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万余兵马隐入乌蒙山,万顷无边的荆棘丛林把大军吃纳得不见头尾。未到七星关,向来习惯草原平地策马狂奔的蒙古兵马已有些吃不消。瘴气最搅军心,深山林丛中淡淡飘散的缕缕青烟,犹如林海孤魂,贴着面颊轻面拂来,使人昏昏欲睡,腿脚松软无力。半数人有了反应,百余十人扛不住,竟至口吐白沫,倒地不醒。
突发军情,右将达理麻速速报梁王。一时无万全准备,梁王心绪有些慌乱。大军出兵北上,烽火沙场,从未有过分毫惧念,今入这无边浩广的峻岭蛮地,丛林中微微泛散的几缕青白雾气竟使他踌躇难对。沉住气,梁王慢慢记起长江南岸碧山半坡上高蓬将军说讲的话。乌蒙山峡谷深壑,荆棘丛林瘴气刮人心弦,高蓬率领的部下军马数百上千里奔袭,能赶在五日内突过乌蒙山险境,顺利抵达长江南岸,也属不易。
稍稍把高蓬将军摆上心坎,梁王急顾四盼,才发现高蓬将军早已不见人影。唯独宣慰使也速不花死心塌地跟在身后。
原来,碧山一席话,梁王心里责怪高蓬未及时出兵助解夔门忧患,摆出傲然姿态,冷眼旁视原本骁勇疆场的大理帅府才将。也速不花攀着梁王献谄媚时,高蓬神色如常,内心却冰寒至极点,一扯马缰绳,坐骑奔迈向前,跟上自己兵马。右将杨天佑骑马走前,高将军一脸仇怒地策马追上来时,他八成猜到高将军在梁王面前肯定有过不悦谈话,定是吃了闭门羹。不多过问,见高将军双膝夹紧马鞍,松开缰绳放马出去,杨天佑一挥军旗,加急行军。
行军在后,梁王旗下的蒙古兵马拖出远远一段距离。虽走官道,不至于不辨深山方向,可蒙古军不惯走深山小路,兵卒不抗瘴雾,一个个软绵绵劳心无力,梁王顿感头皮发麻,把深幽的目光直直盯向也速不花。
“王爷,蒙古兵马不习南方瘴气,”也速不花紧皱眉头,严肃着表情,语调甚为小心地道,“想当年,世祖皇帝忽必烈和兀良合台大将军领兵南下大理国的时,兵至金沙山热带丛林,也曾遭遇过瘴气烦扰军心之事。不过……,咱大蒙古军所向披靡,向来无人能敌,区区烟瘴之气,奈何不得怎样。朝中一直广传,当年世祖率兵革囊南渡金山江,大将军兀良哈台传令号令,挥战旗,命令兵马加急行军,军中士气受鼓舞,兵马顺利通过金沙江一带的热带丛林,直抵大理点苍山,仅在点苍山西面的九禾山隘口与大国国军有过一战,俘其国相,便一举拿下大理国。”
当头困境,梁王根本无任何心思听他夸夸谈讲那些久远的数辈儿孙均刮嘴边的革囊渡江大事,把目光移向达理麻。
“王爷。”达理麻放开抿紧的嘴唇,撤走眼角愁虑,朗声道,“加急行军。”
“加急行军?”
梁王睁大眼睛,不解地问,然旋即像马上明白过来的样子,脸上微露笑容,再把眼目朝向也速不花。
“王爷,世祖……,”也速不花嘴里提世祖,话头刚被梁王按下去,有些说不出口,把话含嘴里打绕个圈子,见梁王脸上渐多笑意,接着往下说,“世祖当年革囊渡江,正是加急行军,大军方才顺利通过瘴气丛林。……王爷旗下的蒙古兵马一向扎营罗藏山,达理麻大将军日日加紧操练,兵马强壮。呃……,深山瘴气,越久困久熬,兵马越难得应对……”
再看远处的荆棘丛林,高蓬的兵马消隐得不见踪影,似乎已远出了好长距离。收回眼角,梁王截住也速不花的话,军令:
“兵马急行军!”
兵马打起劲,瘴气奇迹般消失。半日急行军,大军进入到乌蒙山腹地,山势越发险峻,挺过娄山关,至七星关,终于跟上大理兵马。
平迟府的达鲁花赤阿赫玛组织府衙数百名官兵,沿路途摆放乌蒙山清茶白水,过往兵将饮水止渴。周到行方便,梁王对府衙多了些兴趣。府衙达鲁花赤阿赫玛迎上前来,梁王也把手伸了出去。双方目光碰一起,阿赫玛笑意盈盈,合掌捧着梁王的手,下巴稍稍点指前方天梯直上的隘口,道:
“七星关,乌蒙山腹地至高关隘。”
顺着点指的方向,梁王把眼睛望向七星关。见梁王的目光凝盯着七星关祭天高台,阿赫玛借前一步说话:“仿三国军师,高蓬将军率兵北上,经此地,筑高台祭七星,祈天神护佑旗下兵马,以保天下太平。”
“哦!护兵马,保……太平?”
梁王淡淡重复着话,盯了好一阵子,慢慢收回视线。
“七星关乃乌蒙山官道最险处,绝壁悬崖,沟谷深壑,稍不留神,兵马失足……落下万丈深渊,可……可谓尸骨不保。”阿赫玛担心口出不吉利,话说得有些喃喃吞吐,“兵马……定需万般当心。”
阿赫玛好言提醒,梁王不变声色,还一个微微点头,又把目光朝向七星关。
“过七星关,过乌撒府旧地,地势渐而平缓下去。”乌蒙深山小吏,难得有机会见蒙古亲王贵族。今日有缘得见梁王把匝拉,原本在梁王的势力范围履职,阿赫玛总想抢着多说点,以表对朝廷对梁王的忠心。故而,振振臂膀,阿赫玛继续补话,“过乌撒蛮地,顺牛栏江南下,便可直抵白石江。”
阿赫玛的话,让梁王仿若看到白石江近至眼前。打消峡谷深山的诸多顾虑,梁王军令大将达理麻,号令大军加急跟上高蓬将军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