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医生您好,我是上次跟您联系的患者刘有芳的女儿,我想跟你谈谈。妈妈当时出事,家里没有告诉我,当时我的身体状况也不好,经常有心脏方面的不适。家人也是担心我的承受能力,所以想等妈妈好点了再告诉我。我是在妈妈去世的那天才知道的。其实,我挺想了解一下我爸爸当时的态度。”我再次联系上了九八医院的医生。
“你爸爸其实很积极,我们重症监护室每天下午只有一小时探视,每次我们看到他时,他基本都是蹲在床边哭,喊她。对了,你是不是叫小敏,你爸爸说叫你妈妈加油,小敏在等你,等她好了,叫小敏来看你。如果你爸爸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你叫小敏。说实话,印象比较深刻,不然我也记不住。你爸爸从头到尾,送过来这么多天,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们什么时候去喊他,病情有变化,波动,到门口跟他谈话,基本都在的。这个也没有什么好去骗人的对吧,因为确实是比较在乎的。”
“我也是经常想妈妈”
“你爸爸说你妈妈有抑郁症几年了?”
“她比较爱抱怨,悲观,但是这几年没有任何精神症状”
“抑郁症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自杀,不一定表现为发神经,要死要活。她是默默的,对生活也没什么兴趣了,对人爱搭不搭,就是要防止病人钻牛角尖,一点点原因就想不通想要自杀。”
“3月17号跟她通电话时,她还是挺好的”
“抑郁症防不胜防,像产后抑郁症发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些母亲把孩子掐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起很多片段。去年腊月,我们家的院子里晒着好多的香肠。我跟妈妈说,我想吃香肠。妈妈就像没有听见,她做饭时没有蒸香肠,而是炒了个鸡。可是我说,我就想吃香肠,妈妈仍然说,饭都烧好了,来不及做了。急的我把挂在树上的香肠活生生咬了一口,然后自己取下一小截放在锅里蒸了。
年底,妈妈要去街上染头发,她说里面有白头发,去染个色。虽然外面的黑头发遮住了里面的白头发,一点也看不到,但她仍然要去搞。
要过年了,我在网上买了点东西。农村的快递都要到镇上去取。妈妈出门前,我告诉了她我有快递,但晚上她回来,就只拿了她自己的快递,妈妈好像突然对我的事不上心了。天气很冷的时候,我吵着要烤取暖器。妈妈说取暖器伤电。我看到妈妈的房间门关着,我打开门一看,她一个人在里面烤取暖器。不是说伤电吗,她被我发现在烤取暖器觉得不好意思,就给我生了一盆炭火。妈妈开始变得怪异。
有一天她说一大串钥匙丢了。说是去池塘洗个衣服,钥匙装在裤子口袋。洗完衣服,回来后就找不到钥匙了。房间里,包包里,院子里,都找遍了,她急着竟然去问她的邻居有没有看到她的钥匙。后来,我们一家子出动帮她捞钥匙,奶奶用爬子,爸爸借了吸铁石,我也捣鼓了一阵,但捞上来的只有一堆淤泥。
我从山上采回来一些树叶子竹叶子插在瓶子里,妈妈把它们从台子上拿下来,说家里不能摆那些东西。我说为什么,这是艺术,为什么不能摆。妈妈说台子上摆那些东西对家里人不大好。
过年前两天,一个亲戚出了车祸死了,我跟妈妈说起这件事时,她表现出惊讶和惋惜:咦呦,怎么那么可怜哩,怎么那么可怜哩。
哪里能想到,我的妈妈也将走上不归路。哪里能想到她的那些反常的举动,不是不爱我了,而是在向我告别。哪里想到她每一次的抱怨,反对,指责,不是心态不好,而是得病了,是抑郁症的表现。因为母亲这十来年都是这样的性格,喜欢埋怨,对生活似乎有相当多的不满,她的语言方式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而我们把这些表现当成了她性格的一部分。如果早点重视起来,寻求医治,也或者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提出想调取广德县盅医院抢救室的监控视频,又是一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