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的夜色,只有在人们忙碌的工作日过去了之后才会逐渐显露。
灼眼炫目的霓虹灯光干脆利落地划破冷寂的黑夜,舞动地纷乱。
它的光色,潜藏在沉醉于夜色的人们迷乱的眼中。
此时,正值午夜时分。
城市深处,众家灯火已熄,而霓虹灯下的他们,仍在躁动。
一家名为夜色的酒吧,醒目的LED 标牌明灭闪烁着。
来往穿梭的人们衣着暴露,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面呈一副众生百态的醉鬼之相。
掩映在霓虹灯光下的是一处偌大的舞池,灯火明灭间,是一双双无律动摇晃的赤裸手臂,有的刺着狰狞的纹身,有的则被金饰银链纠缠着不放。
人们沉醉于舞池躁耳的音乐,极尽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而被狂乱的手臂簇拥着的是一个仅容纳一人的小小舞台。
舞台的布置很简单,几台五彩灯、一个躁耳的打碟机以及一位西装革履却活跃在打碟机前的DJ。
尽管这位身着西装的男子有着不同寻常的穿着打扮,但他依然很好的扮演了活跃舞池的核心人物这一角色。
灯光、音响以及无规律的晃动。
这是一个DJ出现的基本元素,亦是台上男人风情万种的模样。
本该严肃规整的西装外套不知何时被男子无所顾忌地搭在了肩头,那约束言行的黑色领带则松垮地耷拉在男人精致的锁骨处,那一身被薄汗浸湿的白色衬衫歪斜着崩开几颗纽扣,露出男人身上大片白皙的肩颈,衬衣单薄,略有些遮挡不住男人线条分明的肌理。
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尤物的男人,隐在灯光明灭间,身形完美的蛊惑人欲却独独叫人看不清面容。
只因那勾人神思的面貌被一张青面獠牙鬼面具所遮掩。
神秘,又冷漠。
许轻吟坐在离男人几米远的吧台处,手执一盏清酒蹙眉沉思。
比起这张鬼面具下的是怎样惊为天人的容颜,她倒是更为好奇面具下的男人对眼前这些迷乱又疯狂的人们作何想。
是同众人一起醉熏迷乱还是众人皆醉他独醒呢?
比之前者,许轻吟更倾向于后者。
她收敛了神色抿唇饮下杯中清酒。
清酒醇香又稀碎,带来的酒意却也是最厚重的。
就像那个男人,台上风情万种,面具下却是神色轻蔑,仿佛睥睨众生一般的自持矜贵。
叫人,忍不住想要毁掉……
许轻吟唇齿轻磕在冰凉的杯沿上,吸吮着酒杯里最后的清甜。
不知不觉,她已经饮尽了杯中最后一滴酒,可她酒酣意兴,仍未满足。
耳边响动的音乐节奏越来越紧,许轻吟听得躁耳,心头烦闷渐起。她轻轻放下酒杯,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吧台,无暇顾及那个先前惹她神思的男人,此刻许轻吟只想逃开这个蠢蠢欲动的聒噪之地。
身后的世界异彩纷呈又迷乱,可她却是腻烦了。
脚踩着高跟鞋的许轻吟步上生风,近乎奔逃一样的穿过狭小的霓虹走道。她灵活地左右躲闪着身边那些醉态百出的男男女女,看着他们迷乱地挤在一处不清醒地做着好似恋人般亲密无间的举动,那些相缠的肢体,胡乱攀附的手,是这间酒吧里最常见的风景。
许轻吟眉间染上一抹厌恶,当下脚步加快地冲出了这片是非之地。
诚然,她来酒吧是来找乐子的,但可不会是这种消遣。
待摆脱了身后的迷乱之景,许轻吟来到一处露天小阳台。她双手撑着那冰冷的栏杆,望着敞露的街景深吸了一口气。
入腹的寒凉属于夜色,可这份轻盈的自由之感也独属于夜色。
许轻吟不由自主地闭眼,任夜风扫荡自己的疲惫的面容。无头绳约束的发丝被露台的风吹得凌乱,痒痒的拂过面颊,也晕开了她脸上的笑意。
“这便是人间了罢。”
略显中二的言语,却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来不及休憩片刻,熟悉的手机铃声忽然自口袋处响起。
许轻吟拧眉,掏出手机点开发亮的屏幕。
来电显示的联系人是允浩,她那便宜又龟毛的秘书。
“又怎么了?”
许轻吟不耐地先对方一步开口。
如此伤人的语气一出口,果不其然地引来对方的哀怨。
“我的许总啊,您还好意思冲我不耐烦,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今天一天疯狂call你哎,您这一天天日理万机的我要是不再多打这一下你是不是早就忘记我这个秘书的存在了?”
“……”许轻吟一愣,默默切屏点开通话记录,果然有一长串不依不饶的未接来电显示在今天。
想来是之前在酒吧音乐太吵,她没听到。
想了想,她觉得有必要给电话那头一个交代。
许轻吟微微抿唇,有些生硬地开口:“嗯,之前都没听到,外面太吵。”
“哦?”允浩在那边开始不阴不阳了起来。
“外面太吵?小的敢问许总您是上哪儿忙去了?”
“……酒吧,消遣。”
许轻吟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累地回道。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嗤笑:“得了吧,就您那三分钟热度的性子还能在酒吧里找得到消遣?”
“怎么?”
察觉到对方言语的轻嘲,许轻吟神色有些不满,“我怎么就不能找到消遣了?”
