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庆城五华山行省府衙,大破藩兵,解中庆之急,高蓬将军拱手道过忽先,率兵离出省府,兵马行至西山猫猫箐,行省府衙的探马小将飞骑来报:
“大瑶山吴天保瑶王兴兵犯广西静江府,请将军救援。”
探马刚刚把话说完,后方两骑快马也驰骋而来。非别人,一前一后,前一骑乘者正是行省平章忽先,后一骑乘者正是行省大断事官不老赤。
“高将军!……高将军请留步!”忽先年长五十有余,快马驰骋十多里路,身子骨着实有些吃不住,下得马来,气喘着拱手道,“吴天保,……瑶王,……毁城池,杀达鲁花赤,独秀峰……大圆寺尽毁于叛匪一……一把大火。”
不老赤上前,拱手道:
“藩兵作乱,扰我帝国南境,无辜百姓生灵涂炭。大理路总管……大理帅府,段功大元帅忠义肝胆,奉帝国利益为至上。高蓬将军赴命北境,悉数尽剿罗罗斯叛匪,继而又东进乌撒蛮地,铲除藩蛮后患,保得中庆首府安宁,实乃帝国枭雄才将……”
“高将军,叛匪声势越滚越大,沿江西进,兵火已至贵州北盘江沿岸,正正进入了乌蒙山境地。”没等不老赤夸奖完空话套话,行省平章忽先便马上接过话,“若叛匪再跨过曲靖白石江,中庆府便岌岌可危,恳请将军发兵征讨。”
大断事官不老赤向来为镇南王效力,日常行走于行省府衙与王宫之间,表面负责联络沟通军政要事,实则镇南王的心腹。一席话,什么“无辜百姓生灵涂炭”、“奉帝国利益为至上”、“悉数尽剿罗罗斯叛匪”等言语,惹得高蓬将军很不悦。幸好平章忽先面含诚恳之情,枪着说了一番肺腑心肠的话。
“吴天保?”
军令,大军停止西进步伐,高蓬将军下马,静静望着亲自赶来报告军情的云南行省平章忽先。
“瑶族头人,当地人称瑶王。”
忽先急急回答。
“哼!”
高蓬冷笑,不屑的神态。
不老赤上前一步,语态严肃,道:
“大圆寺,乃嗣皇妥懽帖睦尔曾经修行习武之旧地,只怕……”
话音未落,高蓬滞住眼神,盯着不老赤,慢声问:
“习武旧地?”
“静江府大圆寺,嗣皇僻居多年,与寺院住持秋江长老交往甚深。大圆寺被毁,秋江长老及寺院僧徒尚不知流亡何处,……也或许……或许惨死于叛匪刀下,当下暂不得知晓。若嗣皇,还有太后兴兵南下,当然可以将这帮叛匪连根拔起,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当下,叛匪烽火燃至云南行省……。”
未等断事官说完,忽先平章再抢话:
“恳请高将军发兵救援。”
“平章大人,叛匪不知天高地厚,兴兵犯我边境,保我行省百姓安宁,乃我大理帅府应有之圣责,何需大人您屈尊恳请。”
高蓬不紧不慢回话。
他听出断事官话中之意,想要拿嗣皇及称制朝廷的卜答失里太后作筹码,侧面敲震大理帅府。嗣皇能否成功登基继位,暂且不定论。但其从妥懽帖睦尔从流放蛮夷之卑微之身旋即转为嗣皇之尊,却太后钦定的军国大事。太后称制朝廷,强势临朝,对大圆寺,尤其叛军捣毁静江府衙和杀害府官达鲁花赤,她最不能忍视。镇南王倾巢出动,兴兵北上,南境城防空虚,出兵剿灭叛匪,倒可向帝国朝廷表一份忠心。既要是镇南王把匝拉得幸还能返回云南,若他想无端中伤或挑拨大理帅府与朝廷矛盾,也可实实在在搪塞过去这档子铁骨忠心。高蓬将军聪慧善断,勇烈无双,心明其中大意,安派快马飞报西边大理帅府请段功大元帅做最后定夺的同时,他亲率部下兵马东进乌蒙山,征剿吴天保义军。
