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故意粗鲁地拿起手边托盘里的面巾纸擤了一泡巨响的鼻涕。当着这个蹲在那里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的男人的面。然后,再也无法忍受周沛的注目礼,没好气的道,“你可以座回你自己的座位上吗?”虽然说的是一般疑问句,语气却是十足的命令。周沛立即乖觉地起身。
下一刻,看着周沛居然转个身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与自己座位仅隔一块活动舱壁紧挨着右手边的空位上。老二立马炸毛!
“我记得我定票的时候就已经晚了,选座都没有选到靠窗的位置,你现在座的这个位置我看见已经被定了。你不是说你刚刚才定的航班吗,怎么会……?”
“我刚和那人换了座位。”周沛侧头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优美的幅度,不急不缓打断她的话道。
“谁?”老二想也不想脱口问道。
周沛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一下他右手边隔着过道的一个中国男子。老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那个男子也正转头看过来,并礼貌的朝老二微笑点了点头。老二心里突地一下,那个男子的面部表情分明是在对她说,“不客气”!
“我需要谢谢你什么吗,你就来句不客气?”老二心想,但是心念急转,出于多年商海历练的职业反应,老二硬是对着男子挤出来一丝笑容微微点头以示回礼。随即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周沛,“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他愿意跟你调座位?”
周沛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嘴角扬起地弧度更加的圆润,他慢悠悠的说,“我跟他说,我和太太的座位定晚了,没有在一起的座位,问他能不能帮忙调一下?”
“你……!”老二目瞪口呆,这个人脸皮是什么材料做的,多年没见就能跟演电视剧一样,一出一出的还不带重样的,随时随地耍流氓,简直不要脸到极致了。然而,老二马上就见识到什么叫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媳妇,来,喝点水缓缓。”周沛伸手递过一杯冒着缕缕热气的白开水,语气极致温柔的说道。
“……!”老二如遭雷劈。
是得缓缓,老二机械的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而下,刚才因为激烈的情绪起伏引起喉咙的干涩不适被抚慰治愈了。同时也让老二恢复了一贯冷冷淡淡的理智。
老二略微整理思路后道,“我们七年,……”
“七年零三十一天。”周沛温声打断她的话,“我们有七年零三十一天没有见面了。”周沛眼神闪过一抹黯然,随即笑容再次展显。他微微瞇起眼睛注视着前方不知什么地方,缓缓的道,“从今后我们就长在一起了。”表情庄严慎重。
“……”!老二哑然,腹诽道,多年不见,你周沛本事见长啊,怕不是变戏精了吧?!随即,老二就胡思乱想起来,寻思着找个熟识的心理学专家给他瞧瞧病什么的。
两人间第一次陷入沉默。
既然都被人当成是两口子了,如果自己否认或者做了什么,下了周沛的面子,不知道他又会作出什么妖来。“省得麻烦”,老二想。于是,没有矫情的把座舱的活动隔板升起来隔断他俩之间的空间,而是干脆按下操控键让沙发椅自动伸长成沙发床,盖上毛毯躺在床椅里闭着眼睛打瞌睡。昨晚赶商业计划书直到凌晨两点多,接着又赶早班飞机,根本没睡觉,现在实在太困了。“D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老二想着,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周沛转过脸看了看几乎是沾枕就着的老二,眼里浮现笑意,伸手帮她往上掖了掖滑在身侧的毛毯。坐正了身体随即也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跟着老二去D国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也不是完全没事做。真实的情况是他很有事做,而且,还是十分重要的公事,只不过比计划提前了半年。否则,昨天也不会通知航空公司,除开他的阿圆,退换了整个头等舱的乘客订票,全部换成他的人。航空公司为了安抚被退换票的乘客临时加了一班飞往D国的特价航班。
这样临时执行特殊任务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这是第一次公私兼顾,周沛暗下决心道,“七年!必须要把那些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周沛转过头再一次伸手帮她轻轻地掖了掖毛毯。然后温柔似水的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熟睡的小脸,“都瘦了”,周沛想。
