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羽络亲自看望于白,希望能把朵儿这期弟子,凑起来单独操练。为接下来的鏖战做准备。看着二人醉成这样,他也只能午后再来了。
梦里的世界很平淡,淡的让齐澈流下眼泪。从家到拜师门的路程走的很艰难。在所有人敌视与嫉妒的目光里,他毅然决然离开,平息所有人的怨恨。师父对他离开的想法没做评价,身上的两套衣服,是师父亲手缝制的。临走时,又给他备了一条发带,白色绸缎,蓝色细线封边。
朵儿昏昏沉沉中爬起来,片刻的醉酒不会让她轻易沉睡。一抬头,放在井边的水桶被她撞到井里。她捂着脑袋站起来,看着越来越茂密的树,还有枕着树根睡觉的齐澈。
比刚见面时他瘦了点,眼角挂泪嘴唇又红又肿。朵儿拍拍自己的脸,很疼。她揉揉自己的眼,目光所到之处看的很清楚。
“我看见了!”朵儿大声呼喊道。
“你看见什么了?”莫禅停步收剑,向她走去,一惊,“你说什么?你真的看见了?看看,我今天衣服什么颜色?”
“红色!”朵儿兴奋的瞪圆了眼睛,看到莫禅的嘴也发红,“你嘴怎么了?”
莫禅一巴掌打在她的头上,气鼓鼓道:“还敢提这茬?好不容易吃到你买的东西,什么破酥饼?又咸又辣!根本没法吃。要不是你受伤了。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顿。”
朵儿笑的很开心,她回头望着沉睡的齐澈,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她擦掉溢出喜悦的泪,几步跳到他的身边,从肩上跌落的发带搭在他的脸上。风吹过来,弄的他脸痒痒。他模糊的伸手去抓,朵儿“哎呦”了一声跌坐在地,四目相对后,她笑道:“你醒了?”齐澈腾的坐起来,抓着发带的手也松开了。
朵儿的目光依旧在他的身上,睫毛忽闪眼睛透亮,“你做梦了?很不好的梦吗?怎么流眼泪了?”
齐澈慌张的伸手擦脸,才明白过来,“你能看见了?”
“嗯。真是神奇。回到这里,总会变得很幸运。眼睛也看到了。树也还在……”朵儿伸手接住一片掉落的叶子。“你说,我要不要承担冷玥的责任?刚才,我梦见和师父坐在屋里喝茶。他问我什么时候启程。以后怎么照料冷玥剑。剑有灵,和我们一样有自己的想法。我却一直不敢回答他。以后我该去哪?怎么做?做什么?承蒙他护佑的日子,珍贵的不敢回想。看不见的这几天,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和冷玥一样。变得寒冷,已经体会不到这些痛苦。也不会有任何的期盼和悲伤……”
“冷玥的剑刃,有了黑色的痕迹。像是…”齐澈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那是不愿归尘的怨念,他们附在剑灵上,我能感受到,里面无数痛苦的呐喊。还有无尽黑暗的恐惧。你的凌风也这样吗?”朵儿双手撑在后面,看着莫禅练剑。
齐澈端坐的样子很有威严。
‘凌风出鞘空尘寂,寒意抚雪待朝阳。’朵儿看着齐澈,只能品出这一点。
“寒风冷意,邪火苍白。这是我母亲教我的话。她一直说,待人要温暖,就算厌恶也不要恼火。我…想家了。”朵儿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走吧!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她向齐澈伸出手。
正午的太阳,从树叶中透过来。朵儿的脸被照得耀眼,齐澈坐在地上仰望她,只能眯起眼睛。握住她的手站在一起的瞬间,齐澈感觉特别好。
朵儿张罗着要做饭。
莫禅收了剑就闲不住。挎着篮筐跑出去,兴奋的低头找蘑菇。朵儿叼着薄荷叶,不一会收获了小半筐的野菜。齐澈跟着她们,从竹林坊的后院一直往跳崖那边走。这一路,三个人没有什么交流,都在想自己的事。
太阳落山前。朵儿架起锅灶,已经烧好水。眨眼的功夫,随着锅里冒出来的雾气散去,蘑菇蔬菜汤翻着花散发香气。朵儿在出锅前少放了一些盐。
莫禅第一次尝试做着厨娘演示的捞饭。齐澈为了叫朋友来吃饭,随手画了两张符篆。一张出现在于白手里,一张出现在陈星手上。半个时辰过去,这三个人才姗姗来迟。文雅和陈星闻着香味直接奔向饭桌等候。
于白最后一个落座。大家刚要动筷。羽末满手拎着礼物,嚷嚷道:“谁快来帮帮我!真得拿不动了,好重!”于白和齐澈跑过去接他手上的东西,羽末却站在那里不动,“你们慢慢吃。我就是给你们送吃的。谁让我是这小屋的半个主人呢!朵儿,咱们的约定你可记得?”
