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渔夫受了这么一下,张着一张大嘴几乎是费了最后的力气才勉强喘上了口气,疼的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不住打着哆嗦:“大人您······有、有所不知······我们真的······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庭北向下瞟了他一眼,脚下稍放松了些力道,冷声道:“好啊,那你说说,我听着要是有理了,今天就放了你。”
那渔夫一听见求生有路,哪里还顾得什么其他,他挣扎着喘着粗气,只觉得眼前胸口每每喘口气都疼的要受不了,声音就像漏了个风的鼓风机一样断断续续:“这、这里原本······确实不生鱼虾······”
从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又难以听清的一大堆话里,庭北总算将将明白了些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般若湖坐落于这南若国最为荒芜偏僻的地方,湖水虽清冽见底景色宜人,却并无鱼虾一类的东西可供岸上的人捕捞食用,岸边村子里的居民都只得在自家的院子中种些瓜果菜类勉强果腹度日,只是因着开垦的年限久了,近年来收成一年比一年差,到最后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
村子里都是些土生土长的居民,一辈子长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从未有过什么出门打拼的念头,为此当家中哭啼的老弱无食可吃又走投无路之时,总有人要在那些慕名前来观光的孤身游人身上打些歪念头,有一就有二,尝到了甜头后村里所有的壮汉们便都备了些尖锐的物什,只待着有人前来便动手杀人夺财,左右死的不是自己家中之人,没人去发那多余的善心。
随着葬身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神奇的事情也发生了,终年清澈见底的般若湖慢慢浑浊了起来,终于有一人,有人惊诧地发现,这湖中居然游起了硕大的鲤鱼,村民们尝试着编了捕鱼网去捕,竟也得了不少的收成,而且鱼虫不减反增,他们每日所捕捉到的竟是都比前日的还要丰盛些。
如此这般,便是每日这些渔夫们一边在这打着渔,一边继续做着杀人的勾当,可笑的是庭北听来听去,却是没能从这渔夫的话中听出半点悔过之意。
“你们家中人的命是命,那旁人的便不是了?”庭北轻声道,同时另一手握紧了那把有些沉重的长刀。
“左右······也不认识······”那渔夫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从不晓得说谎话,只是他这话刚断续地一说完,就见自己正对着日头的双眼前闪过了一道黑影,随即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唰地响起,他连求救的声音都没来及再喊出一声,便已瞪大了那双不能瞑目的眼睛。
“咚!”庭北在刀落下的那一瞬间闪身而过,避免了被那飞溅的血液污了尚还整洁的衣物。
船身摇晃,使得那渔夫的头在船上自这一边滚落到了那一处,血染透了整条船上并不厚实的木板,魁梧高大的身躯眼下横在了整个船的一侧,使得小船不住地在往这一侧偏移,眼见着便要沉下去之际,庭北飞纵上前避开了那些流动的血,提着他的身体将其一把扔到了湖水之中,这幅沉重的躯壳在湖面仅仅停留了短短的一瞬,便无声无息地沉默了下去,这一片的水不多时便被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红,庭北站在船舷上观望着,眼见着那些红色慢慢又被慢慢翻涌的水波荡涤干净。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此刻小船恢复了平静,脚边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庭北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地低头去看,那渔夫狰狞而又凶神恶煞的面目正好同他对上,目呲欲裂地像是恨不得立时跳起来将庭北碎尸万段。
穷山恶水出刁民,呵。
眼前一片明亮,目之所及除了无边无际的水边,隐约有了一点绿意,估摸着是终于找到了地方,只是还有段距离,眼下船上没有竹篙子也不方便划过去。
庭北不再理会地上那甚为可怖的人头,只是抬手间随意地唤了声这水下的生灵,方才信手打捞他便发现了,这水底既生鱼虫那也自然生水草,他此刻命令一下,皆是听从他的号令,借着水草本身柔软的躯体,在水中铺成了一条绿油油的长路,顺着他所要过去的方向为他撑着船前行着。
只开始时船行的快,到了越接近那绿洲的地方越来越慢,庭北知晓这是因着水底的草灵越来越稀少的缘故,水也越来越浅,除了湖水本身带了点乳色的浑浊和杂草的绿色外,还逐渐有了不一样的颜色混杂在其中。
这种颜色庭北简直再熟悉不过,他眼下所踩的船之中满满的都是这种颜色的粘稠之物。
船终于触了岸停了下来,此时的水也如数皆蔓延为了如血般的红,苟延残喘地不断试图向远方尚还干净的湖水挣扎着,连带着此地岸边的稍近一些的植株与砂砾土壤都不见原有的色泽,目之所及皆是让人晕眩的红。
好在远一些距离的那些植物与树木,终于慢慢过渡成了正常的鲜绿之色,如同另一个世界那般自在地绽放着,花飞蝶舞郁郁葱葱,一片祥和的美景,其中甚至还有着数片不知名的花瓣飘向了庭北所在的方向。
两边不过隔了区区百米,便如同冰火一般天差地别。
庭北弃了船踩在了如同沁着血水一般的沙地上,脚下的触感绵软,说不清每一步踩下去像踩在了什么上一样。他细看了看周遭这片生的正好的花,皆是生于死人坟前的曼珠沙华,风吹动那些他方才踩过的砂砾,依稀可见下面所露出的皑皑白骨,有的是一截腿骨,有的则是一个几近风化了的手掌。
这可真是传闻中的尸山血海了,三步一白骨五步一尸骸,皆是那些被残害的人的尸首,无处可葬身,尽皆飘到了这里。
庭北面上动也不动,只是回身踹了一脚那晃晃悠悠地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小船载着那一颗头和一船的鲜血淋漓顺流而去,不出片刻便会回到它方才来的那个岸边上。
不知道那群渔夫们看到这个,还会如往常那般笑着调侃,道你今日大丰收挣得盆满钵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