电话那端的人却像是在她身上安了监控般直截了当地挑明她所谓的消遣。
允浩夸张地一笑:“我还不知你那个样子,看哪个男人避之不及,八成在那里呆坐着喝了杯小酒然后就远远地逃开了,此刻怕是不知道在那个无人的角落里吹冷风自怨自怜呢。”
许轻吟:“……”
心情复杂。
那头的人却还在毫不顾忌她心情地喋喋不休着:“要我说你那毛病再不找个体己的男人调剂一下可就真演变成恐男症了,最后年纪一到把自己给剩下了那可就真的惨绝人寰了。”
那话儿像是开了闸一般滔滔不绝胆大包天,许轻吟听得眼皮轻跳,心头躁动几欲施暴。奈何那想揍的人远在天边,她只好忍气吞声斟酌着字句咬牙回他道:“今年一年份的年终奖不想要了是吧?我看你现在也挺闲的,要不去非洲扶个贫去?下个月出差地点就去那边怎么样?”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人果断收声。
见自己字正腔圆的威胁有了效用,许轻吟得意一笑,继而夸下海口补充了一下自己的丰富生活:“实不相瞒,我今天在酒吧遇到了一个爆炸好看的男人,那个DJ在台上舞得尽兴呢被老娘一把拽下台来了个长达三分钟的法式热吻,给周围人都看懵了你说猛不猛,再说老娘恐男头给你打歪。”
这种胡编乱造的大话竟分外爽利地脱口而出,响亮又自然地在露台处传出。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一般,狠咳了一阵,然后结巴了起来。
“猛……是够猛的,但是……”真的不是胡编乱造的吗?
许轻吟骄傲抬头:“没有但是,就是这样,好了不说了我现在要跟那个美人沉醉温柔乡了,有什么废话等我忙完了再说吧。”
说着,许轻吟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阻了任何被人揭露谎言的可能。
大话说完,脸不红气不喘的许轻吟伸了个懒腰准备打道回府,刚一转身,就被面前一道闪过的黑影给拦了去路。
耳边传来一道陌生低沉的声音。
“我怎么不记得跟你有过长达三分钟的法式热吻,这位……威猛的女士?”
许轻吟仓皇抬头,眼前赫然呈现一张放大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面具下的男人极具侵略性地闯入她的视线,高大的身影挡在许轻吟面前让她无所遁形。
“……”
许轻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说大话被当事人当场撞破的一天,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波澜起伏,神色间满是惊愕。
男人像是不满她这般发愣无措的模样,拉长鼻音缓缓带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轻哼。
“嗯?”
那仿佛呼在耳边的男性气息愈发浓烈,男人威胁状的靠近在夜色掩映下变成了失了分寸的近距离暧昧,身上的男士香水带着惑人的味道扑鼻而来。许轻吟只觉心头醉意渐起,之前入腹的清酒像一团火一般烧灼着她的神智。
鬼使神差地,许轻吟抬手环住男人靠近的脑袋,迷蒙着一双眼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要是不满的话,那就让你想起来怎么样?”
“什么?”
男人像是没有听清,疑惑间忽而面上一凉,那鬼面具就被扒拉着他的许轻吟给解了,手速快得他没能反应过来。
下一瞬,男人只觉唇上一热,被一处温软堵住了所有的惊愕和狐疑。
许轻吟闭眼将酒意一点点渡给眼前的陌生男人,吞吐着他的气息。
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像是吓傻了般没有推拒,自然也没有回应。
但这份被动却让许轻吟更享受主动权在握的快感,她轻咬着他柔软的唇瓣,与他唇齿相合。身下的男人随着她的举动愈发地僵硬起来,许轻吟有些不满,往前靠了些许将男人抵在墙上,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下滑至男人的侧腰,惩罚似的轻掐了一把身下人手感良好的腰身。
“唔!”
可怜男人唇上被堵,只能瞪大眼睛发出羞耻的嘤咛。
这份羞耻随着灼热的亲吻自心头愈演愈烈,男人反应过来挣出一只手想要推开眼前的女人,却不知手该抵到哪一处。
毕竟,眼前的女人与他身形贴合紧密。
许轻吟皱眉,手摸索到男人意图挣扎的宽大手掌上,指腹摩擦过男人修长的十指,在摸到一处异样的物什时猛然一怔。
她睁眼停下索取,执起男人的手视线锁定到其无名指上的物件——那是一个造型精巧的婚戒。
许轻吟定定地看着那枚象征着他属的婚戒。
酒意暂消,神智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怎样的荒唐事,居然趁着酒意碰了一个有主的男人!
而眼前这个有主的男人,在她停下了荒唐之事后,用着无辜的迷蒙神色瞧着她,仿佛那个不清醒的人是他一般。
面前的男人有着说不出形容的好看眉眼,此时的他因为激吻而凌乱着衣衫,薄唇微红,一张一合间发出压抑的轻喘,模样隐隐有些情动。
说实话许轻吟没想过这个男人会这么容易被撩拨起来,但他毕竟是有主的。
想到这里,许轻吟暗恼自己的莽撞,第一次酒后乱性居然干出这档子事。
她僵硬着后退几步,在男人不解的神情中低头捡起不知何时被丢到地上的鬼面具,看也不敢看的扣到男人脸上。
“……抱歉,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喝醉了。”
讪讪解释完,许轻吟便低着头慌乱地跑开了。
果断地就像先前不由分说就去轻薄那个男人那般。
陷入万分焦灼的许轻吟没有看到的是,男人扣着鬼面具的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思。
他如先前那般靠着墙,只是静静站立着,不曾言语。
一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般,却也像是发生过什么一样。
只有那泄了一地的月光和凉夜清风,见证了曾经的旖旎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