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人们惊诧的目光，他走了许久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他气哄哄地冲进了常去的那家小酒馆，在包间中坐下后，这才看清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
下葬穿的。
真是勾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他们以前天太冷没厚衣服穿的时候就会偷偷跑去乱葬岗挖死人的衣服穿，多半都是这种料子的，南瑜至今还记得他当初挖出来的第一具尸体，刚死不久就给埋了，脸色惨白舌头伸的老长。
真是晦气。
“呦，客官今儿个心情不好？”站在一旁倒酒的小二瞅了瞅他手边的白绸子：“哎呦，瞅我这嘴！您节哀啊！”
伺候他这桌的小二也认识他，模样俊俏的公子哥，隔三差五地来一次，次次都坐这一个地方点一样的菜，心情好了出手给的小费大方着呢！
南瑜捂着脸不想说话，把那绸子扔了离老远，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他却被刚才的丑姑娘和这惹人丧气的寿衣料子给搅得没胃口了，拿着个勺子扒楞了两下盘子里的菠萝古老肉，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许久没来，最近这里可有什么新鲜玩意不成？”
山上的日子无聊的太久了，总想看看山下人时兴的玩意。
那小二一时犯了难，琢磨了许久一拍脑门，脸上堆着笑道：“有，有！那边新开了家楼馆，生意可好着呢！”
这也算新鲜事？
南瑜眉头一挑，总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对头，他坐的位置就在窗子边上，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当即脸黑了一半。
能不热闹么，那就是一花楼！！
刚才他不说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子南瑜只觉得一股呛鼻子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生生把一桌子的菜香味都快盖下去了！
花楼门口那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就跟四师兄养的那堆美女蛇似的，一个个恨不得把腰拧出八个弯来往客人身上扑，看得南瑜胃里一阵翻腾。
这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南瑜刚招呼着小二要结账，就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客官，您一共…………哎？”
小二不过去旁的桌子招呼了片刻，再一转身的功夫南瑜所在的餐桌便已没了人影，桌上只剩下了一锭足量的银子和方才那匹白绸子。
随后，在小二惊悚的目光中，那匹白绸也突然间凭空消失了，就如同从未出现在过那里一般，只留下尚带着余温的饭菜，昭示着那里方才有人在过。
今天的花楼的确格外热闹，这里坐落在镇子最为繁华的中心地界，又聚集了多位有名的花魁头牌，一时间在此地风头无两。
“这位大爷，您里面请啊～”
身材颇为丰腴的花妈妈穿着件娇嫩的纱裙，持着同样把掐金丝牡丹花样的扇子，笑的谄媚万分地站在门口迎客，日头正好，她却忽然觉得好像一阵急风穿堂而过，自她的身侧呼啸吹过，把她的裙子都险些吹带起来。
“！！”
她本以为是哪个客人急性子，不想笑盈盈地扭回过身，却见身后并无一人，客人们都各自搂着位姑娘，就连弹琴的琴姬也没有受半分影响。
“怪了，今儿个见鬼了？”老板娘莫名其妙地又转回了身。
见了鬼的不止她一个。
一般情况下，如果你是个正常的男人，在花楼搂着姑娘喝得正开心，眼见着良辰美景只差一关灯的最后一脚，门突然被什么人一脚踹了，然后门后空无一人，十个人里九个得吓老实了。
“谁啊！！*&……%￥#”
被坏了好事的人纷纷破口大骂，可南瑜全然顾不得这些，他躲在光的阴影之处，腋下还死死地夹着那匹白绸子，沉着脸挨个踹门过去找人，发现找错人了就飞快闪身踹下一扇。
损人不利己到了家。
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那般，这些人怕是也不用在乎眼下这脚了，反正大家都要一起下辈子见了。
所幸估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他这种缺德的壮举，终于在他踹开了第九扇门的时候，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这间房间名唤子夜庭，坐落在这花楼中最偏僻的角落之一，看着似乎没什么客人喜欢光顾这里。屋中的摆设也和旁的屋子大相庭径，没有呛人的脂膏粉烟味，仅有极为简单的摆设，像是普通人家姑娘的闺房那般。目之所及，仅有一位打扮素净的姑娘背对着他，像是早预料到了会有人来一般，不慌不忙地站在桌旁慢慢地为桌上的另一个空杯斟满了茶。
南瑜所找的人，此时正坐在桌旁，端着一盏尚在冒着热气的花茶慢品着，甚至还对着门前脸色难看的南瑜笑了下。
“十三，你来了啊。”那人一身纯净的素白，笑得温和，那表情同他们昔日每日晨起后打招呼相互问安并没两样：“回来的倒是快，我还以为要再多等上半日，小九没同你一起回来？”
他问的是排行第九的白君。
“没有。”南瑜面无表情：“我没找到他。”
这张脸南瑜看了十几年，从他们彼此尚还稚嫩到如今锋芒初显，他第一次觉得这张脸这么陌生。
“哦？”那人眉头稍微动了动，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只是转手将茶盏轻放在桌上，示意那姑娘不必倒了：“那看来你回去不好交代了。”
姑娘心领神会，放下壶便低头躬身小步出了门，路过南瑜身侧时她略微加快了脚步，南瑜侧目撇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出乎意料的并不年轻，看起来已经上了几分年岁，侧脸上还带着一道并不明显的伤疤。
“所以我准备杀了你，也好交代。”南瑜将一直夹着的白绸子信手扔在了一边：“只是你的品味可真不怎么样，临死前最后偷个香，也不找个好模样的，五师兄。”
他的声音冷漠的出奇，明白他的人都知道，那反而是他快要压抑不住怒火的前兆。
坐在这里的，正是所有师兄弟中同他最为亲近的师兄，五哥沈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