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暴雨倾盆。
这是宫中最偏僻的一处。久久无人涉足的宫道黑的悚人,要不是被雨水洗刷着尘埃,平日踩在上头会留下一串雪白的脚印。一旁立着几盏宫灯,不知多少年没有燃过烛火,形同虚设,成了虫兽寄居的巢穴。
破败的殿门被吱呀一声启开,涌出来一股子血腥腐朽的气味,两个丫鬟被呛到了,弯着身子咳嗽不已。
最前头的沉璧浑然不觉。她衣着锦绣,金玉满头,无处不彰显着自己蒸蒸日上的地位。
一场政变过去,普天之下已经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
这宫殿原本住着前朝最受宠的一个妃子,只是在某天夜里,皇帝的脖子被那妃子亲手用头上的珠花刺穿了。从此这处便被封锁荒废,直到里头再次被关进了一个同样罪大恶极的人。
只燃了一盏灯,那人的影子投射在纱帘子上。风一吹,帘子飘动起来,上头的影子也跟着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他生得高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个石像。
木地板被沉璧一脚又一脚地碾压着,发出诡异的声响,仿佛是人的骨架被重物齐齐压碎。
那人背对着她,面朝墙壁,浑身爬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最深的那几道红肉外翻着,露出森森白骨,上头藕断丝连牵扯着一缕缕血丝。要不是他身上那件被血污得看不清花纹的锦袍,谁会想得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曾是堂堂四皇子朱含烨呢。
两个丫鬟不再咳嗽了,改成一阵阵干呕。
是很令人反胃。
但她笑了,笑得疯癫。要知道这伤口好些都是她亲手一道道割上去的,她用刀子划开他的皮肉,割断他的经脉,血像涌泉一样喷出来,溅了她满脸。那人被绑在架子上,每一刀下去,他都像离了水的鱼似的扑腾一阵。他疼啊,疼的浑身抽搐,双手握成拳,嘴里咬出了血沫,只能往肚子里咽。可到沉璧发泄地筋疲力尽了,他的喉咙里都没发出一丝声音。
他偏过脸来。
仅仅是一个侧面,都可以让人感受到这是怎样一张被上天眷顾的脸。谁说老天爷不公平呢,皇子里头最低贱的出身,却长了一张最出色的脸。可美色对于男人来说有什么用?要不怎么宫里人都私下暗叹,这四皇子是个公主该多好,最不济还能以色侍人,可偏偏是个男儿身,难不成去做那帘子胡同里的兔儿爷吗?
可后来他的脸也毁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鬓角延伸到下巴。
“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鬟不放心,还站在那里。
似乎为了证明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沉璧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他跌坐在地上闷哼一声,听到身体发出一道变扭的声音——又一根骨头断了。
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沉璧半蹲下身子,拎着他的领口把他拽起来。
“朱含烨,你疼不疼?”
那人不回答,一双眼睥睨着沉璧,仿佛真正的阶下囚不是自己,是她。朱含烨的眼睛生的最好,像他那个低贱的娘。可这双眼从来没有笑意,多的是倨傲冷漠,“目中无人”形容的便是他这种。
她拽着朱含烨的领口把他重重地甩到一边。这么大的动作牵动了朱含烨五脏六腑的内伤,他吐出一口鲜血来,鲜红的液体粘在苍白的脸上,像红梅傲雪,美的诡异。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吗?”
沉璧擒住朱含烨的下巴。
“因为我要折磨你,让你死是便宜了你。这些年你是如何把我当作玩物一样玩弄磋磨,我都会一刀一刀还在你身上。”
“你的心肝宝贝,那个你从前护在手掌心的芮娘,我把她发卖到最肮脏的地方,让她做最低贱的妓女。我把你母亲的尸体刨出来,用鞭子挫骨扬灰,让野狗啃食。”
说完,沉璧放肆地笑起来,她可真是太爽快了!
可慢慢她的笑便收敛了,因为朱含烨突然也笑起来。他脸上那道疤痕牵动着,像是一条毒蛇慢慢攀到沉璧的心上。
“你笑什么?”
朱含烨将她压在身下。沉璧的头生硬地磕在地上,还在惊诧他哪来那么大力气,就感到脖子上透心的凉,是一块皮肉被生生扯了下来。
一声惊呼声还没出喉咙,她便被朱含烨用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先是咬穿了沉璧那细腻的皮肉,然后再是纤细的气管。那迸发出一丝丝如裂锦般的声响,让朱含烨快慰地直颤抖。
沉璧四肢奋力地敲打着地面,一双手在木板上挠着,划出一道道血痕来。最后她那手很夸张地扬了一下,又是重重地跌落下来,便再也不动了。
殿外候着的丫鬟听到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碰撞声。冲进来看见沉璧已经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四皇子朱含烨倚在一边,触墙而亡。
又是一响雷鸣,室内亮如白昼。两个丫鬟借着光看清了,那墙上用血歪歪扭扭写满了无数的字。
“沉璧”
“沉璧”
……
两个字像句咒语,被不停重复着书在墙上,仿佛要刻进里头去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