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也是。”沈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竟有些许的欣慰：“不错，小十三长大了。”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方才那其貌不扬的姑娘出了门后似乎从门外将屋子落了锁，桌上刚泡好的茶尚还散发着余温，桌边不知名的花飘着淡淡的花香，混杂着茶香一起，像极了南瑜记忆中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味道。
他们的功体早已觉醒，师傅便很少再如同小时那般严厉地管教他们，但只有一点是绝对不能违背的，就是没有师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修行之地半步。
而师傅绝不会同一时间派出两位师兄弟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白君擅自离开了，所以南瑜觉得自己可能会领命去杀了他，但是现在五师兄也在这，事情可能就没那么好处理了。
“毕竟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情分在，”南瑜面上冷静的不像话：“有什么遗言需要我同谁交代么？”
“你不想问问我为何在此？”沈落不慌不忙地缓缓起身，长腿一迈已是靠近了南瑜些许，他身量甚至比南瑜还要高些，说话间略微低着头，不经意般将落在肩上的什么东西拂去了。
南瑜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几乎是一刹那间，两人身形皆是在一动，一阵微风过处只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本站在室内的两人已是瞬间便没了影子。
沈落功体为风属，出招时向来以速度和力量压制于人，却因着南瑜的光之术在速度上远胜他百倍不止，不得不先发制人。
一柄御风扇悄然滑落掌中，翻手一展便直削南瑜面门，南瑜不退反近，左手于虚空之中松松地抓了一把，动身间一柄无形的长棍便凝于手中，落于地上于沈落脚下急绊，沈落闪躲间那一扇便失了准头，南瑜乘胜追击连削带打，招招已落入上风。沈落不及他动作利落，推挡间深吸了口气，忽的将扇子合了起来。
酣战正急之时忽闻得耳畔一阵风声，南瑜一愣间连忙侧身向着斜后方后退了五步，他刚刚站定就见方才所站之处已然被风刃划出了无数道裂痕，再抬头看沈落，已不知何时飘然落在了桌后，他心中登时一阵说不清的气恼，扬手便劈了那精致的茶桌。
“啪！”
桌子连带着上面摆放的茶盏花瓶一起化为了粉末躺在地上，飞灰自他二人眼前起落，沈落眨眨眼，摇了摇头：“这木桌何其无辜，要平白遭这等的灭顶之灾？”
他说的云淡风轻，实则衣衫早在方才的缠斗间被划破了几处，一道伤痕自他的耳边轻轻划过了面颊，虽然只是简单的擦伤，却还是为那张淡雅如兰的面颊带上了血色。
“你也知道这东西无辜？”南瑜冷哼，他喘得很厉害，但不是因为方才的举动：“你怎么你想想你自己无不无辜？！分明就不想死，何苦自己找这条死路走！！”
不知不觉间他说话的声音大了许多，若是在平日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定要引来不少围观和劝阻的人群，只是此处平时便甚少有人过来，花妈妈又一心在门外招客，沈落早就封了这屋中所有流动的气息，外面根本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谁知道呢。”沈落的神情自始至终一直淡淡的，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懂：“或许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吧。”
“放屁！！”
南瑜再也忍无可忍，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沈落的衣领，沈落没有挣扎，被他带的跄踉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南瑜跪在他身前，重重的一拳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沈落那张精雕细刻般的脸上。
一拳落下，沈落半边细嫩的脸颊登时红肿了起来，他侧过脸吐出了嘴里的血腥，半响突然笑了一声，回过头向了南瑜的眼睛。
那双眼睛红了，却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之为液体的东西落下来。
“我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南瑜的声音依旧没有波动，只是那双眼睛越来越红，带着仿若地狱归来的狰狞和挣扎：“我去把那个女人杀了，你同我回去和师父谢罪，我叫上旁的师兄弟们，或许还······”
南瑜说不下去，沈落笑着弹了下他的头，殷红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嘴角留了下来，方才他根本没受什么太重的伤，这所吐出来的血却带着暗黑的颜色，显然是中毒了。
“！！”
“傻十三······咳咳······”沈落的声音已然有些不稳了：“你以为我是······怎么出来的······”
和师傅做了交易，喝了他手中最烈最毒的药，撑到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
南瑜咬紧了牙，狠狠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沈落放到了地上。
“那女子······是我姐姐——”沈落的面色已经逐渐暗沉了，带着将死之人的灰气，南瑜跪在他的面前，表情又恢复成了最初的平静。
这是他的五师兄最后想和他说的话，他得好好听着，过了今日，便听不到了。
“我们只是——想过一天普通人的日子······而已······”血不断地从沈落口中滑落，他的面色也越发难捱，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极短地快速喘了几口之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南瑜的手。
他们的手上都带着常年习武修行所练出的老茧，宽大粗糙，此刻连温度都凉的差不多了。
“你······你一定······一定要······”
握着他的手只紧紧抓了一瞬便松开了，南瑜没有听清沈落的最后一句话，他低下身侧耳想去仔细地听，却已然听不见那人的呼吸声了。
门外此刻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伴随着喧闹的叫骂声，南瑜想，或许是他姐姐同他一起走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目光落在了一处便移不开了，他扯过那被信手扔在一旁的白绸子，一手将它扬开，盖住了地上人仍旧大睁着双眼的身体。
刚好够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