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想到的，王妃也想到了，月光朦胧，视线也昏暗不清，这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自家王爷的影子，连着好几下眼睛，才把那种模糊感从心里驱散。
牛小甜竖着耳朵听，直到熄灭烛火的客栈中再次恢复了万籁俱寂，她才用气声说道，“那些人在外面追不到我们，或许还会回来，咱们今晚得在这角落里委屈一晚，待天亮外头便安全了，纵使是杀手也不敢在京都城中白日行凶。”
现在夜黑风高，宵禁后大街上连半个鬼影都没有，两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根本无处可藏，如果踏出这道门，随时都有被抹脖子的危险。
婢女显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点了两下头，又想起牛小甜在楼上撒出去的药粉，忍不住问道，“王妃在楼上撒的是什么？”
她学着牛小甜用了气声，声音很幽微，并不明显，牛小甜伸长了耳朵才听清，抿了抿唇道，“只是一种能让他们眼睛刺痛的药粉，药效很大，但是撑不了多久，对付这些人可以，如果真的是久经训练的杀手，不等我把药粉掏出来，咱们的小命就已经没有了。”
一晚上惊心动魄了这么两回，婢女这会儿反而不怕了，甚至忍不住嘀咕，“如果是毒粉就好了，直接送他们去见阎王，王妃与奴婢便安全了。”
牛小甜长叹了口气，也颇为惋惜，“出门仓促，准备不足。”
这场刻意策划却又准备不足的刺杀太过明显，杀手能让她们脱身，只能说明还不够专业，比起幕后主使是谁，牛小甜倒是对以牙还牙的兴趣更大一些。
凤瑾幽的敌人便是她的敌人，还有那一群盯着凤瑾幽如狼似虎的女人，如果真的悉数起来，牛小甜觉得这京都城中想要她性命的人能够从城东排到城西，这样算起来，主谋是谁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婢女从她的惋惜中听出一丝兴奋，“王妃，您不怕吗？”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牛小甜摊了摊手，“不知道是哪路好汉要杀我，派了这么不专业的杀手，我将醒未醒他们都不能得手，这会儿我清醒了，咱们也已经安全了，没机会害怕。”
“王妃您不是说他们还有回来的可能？”或许是她身上那种得意里透出来的欠揍太过明显，婢女开口便给她拆了台，牛小甜故作高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只可惜月光太暗，这个眼神根本不能准确传达情感，婢女接收失败，自然也没什么反应。
牛小甜撇了撇嘴，没放弃给自己找补，“他们来去匆匆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显然是不敢得罪客栈里其他贵人，既然如此，他们即便是回来也不敢在客栈里翻箱倒柜，最多是回咱们的房间瞧一瞧，所以他们回来与否结果都一样，我们是安全的。”
婢女深觉有理，凝眉点了点头。
牛小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觉得心里头那口气终于捋顺了。
然而嘴上说得再轻松，到底是从刀尖上夺下来的命，总是格外珍惜一些，主仆俩窝在柜台后小声聊了一整晚，杀机悬心，谁都没有睡意，天方亮时掌柜开门迎客，被两人吓了一跳，牛小甜觉得实在太丢人，扔下银票拉着婢女便跑。
跑出门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些不专业的杀手找不到人，不敢惊了客栈其他人，却未必想不到她们的小伎俩，或许正在外面守株待兔。
她心头正急，看见人群从门前过，拉着婢女便冲了进去。
混在人群中总算是安全了。
两人衣饰并不张扬，可是与周围人相比却堪称惹眼，打量的目光围了一圈又一圈，旁边的老伯问道，“两位姑娘瞧着不像流民，这是要往哪里去？”
牛小甜往周遭一看，才发觉自己掉进了难民窝里。
周遭的男男女女不论老少，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面色憔悴蜡黄，身形也十分枯瘦，好像再走半步就要趴在地上一样。
逃命逃进了乞丐窝，牛小甜这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感叹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对那老伯道，“我和妹妹遇到了一些难处。”
她与婢女衣着整齐，眼下却乌青，一夜未眠的脸色也有几分憔悴，老伯不由对两个姑娘心生怜悯，“咱们这些都是各地来的穷苦人，虽然无处可去，却还有个把子力气，不知姑娘遇上了什么难处，咱们兴许能帮一帮。”
牛小甜自然看出这些是各地的流民，所以才心存警惕，话只说了一半，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已经食不果腹，却还愿意对别人施以援手，连目光都软了几分，亲切道，“真是太谢谢老伯了，不过我与妹妹在京城中还有位远亲，事情有些棘手，我们打算去寻那些长辈。”
小婢女眼珠一转，连声跟着附和，“是呀老伯，多谢您了，不过我与姐姐还有长辈在，事情总会解决的，您不用担心。”
那老伯也不勉强，又笑呵呵聊起别的话题，都是家长里短的一亩三分地，牛小甜现在算上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哪里还能和别人聊农事，好在婢女懂得这些，与这位老伯聊得很是融洽。
有人说话，两人在流民堆里总算不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这时大部队忽然停下来，牛小甜也跟着顿住脚步，便看见两个人抬着一块木板从后面走过来，前面的人都纷纷让路，她也连忙往后退了退，那两人从面前经过，她才发现木板上竟然是一具尸首。
白布盖着，看不清男女，但是看身量显然是个孩子，年岁也并不是很大。
她忍不住问道，“老伯，那两位兄弟是要到哪里去？”
“还能去哪儿，不过是去京郊葬了。”老伯长长叹了口气，面色染上悲苦，“我们这些流民一路乞讨一路入京，路上饿死的早就数不过来了，那孩子能撑到京城，已经算是不容易了，只可惜到了这天子脚下，也还是没一口饱饭吃。”
“大家到京城来，便没有远亲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