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又是一个隆冬除夕夜，在北京地下城的一处公寓里，高婉芝正在打扫屋子，虽然家佣机器人早已普及，但高婉芝还是习惯亲自打扫卫生。她从女娲生物工程研究院回来后，关上屋门，换了一双拖鞋走到厨房，打算给自己倒一杯水喝，然而，水壶里空空如也，连水杯上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已经太久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了。高婉芝的这间公寓位于地下城最高档的“树枝”上，屋外有人工草坪和天桥，可以俯瞰整棵大树，视野很好，同时也是身份的象征；但是，高婉芝没有时间，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风景，有时候，她甚至会避免回到这个家中，避免一个人面对屋内的陈设和空气。家对高婉芝而言是很陌生的概念，这种陌生感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化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惧和逃避，深藏在高婉芝的心底。但是今天，她回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沙发上站起来，继续打扫房间。这个除夕夜，高婉芝要等待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到来。
不久，沙发正前方的一面墙壁开始闪动光芒，高婉芝精神为之一振，快速点击了几下墙壁，一个纤细的身影浮现出来，那人影晃动几下，似乎正在环视客厅；几秒钟后，人影往前跨了几步，一下子清晰起来，N.莱茵穿墙而过，走进了高婉芝的客厅。
两年后的N.莱茵已经不复原先模样，虽然她的五官、身材和发型没有多大改变，可她的气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此时的莱茵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长发扎在脑后，她面带微笑，左右打量，还时不时走到挂在墙上的某一幅画跟前，饶有兴趣的赏玩……这一切让她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活泼，就像是一个来到长辈家过年的年轻姑娘。
“博士，新年快乐。”莱茵说。
“同乐同乐！”高婉芝说着，面露笑容，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你看起来真好！比上次见到你时更好了！”
“我？我没有什么变化呀，倒是博士您，没想到您竟然住在这么普通的地方，我是说，我还以为您住的地方是和实验室一样，充满高科技呢。”莱茵说着，环顾客厅，这里的陈设简单至极，没有家佣机器人，没有电磁沙发，连墙壁和桌面也几乎都是实心的，没有联通任何网络。这样的陈设，莱茵只在有关旧纪元人类生活的资料卡中见到过。
高婉芝摆摆手：“我还是不想要那一套时髦的东西。你也看到了，我这家里，除了你来时的那一面墙铺了全息粒子，其它的都是老式的，我还是习惯这样。”
那一面铺了全息粒子的墙，指的就是莱茵穿墙而过的那一面，但它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全息墙，高婉芝家里配置的，是目前地球上最先进的全息墙，这种设备非常昂贵，因此，高婉芝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将它用在居民私宅的人。当初许多人反对高婉芝天价安装全息墙，他们说，想要看看风景、见见朋友，随便装个家用的就足够了，但高婉芝坚决不肯。如今看来，科技就是科技，N.莱茵的身影经过全息墙的处理，显得逼真至极，仿佛她现在就是身处这个客厅，就是站在高婉芝的对面谈笑生风，完全没有任何重影或模糊。
“你现在人在哪儿呢？”高婉芝问。
“我在芬兰，和其他人在一起。”
“噢，是芬兰的大本营吗！”高婉芝惊喜地问。
“对，就是那里。”
“那里有多少人？”
“大概五千多人吧，很大一部分都是我们研究院的。”
“嗯，你最近一年都待在那里吗？”
“差不多吧，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的宿舍也在这里。”
“啊，你申请了宿舍，你完全可以没事的时候回到研究院，我们一直给你保留着你原来的公寓。”高婉芝说着，从包里拿出几盒饺子，打开一看，还是热乎乎的。
莱茵走到餐桌旁坐下，她现在看起来就像坐在高婉芝家中的椅子上一样，但高婉芝心里明白，这只是投影，现在远在芬兰大本营的莱茵，一定是贴心的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同样的位置，自己才好坐上去的。她比以前细致多了，高婉芝心里说。
莱茵把手放在热气腾腾的饺子上，做出取暖的样子，虽然她实际上什么也感受不到，但这个可爱的小动作让高婉芝心中温暖无比。
莱茵说：“宿舍是我很久之前申请的，条件当然是比不上研究院，我知道您给我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不过，住在这里，我就可以每天都参加反应性训练了。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大家都很友好，对我很宽容，教会我很多东西，还管我叫‘小孩子’，哈哈！”
“可是，你根本不需要参加什么反应性训练呀？”高婉芝说：“你的能力比现有训练都高得多。”
“我知道，您和库玛尔博士给我的，一直都是最先进的……所以呀，就是因为太先进，为了让我的伙伴们不要羡慕嫉妒，我才勉为其难和他们一起训练呀。”莱茵说着，眨眨眼睛，裂开嘴巴，露出一个高婉芝从未见过的狡黠的笑容。
“库玛尔博士还好吗？”莱茵问。
“他很好，现在是我们研究院的常驻工程师了，昨天他还说，他要申请中国国籍呢。”
“哈哈，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吃川菜了。”莱茵说。“哦对了，我现在的室友是S.小雀，您还记得她吗？”
“怎么会不记得，”高婉芝说，“S.小雀是第二代里面最完善的那一个，她不是战斗型的，她更偏向心理型，这让小雀更加温和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也很漂亮。”莱茵说。
“你觉得自己不如她漂亮？”
“不，我是为她感到高兴，我真心的喜欢她每一天都开心漂亮的模样。当然，我也为我自己骄傲，我喜欢您给我的样子。博士，我发现您给我们设计得样子，还有取得名字都很好听，您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高婉芝摇摇头，“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只是觉得美就好。”
“说说您以前的故事吧，博士，您为什么创造我们？您为什么学神经学？您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您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
高婉芝笑了，莱茵一下冒出这么多问题，让她产生了一种话家常的感觉。她调好蘸料，给莱茵拿了一副碗筷，盛了几个饺子，放在莱茵面前，自己也坐下来，在这个除夕夜把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这些事她从未向其他人提起过，但今晚，这个阖家团圆的雪夜，她还是想说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