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风景,寻常人怕是欣赏不来。
以人血人骨养出的曼珠沙华开的恣意,不远处便是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绿茵之地,只是远远地望过去便能看清那里是一片盛开的桃花,落英缤纷间摇曳着随风飘动着。看上去好像是寻到了地方,只是此地没有高山,只是坐落于水面上的一处小小绿洲,同传闻中的桃花源还是有所不同。
庭北随意地停在了某处曼珠沙华开的最盛的地方,蹲下身端详了这处许久,这里是这一片中唯一没有腥味的地方,但是这里的花却是开的最好。他伸出手在这些红的炫目的花上一一点过,以灵气探寻其中,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听到一丝的回应声。
草木皆以他为天,能够对他的探寻无所反应的就只有死物。但是这些曼珠沙华显然活的正好,花心中又并无任何生气可言。
庭北见过有人将死去已久的美人躯体以特殊的方法保存起来,使得这人即便死了许久都还如同生前那般美丽动人,除了少了那一口温热的气息外同活人并无两样,而他眼前的这些生物便是如此。
不应该啊······等了许久都未曾得到任何回应的庭北沉默地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在地上压出了长长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矗立在了原地许久许久。
这里安静的可怕,周遭空旷无垠,四面皆是望不到边的湖水,就连风自水上由远及近地吹过都几乎听不到声响,血色的湖水也安静地随波逐流打在岸边,只有庭北一人动身间衣服带起的轻微摩擦声和他并不明显的呼吸声,很快便被埋葬在了这片无声之中。
如果闭上眼睛,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好在庭北平日里也是个惯于安静的人,他素来不太喜欢太过喧嚣杂闹的所在,为此也对这里令人窒息的宁静习以为常,若是他同七师弟坐在一处,多半会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上一整天。
如果是小十三那个话痨或者四师兄那个急脾气来,估计不出半刻钟就会被逼疯吧?肩膀处已然愈合的伤口被潮湿的风一吹突然有些痒痒的,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瑜有些抓狂的脸,沉重了半天的心情在这一刻莫名舒缓了许多,还甚至有点想笑。
“······”
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突然在这一刻擦过了他的耳朵,如同濒死之际低声的喃呢声,令他警惕地马上收起了所有多余的情绪。直觉上感觉到是从不远处的那些盛开着桃花的树上传来了,庭北站在原地再仔细地凝神听着,却再无一丝声响可言。
他就站在红与绿的这片交接之处,往前往后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庭北眯起眼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再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后才大步地朝着眼前看似正常的那一片地方走过去。
在踏出脚下这处“边界”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瞧见了有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前炸裂开来,快得又来不及捕捉,庭北没有犹豫眼疾手快地飞速伸出手在眼前一抓,在那光芒消失的片刻之前抓到了最后一星半点还带着波动的微弱灵力。
这里,有结界,庭北低头摩挲着指尖上那一点快要消散的灵气,苍白的指尖随即略微一用力便将其碾碎殆尽。这不是人的灵气,或者说,是某种“人”的灵气。
可惜庭北对于咒法只是略知门路,会设咒破阵,却看不出此地到底是施了个什么结界出来。若是精于咒法的十师弟在此,估计一眼就看出来了。
正想着,庭北眼前一阵阴影笼罩在了他的脸上,不经意间他已经走到了这处盛开着桃花的林子间,若说方才那处是人间地狱,此处便是人间仙境,烂漫的野花和青青的草长了遍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掩映相交,缤纷得几乎迷了眼睛,还有这之中粉嫩的花瓣不经意间飘落在了庭北的肩头。
然而这次庭北甚至不必再探都能感知到,这些不在时节盛开的植物同方才一般,都是活着的死物,没有灵魂也没有生气。
能把这么一片地方搞成这样,也是有点本事。
这次他并没有思考太久,转手便从行囊之间取了一块小小的类似于镜子的圆盘拿在手中。武者出行最忌讳身体背负的东西太重,为此他除却必备的换洗衣物外仅带了这么一块小东西,足以见得此物的重要性。
这是临行前师父给他的,从前他只在书中见过的法器,转魂镜。师父特地叮嘱了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此物。
万物生来有灵,魂灵只要尚未湮灭便有迹可循。方才庭北探寻过此地并无活物可言,可他听到的那声微弱的呼救声又是实实在在的,转魂镜可以在使用者的力量范围内搜寻到尚还有一丝灵魂存在的东西,这里既然还有活物,总会有一星半点的踪迹可寻的。
庭北托着那块圆镜于掌心正中,另一手掐了剑指,指尖凝了木之灵气,空气中肉眼可见泛起了淡淡的波动,他沉下心神,在那光亮如洗的镜面上缓缓划下寻魂的咒符。
“天昭地鉴,万方来朝——”原本安静如坟墓的四周霎时间起了大风,呼呼地从不知名的地方吹起,吹落了原本在树上平静的盛开着的繁花。随着庭北念着咒文的声音不停,风也越来越大,吹过了庭北原本安顺地垂在脑后的长发,发丝飞舞间庭北肃穆的神色如同神祗降临,他眸间平静无波,却如同不见底的深潭那般令人望而生畏。
“吾辈在此以尊者之名号令尔等,尽皆于此,万物称臣——!”
没有温度的声音清晰而又庄严,圆镜上原本随和的光芒瞬间大涨,如同烟花一般爆裂开来,庭北周遭方圆几里的地方都被这片光芒笼罩在了其中,铺天盖地如同一卷舒展开的画卷将一切画在正中。
而当一切终于慢慢散开之后,庭北长舒了一口气,目光随之缓缓落在了离他几步之遥的一株不起眼的树上。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