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今年73岁，他一共有28颗米其林星。
林安娜只有1颗。
所以两人面对面站着，矮小的老人，却让林安娜说不出话来。
乔尔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一星餐厅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浪费。
所以在员工离开之后，他收起了微笑，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乔尔半眯着眼睛，用有些不善的语气道：
“很简单，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在没有为我工作过的情况下，学会我的菜的？”
林安娜低沉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她没有回答。
乔尔背着手，见得不到回答，便继续道：
“起初听人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但今天来，通过我自己的舌头，我必须得承认，不管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你们的复原度已经超过了八成。”
乔尔突然脸孔布满了阴云：
“但不管你们怎么换皮！怎么从鱼肉换成羊肉，怎么将松茸换成鱼子。那是我的菜！那是我的创新，不是你的！”
法语的怒骂之下，楚鱼的内心一沉，他不由得有些担忧地望向林安娜。难以想象，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何面对这样的指责。
楚鱼没有想到，过了十秒，林安娜抬起头来，表情巍然不动，直视乔尔道：
“所以呢？你大可以去起诉我。”
乔尔盯着她的目光缓缓紧缩，那张老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微笑：
“哈，一个厉害的小姑娘，你说得对，饮食可没有版权，我没法起诉你。”
“我这趟过来，是想告诉你，饮食界自有饮食界的规矩。所有人共同的目标都是米其林星，你想向我学，就得为我工作。”
“你为我拿到了现在的星，我帮你拿到未来的星。”
“这，就是规则。”
林安娜抱起手来，再次露出她平时那冷峻的眼神：
“原来如此，你不是来问罪的，是来招聘的，你想让我替你工作？”
乔尔毫不示弱，声音低沉而微微有些嘶哑：
“你是个外来者，不管你是从美洲来的，还是从华夏来的，你没有为任何法餐主厨工作过。你自己另立山头，你想凭着你的才华获得认可。但你妄想不向这里的任何成功者低头，你不觉得这太过自负了吗？”
林安娜闭上了眼睛：“你是在扰乱我，你只想达成你的目的。然而事实是，我已经获得了第一颗星。不管你怎么说，我不会放弃我自己的尝试。”
“哈……”乔尔笑道：“你仔细想想，没有你的老爹，你算什么？你有本事那么年轻就做主厨吗？甚至你有钱租下高档酒店里的餐厅吗？从上到下，谁不卖你父亲的面子？如果没有你的父亲，你会不会求着要到我的后厨来工作？”
楚鱼都惊了，这个老头说的话也太狠了吧，想必林安娜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她靠老爸了，直戳死穴，老头可真厉害。
果不其然，林被气得发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说到这里，突然间，乔尔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或者！我有一个双赢的方案。”
“明年，你会升上两星，而我，会获得一家新的三星餐厅。”
愣！
林安娜，楚鱼，都愣住了。
只见微笑着的乔尔，其手指，指向了楚鱼所在的方向。
“把你的尝菜者，共享给我。”
“然后，我会亲自教你，教会你想学的一切。”
林安娜呆住了，她此时此刻才明白，从一开始，乔尔真正的目的，是楚鱼。他想要的，是楚鱼。
他是怎么发现楚鱼是尝菜者的？
或者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复原菜品的方法是靠尝出来的？
他毕竟是世纪厨神，发现自己的菜被人复制，依靠品尝就能判断出来，我们是否做到了全部细节。
如果全部细节都学会了，那么说明他的厨房里有人泄露了方法。
如果遗漏了细节，那么很可能，这道菜是通过某种反推的方法被复制出来的，比如品尝。
有了这种判断，再去检查所有三星餐厅近期经常到访的顾客，当中有没有华季餐厅的员工。
最后，
楚鱼就会浮出水面。
虽然乔尔和他从未谋面。
但他毕竟是世纪厨神。
他仅靠推测，就发现了楚鱼的存在，并判断出了他的能力。
乔尔的麾下绝对不缺乏好厨师，世界上有大把的厨艺天才想为他工作。但一条神之舌呢？
也许他有其他的用法。
顺着乔尔的手指，林安娜看向了楚鱼，她曾经在华尔街的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她深知交易是前进的常态。她明白乔尔已经把一切考虑在内，甚至包括了自己无法从切洗小工重头开始的自尊心。
她明白自己根本无从拒绝，让乔尔重头教学自己的机会。
林安娜冷静下来，她恢复了平时的仪态：
“我拒绝不了你。剩下的，你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愿了。”
楚鱼全程懵逼，他法语已经熟练，但在两人快节奏的交谈中，他还是有些不解其意，只是大概明白了，眼前的老头乔尔，其实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只见乔尔转过来，脸上再次布满了微笑：
“想来为我工作吗？只需要一年。一年以后，你将成为这个地球上最顶级的厨师之一。”
楚鱼明白了，他明白了自己得到了一个为世纪厨神工作的机会。
这可能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但楚鱼却有些迷茫。
因为对于他来说，做菜其实是件很私人的事情。
说白了，他内心深处曾经坚定地不想做菜，是因为柳保亨的出现，让他愿意做菜的。
柳保亨的美丽，她给人的温暖，她的自信与笑容，让人没有办法不喜欢她。那是她无可辩驳的魅力。自己也早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如果为她做饭是她想要的方式，那自己哪怕越过重洋去学习，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自己做菜或者做厨师的理由。
再没有第二个理由了。
也许最近，楚鱼也察觉到一点，自己其实是喜欢做菜的。自己享受那个做菜的过程，喜欢那个被人认可的过程。
但那根本微不足道。
是为了保亨，自己才来到这个巴黎，接受了尝菜合约，并为之而努力。
半年时间一到，打道回国。
手握千万现金，试问哪个同学有自己这等发展？
到时候同学聚会，自己开个跑车，同学问起来，小鱼儿你是不是中彩票了？自己再淡淡地说一句，也没有，只不过在法国的星级餐厅工作了半年，现在回来打算自己弄了。
多么地装逼啊！多么地爽啊！
在魔都买套小房子，拿到了魔都的户口，再开一家餐厅。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能生意不好？
肯定生意爆炸好吗？
最重要的，可以每天默默为保亨做菜。
每天都可以看见保亨。
每天都可以看见她吃饭的样子，看见她幸福地笑着，夸奖自己的手艺。
还有一个半月，自己就可以回去了，这一切就可以成为现实了。
这时老头出现了，笑眯眯看着自己，问我要不要再干一年。
我已经赚到一千万了啊，我已经等不及了啊。
我要不要再干一年？
楚鱼犹豫了，他呆住了。
而后他道：
“我一定要，现在给您答复吗？”
乔尔一笑：
“是的，哈哈，看我太心急了。你考虑一下吧。如果同意了，你知道该去哪里找我。”
他戴上帽子，准备离开，走之前看向林安娜：
“但是，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不得不向所有餐厅通报这个小伙子的相貌，确保他无法再走进任何一家星级餐厅吃饭。原谅我，到时候，你们的这种行为将被制止。”
乔尔离开了，此时的后厨，再没有其他人，只有立在那里无法动弹的林安娜，和陷入迷茫的楚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