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愚昧,实在不知。”女官恭谨地垂下头,低声道。
“并非你愚昧,李乘风如此反复,哀家如今也瞧不懂他的心意了。”太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像,扶住女官的手往外走,“只是眼下这些都不要紧,九歌命在旦夕,哀家终究不能袖手旁观,李乘风是一颗很好的棋子,至于这颗棋子在想什么,远远不如他能做什么来得更为实际。”
太后一路往偏殿走去,女官便明白她是要召见李乘风,低声吩咐了两句,便有小太监去给李乘风引路。
太后到偏殿时,李乘风已经等候在殿中,见太后进来,他连忙跪下行礼,想起上回不欢而散,甚至有些不敢抬头看太后的脸色。
“此处没有外人,你起来吧。”太后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佛珠,面色温和,仿佛只是一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而丝毫记不得从前的龃龉。
李乘风心里却更加忐忑,他深知太后城府,也不敢轻易开口。
一时间殿中安静下来,四周的宫人们都极守规矩,站得如雕塑一般不发出一丝声音,唯一的声响便是太后捻动佛珠的声音,那声音在耳畔转了许久,李乘风明白太后有意为难,却也只能受着。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太后顿住转动佛珠的手指,缓缓问道,“宫人通传,说你有要事禀告哀家,如今哀家就坐在这里,怎么反而不说话了?”
“卑职深受燕家大恩,九歌小姐也曾救过卑职性命,而今小姐命在旦夕,卑职实在不应袖手旁观,故而特来向太后请罪。”李乘风弯下腰,把姿态放得极低,意思也表示得极为直白。
太后似乎没料到他会这般开门见山,坐在凤椅上轻轻挑了挑眉,“哦?既是不应该袖手旁观,那先前之意,又是因何?”
太后聪明如斯,却偏偏揪着问题不放,李乘风掌心已经渗了细汗,想到燕九歌浑身是伤的模样,便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先前卑职以为陛下亲自下旨,罪证确凿,九歌小姐的确无力回天了。”
他本不是曲意逢迎的人,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费力,太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面色和蔼道,“哀家老了,同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了,当初燕家灭门,只剩了九歌一个,哀家本想为她指一门和顺的婚事,不指望她富贵无极,但求个平安和美,谁知这孩子主意大,不愿就这么嫁人。”
说到这里,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哀家也不愿意勉强你,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以为九歌无力回天,也没错,你若实在不愿再插手九歌的事,倒也不必为了先前的恩情委曲求全,是生是死都是命数,哀家心里明白,强求不得。”
若是真的强求不得,先前又何苦求陛下缓刑,又何苦在朝堂上闹得风风雨雨,以此来要挟陛下赦免燕九歌?
李乘风心里发冷,却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以示恭敬,“卑职深受燕家大恩,即便无力回天,也想要尽力试上一试,还请太后给卑职一个机会。”
“你既想好了,哀家自然也要为了九歌,再同皇帝搏一搏。”太后眼角露出一点笑意,她放下佛珠,看向站在殿中的李乘风,“皇帝是个说一不二的,最厌恶旁人质疑忤逆,也最宝贝他的那位中宫皇后,九歌三番四次对皇后动手,触了他的逆鳞,靠着旧情与哀家的哭闹,是没法子让皇帝罢手的。”
这一番分析条理清晰,显然太后为了燕九歌之事筹谋已久,直到如今都未曾放弃,李乘风听在心里,却不由想到燕九歌提起太后时的神情。
而太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接过女官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便继续道,“既然软的行不通,那便只能用硬的,皇帝初登大宝,帝位未稳,这是他唯一的弱点,若是能抓住皇帝的把柄,以此为交换,即便是为了这万里江山,他也不会执意取九歌的性命,哀家的意思,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李乘风恭敬道,“卑职定会时时留心,搜寻一二。”
“如此便是九歌命不该绝了。”太后缓缓靠在凤椅上,按了按太阳穴,“哀家年纪大了,不中用,说了这会儿话便疲累了,你下去吧。”
待李乘风行礼告退,女官走到太后身后,手指搭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李公子并非咱们宫中的人,先前又与皇后娘娘走得很近,陛下对他想必不会防备太多,如今有他相助,娘娘也该宽心了。”
“哀家只怕宽不了心。”太后闭着眼,神色却有些冷,“方才哀家冷眼瞧着,哀家说十句他也不见得接上一句,这哪里是什么回心转意,若不是有所图谋,便是九歌那孩子又同他说了什么。”
女官顿了顿手指,柔声安慰道,“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他能够拿来太后要的东西,便算是人尽其用了。”
“若非燕家旧人大多没留住性命,哀家也不至于把指望放在他身上。”太后神色缓和了些,有些释然道,“罢了,既是用人不疑,你着人去提醒他,若是在皇帝身上寻不到什么有用的,便往皇后身上花些功夫,凤瑾幽如今看重赵凝儿,若能让皇后脱层皮,也算是动了皇帝的筋骨。”
“奴婢明白。”
李乘风走在路上,迎面便有一名小宫婢撞上来,他是习武之人,轻轻侧了身子便躲开,那小宫婢却也未摔倒,擦肩而过,反而将一张纸条塞到了他手里。
他盯着背影仔细看了两眼,才想起是方才太后宫中为他引路的小宫婢。
太后果然谨慎,如此看来,他今日见过太后之事,也不必担心会传到陛下与皇后的耳中了。
展开纸条,看完上面的内容,李乘风只觉得心头像是堵了沙子,不上不下,闷得人难受,他已然利用了太后,皇后对他多多番宽宥,还有馈赠宅院的恩情在,他又怎么能如此算计?
他正出神,便听到粟裕的声音,抬头时人已至身前,“皇后娘娘有事相商,李公子可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