东路方向,府衙站赤官兵再来报,行省平章忽先才得知详情。
年初三月,河南行省平章伯颜奉太后之命赴广西接迎嗣皇妥懽帖睦尔回大都,离出大瑶山时,瑶王吴天保便兴瑶兵偷袭车驾,多次与伯颜部将发生刀搏。若不是有及时赶到的河南行省大军护援,单朝廷派出的兵马,嗣皇车驾很可能在广西大藤峡深山里就要遭遇瑶族兵丁毒手。嗣皇车驾顺利出了瑶山,手下兵丁死伤无数,瑶王吴天保新仇旧账同算,决定掀起更大规模的反元农民大起义。招募兵丁,歃血盟誓,不及三月,大瑶山便聚集了五千人马。自大理国被蒙古兵马所灭之后,朝廷基于大理国东至广西、西至交趾和暹罗、西至缅甸的广阔领地,派亲王领兵守护南境。大理国旧部军马未损,朝廷谕旨段功大元帅为大理路总管,领兵坐镇西境。东境则由梁王及至后来的镇南王护守。镇南王领兵北上,久不见大理出兵,吴天保看准这一天赐良机,再次领兵下山。兵马首陷静江府,进而杀府衙达鲁花赤和廉访使,高举反元大旗,开仓放粮。周围百姓蜂拥而至,兵丁迅速增至近万人。
为出心中恶气,吴天保干脆把怒气往嗣皇妥懽帖睦尔曾经生活过的大圆寺发泄,带领兵丁,直奔独秀峰大圆寺。
大圆寺秋江长老慈悲为怀,但聪慧过人,最善大处谋事。眼看瑶族义兵毁踏静江府衙,料想到吴天保的下一个目标定是大圆寺。秋江长老于是按下机关,组织寺院众僧侣速速隐入大殿后直接通往独秀峰背侧的秘密暗道。
吴天保领兵杀入寺院,不见僧侣人影,抢斋粮,毁佛像,索性一把火烧了寺院。
浓浓黑烟冲天而来,出暗道,逃至另一山巅,秋江长老远望着百年古庙竟毁于一帮不满朝廷的饥民之手,黯然神伤,留下伤心眼泪。秋江长老稍稍稳定神色,僧徒清点人员,寻思去留之地。令人吃惊的是,本同路进的暗道,同路随秋长老上得山来,众僧徒都在,唯独大弟子伽璘真不见踪影。弟子报给秋长老,正说着要下山寻大师兄,秋江长老语态疲劳地慢出一句“由他去吧,佛祖保佑。”秋长老心里有底,寺院密道,除了妥懽帖睦尔和伽璘真两弟子一同随他进过密道之外,再无人知道大圆寺里竟然有如此救命暗道。素来,大弟子伽璘真身性高傲,总以为自己来自西蕃,心中佛法最为正宗。二徒妥懽帖睦尔未离开寺院的那些年月,伽璘真总喜欢与他暗斗,心性修为不求精进。秋长老稍稍偏心妥懽帖睦尔的读书为学,大弟子伽璘真竟然起了辱没妥懽帖睦尔卑贱出生的假皇子身世,完全背了出家人应有的慈悲。也不知他何处觅得如此惊天骇俗的说辞,秋江长老猜想定是有人不怀好心,想要釜底抽薪妥懽帖睦尔这个唯一可接任朝廷的明宗皇帝的皇长子。弟子伽璘真六根不净,依照寺院规矩,秋江长老罚他闭门念经,三日不得进食斋食。这一罚,可谓彻底断绝了师徒二人的关系。妥懽帖睦尔被朝廷接走之后,秋江长老表面未有半分惊动,暗地里却时时留意着弟子伽璘真的任何言语东向。他这个时候突然消失,全在秋长老的意料之中。
此人知道寺院僧徒们的全部情况,秋江长老突然凝住眉头,惊讶道:
“不好。”
话音未落,组织众弟子速速撤往东山。
足步刚离开,吴天保的义兵便顺寺院密道追至独秀峰顶。众弟子明白,定是大师兄伽璘真告了密,一个个投出不安眼神,须臾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