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暮色渐沉,这边的天似乎较平常短了许多,眼见着这时辰不过酉时,天色便已经黑了半边,不少人家在屋前挂起了纸灯笼,为在田里尚未归来的男人照着路。
庭北来此本是客人,但总不好一直叫两位上了年岁的老人伺候,饭后他拒绝了王婶请他暂且小睡一会的好意,而是主动替二老做起了收拾碗筷打扫水洗这一些的活计。
本来这些活他原在山上做的也顺手,他同花木处的亲近,那些食材到了他的手里便没有做不好的,以至于一众的师兄弟有事没事就往他这边晃悠,打着切磋功力的由头顺便来蹭上一顿。其中最为明目张胆的还要属四师兄,是不是还拎些自家灵兽打猎得来的猎物过来,大刺刺地往他木之堂的桌子上一扔,点名就要吃什么水煮肉片红烧狮子头,以至于庭北每次看见那匹银狼,都在琢磨着怎么能把它红烧了。
他是做的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落在这两位老人眼里便又是另一码事了。
“老头子,老头子!”王婶悄悄地将正准备上炕的王伯拽到了屋子后面的空地上,透过屋后的小洞瞄一眼庭北正在面无表情地洗着碗筷没理会这边,这才踹了一旁不住地打着哈欠的王伯一脚,不满道:“我说老头子,这人你打哪领回来的啊?”
“打哪?哦,打那个山上啊,就那!”王伯朝着身后不远的高山上指了指,随即挠了挠满头的银发,无所谓道:“我这也就是今天去了趟后山卖货,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他搁那站得跟个柱子似的,初来乍到没地方去也是可怜,就给带回来了。”
“这小伙子倒确实是不错,”王婶闻言叹了口气,眼神不住地往着屋子的方向看去:“只是他来路不明的,这······”
“有什么干系?进来了这,哪来的还重要么?上一个试图出去的,你不是也记得他后来什么下场?”王伯打断她,显然是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唠叨了:“行了行了,左右我看这小伙子也挺勤快的,留下来帮着干两天农活也好啊,反正最后不都是要——”
他话说了一半没了声,王婶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是你给咱们家囡囡找的······算了算了,不提这档子事情,”王婶叹了口气,推搡着老头子赶紧回屋:“今天晚上给人家小伙子铺个床铺,初来乍到总不能让人家睡地上!”
“好好好!”王伯晃晃悠悠地朝着回屋的方向走,边走还在边不耐烦地念叨着:“真不知道家里你是祖宗还是我是祖宗,这一天天的,你说说······”
他前脚费力拉开了那扇有些摇摇欲坠的木门,后脚便呆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愣是在狭小的屋内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怎么了啊你?杵这干什么?”王婶在他身后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别挡路赶紧进屋去,但是当王伯傻着脸回过头让出了些许空隙给她时,她不禁也是一愣。
不大的屋中只一眼便可一览无余,不同于他们方才出去时有些凌乱的桌面与肮脏的地面,眼下地上可谓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立在已然收拾妥当的桌子上,正静静地散发着光亮,洗好的碗筷整整齐齐地被码在炉灶上,连带着浆洗干净的麻布也被叠放在了一边,上面还有一块足有五两有余的黄金。
老两口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乍一看都不敢相信,屋中的一切都仿佛在他们出门的片刻之间便大变了样子,而原本他们所领回家的那个少年却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无声无息地不见了踪影。
王伯张着嘴半天合也合不拢,蓦然间他反应过来,赶忙匆匆跑进了屋子里,颤抖着拿起了那一块黄金左看右看,还用后槽牙狠命地咬了一口,险些硌掉了他剩下的那几颗本就不结实的牙。
“老头子你干什么啊?!”见状王婶也匆忙跑进来,见他揉着腮帮子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随即精神便又紧绷了起来,她想着少年种种异于常人的举措,有些头皮发麻道:“老、老爷子,这人究竟······会不会······?!”
她声音都有些发颤,越想越觉得害怕,他们方才就站在屋子后面,隔着几步远便是村中唯一的一条小路,若是离去必然要经过那里,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可这少年不仅来的无声无息,去也去的无影无踪,连个影子都没让他们察觉到便走了。
这简直不像人,像是鬼一样!
“乖乖······”联想到带庭北回村时他那轻巧便击穿了村口石柱的一下,王伯打了个寒颤,手中原本紧紧拿着的金元宝也不自觉又放回了桌上,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沉到了他们老两口的心底。
他带庭北回来,不得不说的确有那么一些不能明说的私心,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展露分毫,便被这人的离去打乱了步调。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被误以为是妖魔鬼怪的庭北眼下其实并没走远,他就静静地站在村子口处那一棵高大的松树上,枝叶繁茂的阴影在天黑之际可以全然掩去他的身形,就在他脚下不断有回村的人来来往往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间歇有人停在这里歇脚或者稍作休整,但是没有人发现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站着一个人,正在悄然注视着他们。
这棵树生的高大,在这上面可以一览无余整个村子的全貌,连带着还可以窥见旁的两座村子的大概模样,庭北仅以脚尖立在树枝上,另一手扶在树干上,无声地打量着眼下这整座村子的万家灯火。
沿途中他已经同附近的花草都通过气,知晓此地方圆之内皆没有桃花的存在,他本想着在一处地方稍作停留后再做打算,可是却为那村子口遇见的少年改变了主意。
原因无他,那少年跑着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看的分明,那目光中尽是说不出的担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