想起七年来每周固定时间就会送到他手里的编号为Y1-01、Y2-16、……Y7-48。一共341本,1S级绝密文件,现在都锁在他私人的保险柜里了。那厚厚的文件里的内容他每一个字都刻在了心里,每次翻看着那些文件,就仿佛看到听到她在高兴时舒展的小脸和清脆的笑声;在伤心时鼻涕眼泪混一起在那张小脸上纵横撒野的狼狈;在加班极累时趴在办公室桌子上呼呼大睡很没形象的口水肆意。周沛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回想着文件里的她,她笑,他就跟着开心地笑;她哭,他就跟着难过;她累了,他会刻意加重自己今后的训练难度。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他沛三少,就靠着这些Y打头的文件里的“阿圆”,撑过了极度残酷的训练,撑住了身体的伤痛和面临死亡威胁时心灵的恐惧。
明明当年高考,自己才是Y省的理科状元,却因为他沛三少的身份特殊不宜曝光,便硬是被家里出面抹去了本来属于他的荣耀。“隐忍低调!”这是家族对子弟们的训诫。
虽然在燕北大学用两年半时间读完从本科到研究生的全部课程提前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但是,那些课程都是到教授家里单独上课,或者一个人在特训部队的营房里自学完成的。孤独而极度紧张的学习安排加上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任务,周沛几近崩溃。有好几次深夜里,他驾车故意路过燕大女生宿舍楼下,有一瞬恍然,如果在那里停下车等等看能不能远远的看见她的身影。他知道她住在几楼几室甚至几号床,只是天意弄人,四年里,哪怕她的一个背影都没有瞥见过一眼。他不能有片刻停留,每次驾车疾驰而过,只能飞快的抬头看一眼熄了灯的那间宿舍的窗户。心里有遗憾有安慰。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更坚定地想,“快点!再快点!坐上那个位置,掌握自己的命运,找回他的阿圆!”于是,回到军营更狠的加重自己训练的残酷系数。
周沛不定时精神分裂症似的自残。而同袍兄弟们每次把他从实战演习场连架带拖弄回营房,都很是佩服他的狠劲和顽强的生命力。论单兵作战能力他就是名将赵子龙勇冠三军,智猛无匹;说到率领军团作战、运筹帷幄指挥调度,他堪称军中诸葛,算无遗策;深入敌后完成隐蔽任务又狡诈如司马懿急智近妖,狠辣果决。同袍们表示面对这样的战友很精分,很焦虑。对他那是又敬、又爱、又怕!这个人以后带队伍,还不得连着他们这些老兵一并搓拗死啊!
“不会再让我的阿圆在那些陌生的城市街头茫然无助的寻找她的跟屁虫沛沛,然后一次次在痛苦失望中饱受煎熬。”他的决心和行动从来都是不打半分折扣的,对她的承诺从来没有说出口,却不会折损丝毫。
“第二千五百八十五天”,在高级军官办公大楼二楼中间位置的一间办公室里,周沛双手抱在胸前站立在窗边,晨光斜斜的照进明净的窗户里,投射在他脸上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透明的金光。看着传令兵急步从楼下的通道走进大楼里,转眼就出现在他的房门口,“报告!”传令兵迅速立正行军礼将手中的文件袋递到周沛面前,“首长,5S级密件,请立即查阅!”说完再行军礼利落转身小跑离开。
关于这份纸质密件的内容,昨天夜里周沛已经收到部队内网上级密电函。这种纸质文件是给接收人向下通报军令的依据以及存档的功能。周沛漫不经心地打开纸质的文件密封,上面内容只有一行字,“今任命周沛,男,二十五岁,军籍编号:A2XXXX25,为特种E部队最高指挥官。特此任命!(落款)任命签发单位:X国XX部某年某月某日,下面一行小字,文件存档编号国X密A5S2XXXX。”
一眼看完,周沛迅速将文件放回文件袋,对着门口道,“传令兵!通知各营十五分钟后到会议室集中!
燕京的深蓝苍穹上挂满了璀璨繁星,一架军用小型飞机在夜色下悄然降落在了燕京南端的军用机场跑道上。舱门打开,周沛从机仓内大踏步地走了出来,温热的夜风吹过他额前的短发,让那副冷峻似冰雕的完美面孔忽地生动了起来。
“我回来了,阿圆!”
“”沛沛!”老二在头等舱的沙发椅上翻了个身,许是做梦了,口中竟然喃喃自语喊出周沛的乳名。从洗手间回来正巧路过老二座舱的周沛心脏突地漏跳一拍,眸中有星光闪烁。曾经那少女喊出来的每一声“沛沛”,是他从小到大十五个秋冬年少孤独光阴里最动听的乐音。是他独自一人历尽千难万险后魂牵梦绕二千五百八十六个日夜的温暖念想!
他借着低头为她捡起落在地板上的毛毯的空隙,快速平复了差点伸手将座椅里熟睡的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深呼吸两口,他提醒自己,她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可是,为什么思念反而排山倒海的向他汹涌地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