朵儿笑得前仰后合,“记得。师叔在这,我能耍赖不成?等我搬走,您过来住就行。后院的干柴够您用一年了。”
羽末嘀咕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都不甘示弱。你们也别贪杯,一壶酒分着喝。子时,掌门过来找你们。”说完笑着返回三重院。
于白和齐澈回座。羽末带来的小菜,一些点心,还有荤菜,一壶酒,每人分一口。大家吃着笑着闹着。也就不在拘谨。陈星主动要求讲笑话。于白含笑间,无意瞥到朵儿和齐澈,二人无拘束的开怀大笑。他才明白羽鸣师兄为何住在这里不回去。他在等朋友,来这里一同喝酒吃茶。也许,师兄们过得太孤单了……
人多的优点就是热闹。
吃完饭,就有人主动收拾。
朵儿跳到一个粗大的树枝上,背靠树干休息。罗义到现在也没来,羽末也不提他。大家饭桌上嘻嘻哈哈。无意间提起,陈星随口说他下山办事。也就没人继续问。
文雅又烧水,从腰包掏出茶叶,翻了一圈凑足茶碗,每人一碗泡上。于白和齐澈坐在井边,互相讨教佩剑上的纹路。莫禅累了一天坐在台阶上打盹。陈星洗碗回来,跟着文雅一起品茶。
院子里燃烧的篝火,照亮很远的路。朵儿看着满院的花藤,想到昙花难得一见,伸手拈了一片树叶,口中念咒向空中抛洒。
于白和齐澈发觉对方肩膀上,落了绿色叶子,接着叶子像雪片一样飘落。大家慢慢闻到了花香。莫禅一直认为院里的花藤是枯草。眼看着它冒出花骨朵,接着片片打开,慢慢绽放开来。所有人盯着花开的过程,满眼的幸福,脸上浮出发自内心的笑。
莫禅凑上去贪婪的闻了闻,“真香!朵儿,竹林坊一直有这么多花?真好看。”
朵儿一跃飘然落下,手中的灵力汇聚越来越大,“齐澈,借你的疾风,来场花雨,可好?”
