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过了几场秋雨,原野上的风自西方吹过来,给怀戎县带来了一丝秋凉。正可谓秋高气爽,今天的天气很好,蓝蓝天空上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均匀的分布在这个小县城的每个角落,微凉的秋风拂过脸庞,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多月的教师生涯,让我渐渐喜欢上了给学生们讲课的感觉,面对着眼前这些稚嫩的脸庞,我会暂时抛开那些劳心费力勾心斗角的事情,让自己彻底的放松下来的同时,内心也会感到很充实。
从最初的三十七个孩子到今天,学堂里面已经有了将近六十个学生。我把这些孩子分成了三个班级。七八岁的算是初级班,只教一些最基础的知识,玩的时候比学习的时候多。十岁左右的算是中级班,教授一些初级的经义和基础算学知识,而十二三岁以上的高级班,就要学习一些相对比较复杂的知识了。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学习,高级班的大部分孩子对于一千以内的加减法都能够很好的掌握了,几个聪明一些的孩子,对于诸如鏊子板凳三十三一百条腿儿地上安,野鸡兔子四十九一百条腿儿地上走的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也已经可以通过运算得出正确结果了。
其他的像是韩信点兵折绳测井之类的智力开发题,在我粗略的讲了一遍之后,诸如荆娘这丫头和陈善这个武林高手,也都能够初步掌握了。这让我很欣慰,看来,我这一个多月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今天的课有些新颖,一群孩子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手里拿着的东西,满脸的好奇神色。
“今天,我要教给你们学一样新的事物,这个东西叫做算盘。是一种用作运算的工具。从前的时候,我们采用的计算方法叫做筹算,也就是用长短不一的木棍进行运算,但是,我们有了这个东西之后,就不必再每天在口袋里面装上一把木棍了,用这个,会方便得多。”
高崎的手艺不错,我手里这张算盘是用麻将的边角料制作出来的,紫檀的颜色漂亮,算珠大小均匀,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工艺品。
“此物作为算筹的替代品,不仅是方便了很多,而且,运算起来会更加快捷准确,我把这种运算方式叫做珠算。只要我们掌握了一些珠算口诀之后,再复杂的数字累加的问题都会在算盘之上迎刃而解。”
相对于枯燥的书本知识,算盘的出现激发了所有学生的学习兴趣,在我给所有的学生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算盘之后,珠算口诀的朗诵声音比往日读书的声音整齐洪亮了许多:“一下五去四;二下五去三;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
孔子说有教无类,这句话貌似很有道理,不过在我看来,这句话要是放在算学一道上或许会更适合。有教无类的根本,在于夯实教育的社会基础和扩大人才来源,对全体社会成员素质的提高起到一定的积极的推动作用。但是,在唐初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用之乎者也经史子集这东西来提高社会成员的素质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这个年头儿大部分的官还都是推举的,跟科考还没有太大关系。没有严谨的科考制度,读书人能得到的出路太狭窄了。而且,在我看来,即便以后科考制度全面铺开,能以才学谋得一官半职的人也必会如凤毛麟角一般稀少。既然如此,我就要为眼前的这些孩子找到一个稳定的出路才行。
这个稳定的出路在我看来有两条。第一,就是要学一门可以傍身的手艺,第二,就是要学会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讲比较高明的算学知识。无论这两样眼前的这些孩子学会了哪一门,以后,基本上都能够混一个衣食无忧出来。
这个年代读书人少,可是,能算明白账的账房先生却比读书人还要少。不管是对于豪商巨贾还是宦门望族,账房先生这一职业都算得上是稀缺人才。如果眼前的这些孩子在读书一道上学不出来的话,去哪里当个账房先生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作为神仙子弟,我教出来的学生,以后总不能混得太差不是。
不过,有件事情一直让我很纠结,那就是,纸这个东西太稀缺了。不单单是价格的问题,就是太少。没有了纸张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拟定的教学进度,因为,有好多事情做不了。最让我纠结的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在这个世界里看到几本真正意义上的书。对于在后世爱书如命的我来说,无书可看,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我琢磨着,是时候建一个大型的造纸作坊了。其实不只是为了造纸,也是为了能够安置一部分灾民。
眼下已经入秋了,修河结束之后,一部分灾民搬进了已经修好的几栋简易居所之中准备过冬,剩下的灾民,依旧露宿在街头。不用多,再过上一个月,秋霜一下,这怀戎县就会出现冻死人的情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这半年来的努力就白费了。
