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连莫绯也有这方面的担心。
然后才反应过来莫绯在学校了一直低调，所以才不想别人产生如此误会。
贺云一路很低气压地开到了地方。
被莫绯那么一训，他乖乖地呆在驾驶位上捏着方向盘，简直都不敢开口说话。
快到地方了才怯怯地解释说，他根本没想到那层，因为这车不是他的。连同上次的跑车，还有他微信头像上的那辆，都只是合作方的车，用了他的自动驾驶系统而已。
为了证明给莫绯看，他还特意脱手，让车自己侧方位停车。
看着那无人操纵的方向盘，莫绯觉得既神奇，又释然。
这个男人，对于技术的事情这么熟悉，对于男女之间的种种麻烦，却又那么生疏。
咖啡馆内，莫绯自去坐着，贺云前去点单。看着他端着托盘、跟个手生的服务员似地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莫绯又觉得他其实真没什么贵公子的臭德行。
两人都坐下，各自抿了一口咖啡。外面二月的风有些野蛮。贺云看了眼外面街头被卷起的风尘，眉宇间满是落寞。
“你跟学姐这么出来喝过咖啡吗？”莫绯蓦然问道。
贺云一愣，摇头：“她说这东西太贵，自己买包速溶一泡才一块钱。”
听来是很符合郝嘉的风范。
“她嘴上说贵你就不请了？咖啡再贵能贵过那个包么？”
贺云沉默一下，笑。不知为什么，莫绯觉得这笑容有点儿惨。
莫绯心也软了，不忍过分苛责，但回想起今天被他接的那一幕，心里还是有所触动。
“你要当初对学姐能这样直接暴力得有多好。”
“暴力？”
“把豪车开到女生宿舍楼下，接她故意被人看见。到时候不公开也公开了。你的麻烦也解决了。自己犹犹豫豫，怎么能怪别人。”
贺云停顿片刻，脸上掠过自嘲而淡漠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特笨，还特别坏？”
莫绯哼了一声。
贺云苦笑起来：“其实我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在美国，高中，大学，都各有一段。不过那时候小，哪里懂这些，打打闹闹在了一块儿，又打打闹闹分了手。后来回国创业了，碰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各种各样的情绪，各种各样难缠的人。可是他们要么是我的投资人，要么是我的客户啊，我总不能跟他们一吵两散吧？那时候我才一点点被揪着长大。同时也意识到，爱情跟这个其实也差不多，也是一种事业，需要苦心经营。于是再开始了跟郝嘉的这么一段。可能是我经历过从前，对这段就特别珍惜、特别小心，所以就……”
他勾了勾嘴角：“就适得其反。”
虽然是新的内容，但说辞还是为自己开脱。莫绯已经受够了这类男人的受害言论，难道在男女关系里，占有各种优势的男性一方，还会更加受伤么？
“渣男。”她脱口而出。
贺云皱起眉头，抿了抿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喂，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怎么不能？好，大家都说要讲平权，可以，男女平权——那你俩分手的事情让你承担一半的责任好了。可现在的情况是，你作为一个男人，现在连那一半的责任都在开脱。你觉得我还能怎么说你？”
“我怎么了我？说分手的又不是我好么。”
看着贺云那显而易见的委屈，莫绯不由一滞。
“你跟她谈对象，我很佩服你，圈子里如果不是脑袋坏掉，敢于这么做的男人不多。这是你比其他人优秀的地方。可是呢，你却藏着她、掖着她，你又羞于承认跟她的关系，不敢堂堂正正地公开。她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苦衷，但爱情就是爱情，如果连承认都没有，那算个鬼的爱情！你跟她在一起，更像是怜悯，是一种优势地位的居高临下。你是谁？家底殷实的青年才俊。她呢？不过是苦苦挣扎出来的普通人家的一员。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听听就好，那本身就是一种对女性的屈抑。你当真了？你真觉得女人只能是月亮，只能反射男人身上溢出来的光辉？她是什么？是你的恋人么？还是一个工具？不开心的时候你找她倾诉，需要的时候呢，用她来证明你虽然热衷创业，却不为钱财屈服。至少钱财买不到你的爱情。你口头说你尊重，却只走出了半步。你不是渣男，你是什么？”
被莫绯这么一训，贺云气呼呼地半天没说出话来。暗自生了好一会儿的气，不声不响地拿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看着他唇角的咖啡沫，莫绯又好气又好笑。
还以为自己那番话会刺破他气球般的骄傲，引得他破口大骂呢。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所有的不快，都随着那口咖啡给他一起咽下了肚。
莫绯看他没动怒，放下心。
然后话头又转圜回来，他说：“当然你说的也没错，她提的分手。但那不也是事出有因？要我说，你和学姐，都被算计了。”
贺云看着她：“怎么讲？”
“那个玫瑰啊。她是有心要把你身边的女人踢开，不是么。”
贺云眼睛别了别，不说话了。
“你刚才说你在中学和大学都有恋情，而那个玫瑰说跟你是同学——你的恋情里有她么？”
贺云这下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原来如此。”
这就好理解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玫瑰对于贺云，大概从很早开始就已喜欢，而现在更是一路追到了国内。
简直志在必得。
“而你现在在融资的问题上又有求于她。”
贺云低了低眼睛：“是。”
“那么她用一个出国工作的机会发遣了学姐，也就不奇怪了。”
贺云低着头，无言半天，最终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对弈的棋手投子认负。
“对，的确如此。”他说，“其实我也想过，这样对郝嘉来说或许最好。真的，我虽然不想她离开太远，但是她真要出去，我又怎么能拦得住？这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理想。现在回过头来看，我、我的确太自私了，我不能因为我的想法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如果这次分手能够成就些什么，我希望是她。”
他一下子认错认得这么诚恳，倒让莫绯有点呆了。
或许，他早就想通，而不是现在。否则的话他也不至于请她出来喝咖啡，而是应该继续生她的气才对。
莫绯忽然觉得自己对他有点儿疾言厉色了。
莫绯又想起那本书来。
对啊，他不是在那书上道歉了的么？
可是莫绯似乎值不得那么些道歉。
“谢谢你的书。我看完了就还给你。”她才想起来，自己收了书，却没向他说声谢。
贺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都当礼物送你了，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万一那书真成了孤本怎么办？”
贺云又喝一口咖啡：“不要紧。人间世事何有穷，过后思量尽是空。人跟书也有缘。如果真有缘，迟早还会再见。”
说完眼睛移向了窗外。此时刚好有人牵着一把心型的小气球走过，气球五颜六色，招招摇摇的，上面尽是与情人节相关的图案。
没有对象的莫绯都忽略了，今天居然是这个日子。
真快啊，这便二月的一半了。
看着那串气球慢慢从眼前消失，莫绯看到了出神的贺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真巧。”他说。
莫绯的脸突然羞红。
心想：巧什么？
巧什么？难道巧在这个日子你喊我出来喝咖啡？
糟糕！莫绯一拍脑袋——自己没想到，那先前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小宁，是不是把这日子给联系起来了？
就在莫绯满腹心思一头乱麻的时候，贺云想到的却是——在这样一个日子缅怀他逝去的爱情，真巧。
他扭过脸来，继续看着她微笑。
莫绯脸瞬间红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更没话可讲。她只好端起咖啡杯来，一饮而尽。
同时在心里面重复：渣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