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端木简杳带夜垣与闻博出了华阴宫。三人翻身上马。
端木简杳不禁问:“我虽答应与你们一同前往,但如此着急吗?”
夜垣紧握缰绳,心下一想。“舅父这一年不曾来信,反而不妙,此去还不知能否保证碧天沧月得以修复。”便说:“此事紧急,还要辛苦端木姑娘。”
端木简杳一笑:“也无妨,我们是先去江都,还是剑南?”
夜垣心下盘算,若是先去剑南,如果事不得成,再返江都,恐怕远行也到了长安。眼下先去江都,能修好最好,不能的话,再去剑南,正好接到远行出蜀。便跟闻博与端木简杳说:“先去江都。”
闻博见此刻苏闻还未到华阴宫,便对说:“二哥,这个时辰了,苏先生还没到此地,我担心有什么变故,你与端木姑娘先行,我等到苏先生便来江都与你们会合。”
夜垣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肚,便与端木简杳两骑飞奔往东而去。
闻博在华阴盘桓几日,等到苏闻到达,闻博问苏闻:“苏先生此次西行,有何听闻?”
苏闻回答:“公子交待的事都办妥了,此外,我回来时路过沙州,听说得月楼的月牙重新升起来了。”
2
夜垣与端木简杳在洛阳休整一日,一则夜垣要去买船雇个艄公,二则等闻博一天。
随即见闻博不到,便乘船从洛阳沿通济渠经板渚后再经汴、宋、宿、泗四州抵淮河,再换舟顺淮河往东至山阳,再沿大运河山阳渎顺流南下,便直达江都。
淮左剑盟的盟主仍旧是苏岩,但大小事宜,很多都是副手吴钜便可做主。要找湛泸剑,无非在二人身上下功夫。
夜垣才与端木简杳下船。夜垣便说:“闻博说到了江都,先找吴风。端木姑娘一路劳顿,我先为姑娘找一个歇息的地方,再去寻吴风。”
端木简杳微笑着说:“我一路劳顿,难道你不也是坐了一路的船。我知你修剑心切,我也无妨,我们一同去找那吴风便是。”
淮左剑盟就在瘦湖边上,夜垣与端木简杳通报拜会吴风。门役管事领他们在会客厅等候,不多时,吴风便出来相见。
夜垣直言来意,吴风只觉得眼前之人的要求未免太过可笑。“尊客第一回来到淮左,便言明要借我淮左剑盟的湛泸剑一观,若是明日也有人来,三日再有人来,我都捧出湛泸借予尊客观摩吗?”
夜垣听着吴风语气中颇有不快,也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黄布条放在身前几案上,轻轻说:“我听说湛泸是天下名剑,我亦得了柄好剑,便想来与大名鼎鼎的湛泸切磋一番。难道贵派视湛泸为名剑,便终日藏于匣中,只是供人观摩的吗?”
吴风见对方以话相激,也不生气。只说:“吴某学剑,只知道需勤勉苦练,蓄得剑意为上,岂是依靠手中武器。”
夜垣故意大声说:“吴公子说得好,既如此,在下想请吴公子赐教一番。”
吴风仰头一笑:“说来说去,尊客还是想跟吴某动手而已,淮左剑盟有规矩,每年腊月二十四,瘦湖映阶台上自有淮左剑盟的人接受天下英杰的挑战,尊客晚些时候再来吧。”
夜垣一笑:“我要是等不及呢?”
吴风见来客蛮不讲理,心中怒火难平:“我待客以礼,尊客还不要欺人太甚。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身处何地。”
夜垣仍旧轻轻一笑:“我还就看准了这是你的地方,才要跟你比试一番。”
吴风勃然大怒:“你要撒野出去撒去,来人,送客。”
几个家仆拥进来拉扯夜垣,夜垣只轻轻发力,几个家仆都震开倒地。吴风见来者实在过分,便上前与夜垣交手。
吴风本就是淮左剑盟出类拔萃的青年一辈,跟夜垣拳脚过招也是一时不分高下。只是夜垣的左手始终握着那黄布条,仅一单手招架。吴风见无法取胜,便转身取来细剑,直逼夜垣而来,夜垣嘴角浮出一丝微笑,退开两步,解开黄布,将碧天沧月握在手中。吴风的细剑与碧天沧月交击之时,吴风只感觉恍如击打在一块铁砧上,细剑抖动,握剑的右手也被震麻。
夜垣还是首次用碧天沧月与人交战,碧天沧月沉重,夜垣挥舞起来觉得有些笨拙。良久才适应些,吴风剑招严谨,密如细雨,若非碧天沧月在手,还真不知是否能够招架得住。
夜垣渐渐顺手,手腕一转,将碧天沧月横扫一击,吴风用细剑来挡。“铮”的一声,细剑竟从中而断。吴风被迫退开几步。
夜垣收剑说到:“吴公子今日非败于我,不过是兵刃不称手,明日我在映阶台等阁下前来,吴公子可要带柄经打的武器啊。”说完,夜垣便与端木简杳离开。
第二日,夜垣来到瘦湖映阶台的时候,吴风站在对岸,隔着瘦湖相望,吴风身旁还站着一群人,大抵是淮左剑盟的人,为首的两个中年人,神情严峻,身形威武。
夜垣纵身落在映阶台上,对面的吴风也一跃,落在映阶台上,手里提着一柄古剑,方镡圆柄,剑身由上至下缓缓收窄,剑身黑中泛红,有周剑之貌。
夜垣握住碧天沧月,看一眼吴风与他手中的剑。说:“这就是湛泸?”
