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侯,李某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让你代为问的,不过,此刻,李某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对李某来说,在太子与秦王的问题之上,根本就无所谓游移。因为,李某所需要效忠之人,永远都只是太极宫之中坐着的那位。
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在李某看来,只要国祚依旧为唐,不管谁坐到了那张龙榻之上,都应该是我辈效忠之人。至于陈侯口中所谓的站队,不论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除了能为少数几个人争权夺利,剩下的,只会徒增内耗而已!”
看着慷慨陈词的徐世绩,我忽然生出一种刚刚认识这个人的感觉。印象里,这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到极致的货色,我万万没想到,从他的嘴里,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这根本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过了半晌,我才摇头笑了笑:“难道,李公就真没想着立下拥立之功么?”
徐世绩喝下一碗酒,摇头道:“不管是谁将来继承了大位,那都是天命所归。到得那时,李某自然要辅佐新皇创盛世,图霸业,至于所谓的拥立之功,李某实不想要。”
在玄武门之变发生前后,徐世绩是整个儿朝廷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保持中立的大臣之一,另外和他一样的,还有大唐的另一位军神李靖和时任天策府司马的宇文士及。
至于说他们一直保持中立,是因为这三人即便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二人在玄武门前被戮之后,也并没有马上奉李二为主,而是依旧坚决地拥护在了李渊的身边。至于刘弘基之流,在玄武门之变当天就去抱李二的大腿了。
而且,即便李二在后来的两个月之中,已经完全掌握了朝纲,这三人在这期间也没对李二行过人君之礼,一直到了武德九年八月初九,李二在太极殿正式登基坐殿左后,这三人才对着李二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算是正式认同了李二的正朔。
眼前的这位曹国公,身上有着太多说不明白的东西。
你要说他没有风骨,可你看他在拥立这样的大事之前丝毫不作妥协,即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李二已经占尽了优势。他依旧秉承着自己只认位子不认人的原则。
可你要说他心怀忠义,这个货打不过就跑的事儿还真就没少干,远了不说,就在不到两个月之前,这货刚刚被刘黑闼像兔子一样从宗城一直撵到了洺水之南,损失了五六千人马,仅以身免。
大概是看出了我复杂表情背后隐藏的疑问,徐世绩哈哈一笑:“陈侯可还有什么想问的事情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抱拳道:“岂敢,适才是陈墨僭越了,失礼之处,还望李公海涵。”
徐世绩摆摆手,却又随即正色道:“既如此,陈侯是否应该回答李某的疑问了呢?”
我歪头笑道:“当然可以,不过,陈墨还想问李公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事情是李公想要知道,还是今上想要知道呢?”
徐世绩眼中精光一闪,随机沉声道:“如果今上与李某都想要知道呢?”
我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陈墨的标准答案就是,之所以知道秦王日后会登得大宝,是因为陈墨能掐会算,李公也知道,陈墨本就是神仙子弟,知道这些事情,实在是没啥大不了的。”
徐世绩冷笑一声:“能掐会算?那有劳陈侯算算,李某的未来却会如何?”
我呷了一口酒,盯着徐世绩的脸,缓缓道:“李公确定自己想听?”
徐世绩双眉一挑道:“当然!”
我微笑着一字一句道:“那我就告诉您一件事情,您现如今虽然算得上公忠体国,武勇仁义,不过可惜的是,您的长子李震,会在十五年之后给您生下一个孙子,而您这个孙子,将来是要造反的……!”
徐世绩一惊,随即大怒拍案道:“一派胡言!怎么,陈侯要陷害李某么?”
我看着徐世绩眼中闪烁的精光,微笑道:“陷害?李公玩笑了,这些话可都是您要陈墨说出来的。况且,陈墨若是这会儿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有谁会信?那不是找不自在么?”
徐世绩冷哼道:“即便子孙后代不肖,那也是李某身故之后的事情。李某不屑知道。此刻,李某只想陈侯告诉一件事情,,此一战,李某可否能够一雪前耻?”
我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而且,绝对是大功一件。因为,据陈默掐算,刘贼帐下的左仆射高雅贤,将会丧命在李公的手中。这样的战绩,绝对算得上是一雪前耻了吧?”
徐世绩眼睛一亮:“果真如此?”
我摇头笑道:“骗人这件事情,太没有技术含量,陈墨不屑为之。既然能将此事说与李公,自然是真的。”
徐世绩皱眉道:“既然陈侯说是真事,但不知是什么时候?”
