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右手受伤了，所以才会临时要我去帮忙，”陆橘对此还是有些担心，原本想要跟着大师一起去医院，可大师说什么都不肯让她跟着一起去，还找了机会转身就跑路了，陆橘简直难以理解，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我也没想到后来竟然会变成我独奏了……”
柳小妮看着陆橘满脸不解的神色，忽然从唇边溢出一声低笑，又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怎么了？”陆橘挑眉看她。
柳小妮的语气有些酸，“陆橘，你还真是好命啊，总有人愿意舍己为你。”
“你说什么？”陆橘一愣，旋即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老师的伤是假的？”
“不然呢，”柳小妮透过巨大的窗子看向夜空，窗外冷气朦朦，“石大师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犯演奏前让手受伤这样低级的失误？”
陆橘：“……”
这一点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
可当时石大师的疼痛和其他人的关心根本让她来不及求证那伤到底是真是假，现在想来也有些朦胧，那右手肿起的高度……似乎太高了？
老师……
这么一想，陆橘又觉得鼻子开始发酸。
是啊，她真是好命。
就算遭过太多的磨难，幸而她从来不孤独，有太多太多美好的人或者事，她很幸运。
“对了，你哥哥出国了么？”陆橘忽然想起来了柳丞哲。
柳小妮见鬼一样看着她，“我说，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又忽然想起我哥哥的好了？！”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哦，这并不是在夸你，”陆橘不轻不重地也嘲讽了一次回去，才道，“我当年在国外的时候……他曾经帮了我很多忙，我现在也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哦，你说的是你怀孕那段时间么？”柳小妮点点头，“这件事我知道。”
陆橘却十分惊讶地转过头去，“你说什么？你知道？”
“我哥告诉我的，”柳小妮的眸色极淡地闪烁了一下，“就在那次你蠢的要命拿枪对自己连射两发之后。”
“……‘蠢得要命’这几个字就很多余了谢谢。”
“只是我之前确实没想到九儿竟然就是你的孩子，”柳小妮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这让我之前所有的努力看起来都很愚蠢了。”
陆橘看着她。
当年如果没有那场关于‘L小姐’的误会，今天会是什么样的还真不好说。
也说不定，柳小妮就成了……
“你想念九儿么？”陆橘急忙掐断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口问道。
柳小妮的眉梢狠狠地跳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她？”陆橘直视着她的双眼，十分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抹逃避的神色，继而慢慢道，“幼儿园名义上说你是出国深造了，但是你们班那些孩子都很想念你，我每次去接九儿的时候还会听到有孩子在说起你。九儿也是。”
虽然新上任的老师凭借着高超的孩子缘儿极快地打入了孩子们内部，但是孩子们仍然都记着这位年轻漂亮又很有气质也十分温柔的老师。
九儿并不知道自己曾经被柳小妮‘绑架’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很遗憾地说那个可漂亮的老师走了。
当初陆橘刚到慕宅时，就从九儿口中几次三番地听到过‘小妮老师’这几个字，言语之中的喜欢和敬佩是十分自然地流露出来的。
还真让她……有几分妒忌呢。
柳小妮脸上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那又怎么样？”
“我当然不会替你做决定，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也很想那些孩子们，就回去吧。”陆橘慢慢道。
柳小妮瞪大了眼睛，良久神色一点点如同夕阳落后的天空般漆静，左手收拢握紧，故意狠声道，“我当初进幼儿园不过是为了——”
“柳小妮！”陆橘打断她的话，不让她撂狠话，拧着眉看她，“你就是这么一步步把自己推进深渊里的么？”
一定要在所有事情上都贴了利益的标签，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追名逐利，好似不肯浪费一点光阴。
柳小妮眼底难得地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如同那天听哥哥说陆橘在压根儿不知道九儿是她亲生女儿的情况下却依旧心甘情愿赴死时一样。
这个女人……
呵，这个女人。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烦？”
柳小妮似乎是站累了，银灰色的高跟鞋敲了几下地板，转过身去拄着冰冷的窗户台面，右手不太好使，所以即便是这样放松的姿势她做起来也十分难受，一会儿她就又站直了身体。
“这是他打的吧？”陆橘盯着她的右手，眼瞳暗了暗，而后轻吐了一口气，“我跟你说这些也是有目的的，我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哦？”柳小妮背靠着墙壁，眉眼里挂着一股淡淡的嘲讽，“你觉得就算我记恨他了，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影响么？”
换而言之，她觉得陆橘做了很多余的事情。
“你就当我瞎忙活吧，”陆橘耸了耸肩，“反正我就是这么希望的。”
她当然也知道慕倾袂根本就不会在乎，但是她就是不想有人记恨他，无论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都不愿意。
这算是一种……护犊子的心理吗？
“放心吧，”柳小妮似乎是被她敢于直面自己的愚蠢这件事给打动了，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记恨他，我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何况我也没有那么不自量力。”
陆橘终于笑了，“谢谢！”
“……愚蠢的人类。”
陆橘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一点儿。
慕倾袂黑眸沉静地看着她，终于将心头那一抹萦绕不去的紧张放下，伸出手来拉住她，“说完了？”
“嗯！”
陆橘像是等着家长夸奖的小孩子一般，“没让你久等吧？”
“等你多久都不算久。”
慕倾袂轻轻按了一下陆橘的头，转身拉着她上车回家。
这一场演奏会结束，平安夜就剩下一个小时了，两人到家之后，管家便端过来一盘切好的兔子苹果，上面用保鲜膜覆盖着，苹果切的不算好，表面一点儿也不光滑，但是组合在一起，也还算是可爱。
“这是小小姐亲手做的，”管家笑道，“说是老师教的。”
“她睡了么？”陆橘下意识地问。
管家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还是等了你们很久，最后实在困，才被女佣抱回了房间睡觉。”
“哦……”
陆橘心里的一点儿小期盼又落空了。
该如何让九儿知道，她再也不会离开她呢？
“吃苹果吧。”
慕倾袂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用小叉子戳了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陆橘无意识地张嘴接过，咔嚓咔嚓地咬碎，苹果的甘甜随着汁水填满了口腔，陆橘回过神来，眼睛一亮，“好好吃！”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就连苹果也能这么好吃？
“你也尝尝！”
陆橘将苹果喂给慕倾袂，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样？”
慕倾袂薄唇微勾，“好吃。”
“我就说吧！”
陆橘笑得很开心，捧着盘子一口一口地跟慕倾袂分吃了，又偷偷去看过九儿，她睡得很香，到底是个小孩子，就算是没见到陆橘心里不安稳，但还是扛不住熬不到太晚。
陆橘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手轻轻地摩挲着九儿的头发，头发黑亮柔顺得倒不像是个小孩子。
陆橘坐了一会儿，在九儿头发上轻轻落下一吻，就转身出去了。
九儿，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