吴风心中略有愤懑:“不错,阁下昨日断剑之辱,今日吴风特地来讨。”
夜垣神情轻松,“既如此,动手吧。”
吴风便掩着名剑而来,夜垣手握神兵,严阵以待。吴风剑法飘逸,灵活轻快,看似精致绵软,却暗藏杀机。
湛泸也是天下名剑,与碧天沧月交击之时,铮铮有声,火星四溅,一时间难以分舍。
夜垣心下并无意非要取胜,只想着按照计划能与湛泸交手,比试中能借碧天沧月的锋利,能刮取些湛泸剑的渣屑便好,但对方毕竟也是天下名剑,碧天沧月已经受损,若是发力过猛,使碧天沧月受损加剧该如何是好。
夜垣打斗中心不在焉,颇有些下风,心想若是再犹豫不决,便要错失良机。夜垣想起陈璟赫交待给他的话,夜族最锋利的剑不是碧天沧月,而是自己,若是自己没有必胜的信心,又如何能够驾驭碧天沧月,如何成为这世间最强。
夜垣忽然剑招一变,紧握碧天沧月,招式变刺为砍,猛然还击,吴风连连退却,眼见要跌出映阶台。两剑交击角力,夜垣注意到,碧天沧月与湛泸相持之处,正是那处裂缝之处。心下一横,猛然发力。吴风角力不利,眼见要落入湖水中,案上一人飞身掠来,扶住吴风。不是拿枪的吴钜,而是苏岩。苏岩接过吴风手中的湛泸剑,示意吴风站在一旁。
苏岩说:“阁下好利的剑,只是不知何故要欺我淮左无人。不知可否让苏某也领教一番。”
夜垣记得闻博和端木都说过淮左剑盟最强的就是苏岩与吴钜。自己只有去胜了吴风才有机会逼出此二人与湛泸剑。便连忙抱手解释说:“苏前辈见谅,晚辈只是仰慕贵派的名剑湛泸,想一睹风采,才用计激吴风公子出手。如今见识了,在此跟前辈赔礼,还请见谅。”
苏岩听得有气:“你既然想看看湛泸的风采,那苏某再与你过招一二,好让你看得仔细。”
夜垣有些担心碧天沧月的伤痕,但不愿意错过与高手过招的机会。便将碧天沧月一横,说一声得罪。
苏岩持剑上来,剑招与吴风的决然不同,剑招朴实,但内里刚劲。夜垣与之角力难以相持。只是运用灵巧的身影,闪避周旋。一时间也过手了二十招上下。苏岩老沉持重,抓住机会一剑刺去,夜垣连忙侧身躲避。苏岩趁机一掌打向夜垣,夜垣回剑不及,匆忙接上一掌,退出几步,才站定,苏岩仗剑复来。苏岩也是存了爱才之心,见眼前的年轻人,年纪轻轻武功竟有如此造诣,定在吴风苏韵之上。也不想伤了他,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不要再如此欺人太甚,所以压着剑,一掌打来。
夜垣来不及回手招架,岸上的端木简杳见夜垣要受这一掌,连忙纵身前去相帮,可哪里来得及。苏岩一掌打来,有一掌与之相抗,掌力浑厚。苏岩收势一退,站定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族侄苏闻。
端木简杳落在映阶台上,搀住夜垣。
此时突然有个声音说到:“扬州真是好地方啊。二哥你还真是着急,不等我们到就已经和苏岩将军交起手了。”闻博说话的时候,站在岸边,见苏闻与端木简杳都上台相救,映阶台离岸不过两丈,此时只恨自己武功不济,没法也飘然落在台上,那才叫威风呢。
苏岩毕竟多年没有见过苏闻了,还是几年前去长安的时候见过。彼时苏闻初登束云阁,苏岩才知道苏家在长安有这么个弟子。
苏岩有些怪异:“苏闻?你怎么在此处,可与这位少年相识。”
苏闻对苏岩拱一拱手,微微一欠身,也不说话,便纵身回到岸上。夜垣再次跟苏岩行礼,便与端木简杳回岸。
闻博上前来对夜垣说:“二哥,没事吧。”
夜垣轻轻一点头说:“没事。”
闻博又问:“看这个样子,想来二哥没有借到苏岩的剑?”