造纸作坊建起来,我约莫应该能够收容一百多名灾民进去做工。同时,修建起来的作坊也可以容纳一部分灾民暂时居住,再加上仍旧在不断修建的灾民临时居所,要是顺利的话,这个冬天应该可以不至于出现冻死人的情况。
造纸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技术性的问题基本上没有。不过,眼下已经是秋天了,即便是现在开始修建,等到作坊建成之后也就入冬了。其他的都还好说,唯一的问题是,到了冬天之后水源问题就没办法解决,所以,想要真正生产的话,怎么也得明年开春差不多。
去县衙找县尊霍大人说了此事,霍县令很是赞成。其实也由不得他不赞成,那些修河的青壮回到怀戎之后,县城里的治安每况愈下,每天的大大小小的治安案件已经让他和高展这个县尉焦头烂额了,造纸作坊的兴建,应该可以分流一部分无所事事的灾民,这对县城里面日渐严峻的治安压力的缓解来说,绝对算是一个积极因素。
不过,作为一个一穷二白的廉洁县令,他能够做的也只是道义上的支持而已,一点儿干货也拿不出来。所有的事情都得指望我自己去做。他能给我的唯一承诺是,等到造纸作坊建起来之后,三年之内不用交赋税。
作坊选址在城北的一块空地上。地方不错,桑乾河的一条支流从这里流过,水流十分湍急,完全可以依河建造几处用以粉碎造纸物料的水碓。附近的造纸原料也不缺,河滩上长着大片的芦苇荡。来年种下了庄稼之后,还有大量的稻草麦草可以使用。至于后世的木浆造纸我没打算尝试,毕竟,生态环境也很重要。
修河的那些青壮又被我雇佣了一百多个过来,每人每天五个铜板,三餐管饱。我承诺他们,如果做得好,作坊建成之后,优先从他们中间招募作坊的工人。
在这些人的请求之下,我允许他们将妻儿老小也带到工地上来居住,大人们干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同时,可以跟着一起吃饭,不过,没有工钱,至于三十来个孩子,又都被我弄到了学堂里面。没办法,大人吃点儿苦受点儿累都是应该的,孩子也跟着在工地上吃苦,我实在是看不下眼去。
让我惊喜的是,灾民之中有几家专业的匠户,这些人可都是宝贝。有了他们在,好多事情只要我说出一个概念来,很快就可以见到实物。不过,当我把水碓的建造图纸拿给他们看之后,几个匠户立马就一顺水儿的跪在了我的面前。
在他们看来,这种不用人力只借助于水流就能够自己干活儿的机械,应该都是仙家的不传之秘,我能把图纸教给他们,应该是对他们天大的信任。
看着这些匠户满脸都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我心里想到,这会儿我要是让他们拿着炸药包去炸碉堡的话,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打退堂鼓的。
不过,霍县令和高展依旧在挠头,一百来个青壮灾民的就业,实在是没办法缓解县城之内日渐糟糕的治安状况,看着高展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我知道,这个难题恐怕又要落到我的头上了。
在后世的时候,随便在哪一个城市找一家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国企,也都不止六七百个工人。可是,那需要市场。
不管什么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总是需要卖出去的,我倒是想把造纸作坊建造成一家有着上千工人的大型作坊,可是,那么大的产量,生产出来之后卖给谁啊?这个时代,之所以纸张稀缺,最大的原因并不是生产力低下,而是没有那么大的市场容量,毕竟,真正读书识字的人,满怀戎县城也找不出五百个来。总不能把好不容易生产出来的纸弄成卫生纸让大家擦屁股吧?这根本行不通,因为,人家根本不用纸,用的是竹片片或者木头片片,美其名曰厕筹,或者叫厕简。
没办法,谁让这满脸憋屈的老高算是朋友呢,只有帮他再想想办法了。
吩咐人在天井之中支起一口大锅,把买回来的三十斤猪油切碎了倒进水中熬了起来,等到水分蒸发净了,油脂特有味道飘了出来。
傻牛这个夯货就是见不得吃的,一闻到了油脂的香味,马上去厨房拿了个几个馒头出来,也不问我,从锅里舀出来半碗猪油,用馒头蘸了,撒上了细盐,吃得满嘴流油。
高展在一旁挠挠脑袋,疑道:“兄弟,你这是要做啥好吃的,用这么多猪油?”
我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也拿个馒头出来蘸着吃?”
高展忙摆手道:“哥哥我还是算了,我可没有你们家这个憨货的肚子那么皮实,半碗猪油吃进去,哥哥我这三天可就得在茅房里面待着了。”
眼见着大锅里面的油渣渐渐变得焦黄,我将火撤掉,用笊篱将油渣全部捞了出来,又用麻布过滤了一遍细微的杂质,一锅猪油已经清亮见底。
等到锅里面的猪油不烫手了,我往锅里倒进去了与猪油同量的百分之四十浓度的碱水,边用木棍搅拌边继续用小火加热。等到蒸汽升腾之后,我往里面又倒入了一些稀释的酒精。将搅拌的工作交给了旁边吃完了馒头的傻牛。
两炷香的时间过后,在酒精的不断催化之下,猪油和碱水已经融为一体了,我撤去底火,将大把的粗盐撒进了锅里,并且让傻牛加快搅拌速度使得粗盐尽快融化。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溶液表面渐渐飘起来一层黄色的膏状物,我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做肥皂是我唯一记得的在课堂上做的化学实验。感谢着我的化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