齐澈随意弹指,一阵微风吹过,朵儿将灵力抛洒,漫天花雨和花香。文雅和陈星,拉着莫禅跳了起来。朵儿仰望星空,眼中有些湿润。记得上一次看到花雨,还是母亲为自己庆生时当做奖励布置的。如今换做她回报给身边的人,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说不清的情谊。
于白微微叹口气,“当初飞书给你,怕朵儿一直躲着我们这些人。如果有个陌生的朋友在她身边,或许能忘掉一些不愉快。只是没想到我这自私的想法,已经不能让你去四处云游了。”
齐澈伸手接了一朵花,凑近闻了闻,“你也是一个普通人。未来羽山最有可能接掌门之位的人。多愁善感的情绪可要不得。会受他人欺负。”
“你这么说!我更有压力了。”于白仰头,一片花瓣遮住了他的眼睛,“从今以后,凶险,不安,敌我,换做是你能撑住吗?这里的人,以后的命运,如这花样绚烂。却也……”
“别辜负了朵儿的心意,漫天花色,记住美景就对了。”齐澈拉着于白跑向朵儿那边。
花雨持续很久,站在门外的羽络看了很久。竹林坊十多年间,都是竹叶飘香。现在漫天花雨,心中渐渐忘记了阴暗不快。人们最喜欢的,往往是昙花一现的东西。文雅瞥见暗处的掌门,吓得脱口而出,“拜见掌门!”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整齐的叩拜问候。
羽络一改往日严肃,“都起来吧!很久没看到满山花朵。子时来叨扰,我是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大家腾出位子请他坐下,于白奉上一杯茶,“掌门,请喝茶。”
“明早一起操练,体力,咒语,符篆,剑术,灵力这些课程。课余可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勤修灵力与剑术。这些课程由我和两位师弟一同教授。”羽络说完抿了一口,余光看每个人的表情。
陈星她们三个互相抓着手抑制不住的兴奋。于白和朵儿反应很平淡。齐澈作为外人,听完有些尴尬。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好好休息。明早开始练习。”羽络起身,瞥了一眼朵儿,独自往外走。随后朵儿追了出去。
“掌门是找不到第五把剑,才让我们聚在一起亲传武艺吗?”朵儿随手把路边灭掉的蜡烛,用灵力重新点燃。
羽络转过身面向她,大方的承认道:“是。五方破五阵,五阵带五行,五行养五剑。才能安定平和。”
“当初利用修士们统一仙门的决心,杀死了众多品阶不同的修士。他们的怨念,铸造了那五把剑。不到十五年的时间。你们又要重新翻出来。当初的决定,真的对吗?”朵儿第一次用凶狠的目光凝视着羽山最高的权威。
“以前,已成事实。现在,拼尽全力。”羽络目光坚毅,同时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羽山绝对不能倒下。仙门不和,将会引起天下大乱…
朵儿冷笑道,“里面的人会因为你的私心,而全部丧命。你也无所谓吗?”
羽络对她的没礼貌,有些生气,心想好歹她住的是羽山的房子,“于白绝对不能死。里面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死。”
“里面的不能死。站在外面的只有你和我,那么就是要我死了?”朵儿不屑的看着他,“别那么紧张。我得了母亲的部分灵力,也共享了她一部分的记忆。只不过回想起你们当初,使用的那些卑劣手段,感到难过而已。”朵儿顿了顿接着道,“放心。这次特殊的训练,我会认真参加。只有第五把剑现世,才能达到有些人的目的。否则,这羽山可能会被人在次踏平……”
羽络被她数落的火气上窜,拂袖御剑飞回自己的寝房。
朵儿呛他几句,心里也并不舒服。想到花谷,森森白骨,母亲带自己一筐一筐背土掩埋。她痛恨杀伐,亦不喜欢拿剑。如今终究不愿意做的事,还是做了……
身后是熟悉的脚步声,带着唯恐惊吓她的灵念。
于白轻声道:“你,可好?”
朵儿目光中,失望转瞬即逝,装着微笑的模样,她以为是齐澈,看清楚来者后有些失落。“哦。如你所见。又回到起点。师兄弟们,肯定笑掉大牙了。”
“这里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是你说了算。”于白的话变得简洁,没有强人所难的劝解。站在彼此刚刚好的距离,恰当又不失分寸。
“哦。于昭师父明天会来吗?他可不喜欢我这个叛逆的弟子,也不喜欢你做任何越线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你看起来特别像我师父。”朵儿说着往回走。被于白一把抓住手腕,静止,窒息,他感受到了朵儿体内灵力寒彻骨的冰凉。她侧目看着于白,“晚上在这打地铺凑合一宿。”
于白松开手,全身战栗的寒冷。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