理论夸夸其谈。
“任何营销模式都是好的,是咱们自己做烂了,一种先进的营销模式要在一个落后贫穷的国家推广实施,就像把鸡蛋放在怪物的屁股下一样。”
“所以,孵出来的也都是怪物。”北戈接着孤城的话茬。
“就像乞丐穿西服一样,把领带当裤腰带用,贻笑大方。”
他的话让我沉思。这个时代是富人的天下,记得有一次听一个行销大王讲课,他说这个时代任何东西都是为富人准备的,穷人没有资格享受,穷人每个月连糊口钱都挣不来,还能吃保健品?还能买保险?穷人,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人再为你服务了。这个世界是无数的穷人为富人服务。穷人能做股票生意吗?穷人能开店当老板吗?穷人能进得起五星级酒店,进得起豪华娱乐厅和咖啡厅去消费吗?不能!穷人只能为富人服务,你要想成为富人,必须进入富人的圈内,想打鱼就必须到有鱼的地方。我不知道讲台上这位先生兜里有多少钱,是不是已进入富人的行列,但那满口对穷人的蔑视以及对富人的奉承,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三
下午,约来的人多了,惠子开了一个雅间,属于她左右区的人都聚在一起,新面孔也很多。南国秀子也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什锦缎旗袍,脖子上佩戴了一串翡翠项链,闪闪发亮,浑身珠光宝气。她身边跟着一位男士,高高的个子,手提黑皮包,一套黑色的西装包裹着消瘦的身材。他话不多,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这大概是南国秀子的老公,专门给太太拎包的。惠子站起来给大家介绍:“这是艾瑞新在广州的第一人——南国秀子,她现在已是身价百万,她能做到的事,我们也照样能做到。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今天我们能坐在一起喝茶,就是朋友了,希望大家不要见外。”她说完,南国秀子就开始讲公司奖金制度,讲产品是多么神奇,其中一个案例是,有一个乙肝病患者吃了艾瑞新,病情由阳性转为阴性,还拿出许多病例化验单让大家看。接下来,她又讲制度了,现身说教,讲起自己的发迹史,讲电子商务的未来前景,她的话还是很有煽动性的。
手机响了,没显示名字,我还是接了。
电话接通,电话那头是一个来自湖南农村的小伙子,外号小玉米,个子不高,衣着也土里土气。他在一家服装厂当缝纫工,在A公司听了几节课,经不住会场那种狂热的鼓动,花了六十元开了一张卡,辞掉了那份工作,开始当A公司推销员,积蓄下的几千块钱都变成了A公司的牙膏、洗衣液、洗洁精……每天拎着这些东西去工厂里卖,无论他把牙膏的用途讲得多么神奇,但一说价位,许多打工妹马上摇起了头:“太贵了,三十四元一支,比我们买的牙膏贵十倍。”
“贵什么?这是贵买贱用,每次只挤黄豆大一点就够了,这一支能用八个月。”
但对方仍然摇头:“我们花三块钱买一支‘黑妹’也能用半年。”他被呛得没话说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三十四元能吃六顿“大餐”。小伙子整整跑了一个月,只卖出两只牙膏。眼看吃不开饭了,有露宿天桥公园的危险了。于是,没办法,又回到服装厂打工。他这次给我打电话,看样子还是不死心,想在A公司来个鲤鱼翻身,但手里没有钱,能翻得了吗?
“还在A公司吗?”我又问他。
“不做了,我当走鬼了。”从声音中听得出他情绪非常消沉。
“卖什么东西?”
“盗版光碟。”
“生意怎么样?”
“比当缝纫工强,我现在学会推销产品了。”
“那你应该感谢A公司的培训班。”
“有什么好信息不要忘了我。在广州,光靠打工永远也不会富起来。”看来,A公司真得给他洗脑了。
“好的,有时间我们一起喝茶。”我结束了和小玉米的聊天。
桌上的茶仍然是一壶又一壶沏上来,恒柔问:“谁的电话?”
“一个做A产品的,现在当走鬼了。”
“你怎么不约他来?”
“约来也没用,他没有钱,还不是白喝茶。”我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实惠小气了。
一会儿,北戈又约来了人。那边,孤城约来一个女孩子,他们谈得很热烈。整整一天,我们就这样泡着、喝着茶,聊着天,一台电脑,一伙人,一个目标,一条心,共同做一个发财梦。可是一整天快过去了,没有一个进单的,惠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有什么办法呢,客户不投单,我们总不能把手伸进人家的兜里吧。这年头,最难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观念装进别人的脑袋里,把他的钱装进你的兜子里。容易吗?我茫然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