我用手指掐着指节推算了片刻,装模作样的开口道:“如果陈墨没算错的话,下月,也就是三月十一的时候,高雅贤会自己送上门来给李公杀的。”
徐世绩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随即端起案几上的酒碗一口干下,起身一挥衣袖道:“李某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如果下月十一陈侯所言之事的确应验了,李某自会与陈侯详谈。”
我也连忙起身拱手道:“月黑风高,李公慢走。”
看着徐世绩纵马而驰的身影渐渐隐在夜色之中,我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每一个都不简单啊!就比如说眼前这位,忽而奸诈狡黠,又忽而忠诚刚毅,忽而智谋无双,又忽而执迷不悟!说起来,我压根儿就看不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大唐空军的第一次战果还是很辉煌的,第二天中午,敌方战损的报告就放到了李二的案几上面。
洺水城东北侧,两座已经建好八成的浮桥甬道基本上已经消失殆尽,想要再在短期之内建起来,基本上没有可能。因为,汉军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修桥工匠,在我和洪方的一番轰炸之下,基本上算是消失殆尽了。
而接下来的两百枚雷火弹造成的伤亡,足有千余人之多,其中,当场死亡的汉军军卒就两百余人,而重伤更是不下三百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其中的大部分人将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死掉,毕竟,汉军可没有怀州营军卒那么高的战场救治水平。
而让我欣慰的是,一番轰炸之后,汉军并没弄明白这样的打击到底从何而来,虽然他们意识到了这些势必出自于唐军,但是却并没有谁知道如此暴烈的攻击手段到底是什么造成的。
接下来的几天,李二应该是在忙,一直都没啥闲工夫搭理我。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儿,毕竟,总算能清闲几天了。接连几天的时间,我都不时的来往于匠做营和怀州营之间,假装自己也很忙碌,虽然,这两个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已经用不到我亲自做什么了。
怀州营的老本行——医疗救护这项业务在有条不紊的展开着,好多前线撤下来的伤患被源源不断地从送进怀州营。虽然时间并不长,不过,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天之内,唐军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只要在战场之上没当场就死,只要能在死之前进了怀州营,他们的性命基本上就算保住大半了。
那些医护营从前培养的军卒在经历了海量的患者之后,手上的医术在不断的提升之中,毕竟,实践才是出真知的最直接手段。而且,在有了充分血清和血浆储备的情况下,输血治疗这项超时代的外伤救治方法已经成为了怀州营常规的医疗手段,有了这项治疗技术,伤员的重伤致死率已经从之前的八成下降到了如今的两成。
相对于怀州营的热闹,匠做营分营显得更紧张一些。虽然大家伙儿都知道李二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理匠做营这茬儿,但是王命所在,没有一个工匠敢懈怠王事。二月二十一,李二要求的五只热气球喷火装置全部组装完成,而且,在我的实验之下得出结论,后面组装的三套喷火装置功力尤胜于前面制造出来的那两套。
除了洺水城下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小规模的冲突和功伐在李二的刻意安排之下,在洺州左近各个地方不断发生。可以说,驻扎在肥乡一线的各路唐军,全都被李二拎出去与汉军较量了一番。至于这么做的目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让这些唐军为了适应汉军的作战方式而进行的事前演练,等所有唐军全都熟悉了汉军的打法之后,最后的决战就应该开始了。
这段时间,有一件事情让我很欣慰,那就是薛氏兄弟终于真正融入到李二的麾下了。虽然薛氏兄弟算不上李二的嫡系,但是这段时间绝对算颇受重用。
在李二的指挥之下,薛氏兄弟带着麾下的蔚州兵很是打了几场胜仗。当然了,对于他们两个能够得到李二的重用,我并不清楚这背后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给他们做了背书,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哥儿俩能在李二军种得到重用,对他们还是对我来都绝对是好事儿。
没有了两道浮桥的帮助,汉军对洺水城中的王君廓基本上算是手足无措了,而王君廓也比之真实的历史上在洺水城多守了好多天。如今的洺水城,如同一枚钉子一样楔在了刘黑闼的棺材板上,这让他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因为,只要有这座城在这儿卡着,他的大后方运上来的各项战略物资都会受到相应的威胁。
二月二十一的傍晚,李二得来了斥候的最新消息。在张亮接连几天的功伐之下,邢州已在掌握之中。而南下的燕王李艺(罗艺),先后攻取了定州、栾州、廉州。赵州,不日,将会与秦王大军会师与洺州城下,以完成对汉军的整体战略性包围。
随着这些好消息的到来,李二觉着,该是时候找机会与眼前的刘黑闼来一次决战了。不过,老天爷紧跟着就跟李二开了一个大玩笑。
二月二十二的早上,厚厚的铅云将本来应该出现的朝霞裹在了其中,没有透出一丝的光亮。将近辰时的时候,西北玄天之上传来了一阵极为沉闷的雷声,随着雷声隆隆作响,暴雨如瓢泼一般自空中倾泻而下,顷刻之间,雨水便填满了原野之上的沟沟壑壑。
可是还没等所有人都找到避雨地方的时候,如注的暴雨像是突然止住了一般,随之而来的,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巴掌大的雪片子随风起舞,下得那叫一个张扬,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放眼天地之间,全都被皑皑白雪笼罩在了其中。
汉军大部分都是据城而守,唐军却全都是在野地扎营,在如此的天气状况之下,唐军在汉军面前形成的优势在瞬间就完成了一个互换,这样的恶劣天气,对唐军太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