夜垣神情平淡,拿起手中的碧天沧月,只见那裂缝的刃处,竟然卡着一片剑刃,夜垣觉得碧天沧月的缝隙似乎更大了。而收剑回鞘的苏岩也没有注意湛泸剑剑刃上多了个极小的缺口。
夜垣转头看着端木简杳问:“端木姑娘,这点够吗?”
端木简杳此时明白夜垣为何硬接苏岩的凌锐剑招,忙拿出一块帕子,将碧天沧月上的小片剑刃包了起来说:“够了。”
夜垣几人急忙找了一处铁匠铺子,拿钱借了炉台。夜垣将碧天沧月放在火中,鼓动风箱。紫火蹿蹿,呼呼有声,但碧天沧月仍是青黑颜色。端木简杳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夹着那片小碎屑,放在剑身裂缝处。那碎屑也是停在碧天沧月身上,任烈火焚身,不改颜色。
闻博嘟囔一声:“难道这火连湛泸碎屑也难以熔化。”
话音刚落,之间碎渣突然隐隐发出暗红色,继而全变红,熔成一滴金水,烈火猛催,金滴的表面色彩变换,似在转动。忽而往剑身的裂缝中流去,夜垣与端木屏气凝息,那金水往裂缝中一钻,继而又流过缝隙,落在炉火中,找寻不见,仍旧留着青黑的剑身与裂缝。
端木简杳呼了一口气,看着夜垣轻轻摇摇头。
夜垣神情严肃,却说:“无妨,我心里有数,知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我再去剑南一趟便是。”
端木简杳本想告诉夜垣,剑南的承影与湛泸质地相近,即便再得承影,怕也是这个结果。但她想起刚刚金滴凝成时夜垣眼中平常没有的光彩与兴奋,于是只是对夜垣说:“嗯,我与你一同去剑南,相信一定会修好这柄剑的。”
夜垣点点头说:“如此,多谢端木姑娘了。”
江都别驾的苏府,天才黑,苏岩坐在屋内,不禁为今天的事情有些心情复杂。今日吴风借湛泸剑比武失利,不要引起苏吴两家芥蒂才好,那少年手中的横刀似乎又不像横刀,与之相击,只觉是柄利刃。
最奇怪的是苏闻这孩子,列名束云阁之后,行事低调是好的,今日唤他,竟然都不曾回我一句话。想到此处,屋外身影一闪,苏岩起身追出去。后院中站立一人,正是苏闻。
苏岩多年沙场宦海浮沉,早就没有那么多戾气,并不责怪苏闻白天的行为。甚至对于上门挑衅的少年的责怪,也是做给吴钜看的。
苏岩唤一声:“苏闻。”
苏闻这才行礼喊一声:“叔父。”
苏岩见四下寂静无人,也不引苏闻入座,只是说:“苏闻你此时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苏闻再欠身说:“苏闻白日对叔父无礼,特来请罪。”
苏岩轻轻一笑,才说:“无妨。”苏闻便又接着说:“只是,往后还请叔父只当没有苏闻这个侄儿,苏家也当没有苏闻这个弟子。”
苏岩见苏闻说的沉着冷静又斩钉截铁。心下一惊,忙问:“这是为何,莫不是怪叔父在你受苦时没有找你,等你在长安显贵后才来认你。当年你十五岁参军便去了长安,后来炀帝在江都被弑,长安也被当今太上皇带兵所围,我随我义父杜伏威与李子通交战正酣,实在顾不上你啊。再后来等天下大定,我也曾托人打听你的消息,直到你突然从演武堂登上束云阁。”
苏闻表情平静,说:“叔父见谅,苏闻万没有责怪叔父的意识,只是苏闻如今在长安也是如履薄冰,做事很容易开罪,怕到时候连累了叔父。”
苏岩有些不解:“你要做什么事?出自扬州在长安做官的人那么多,岂有怕连累家里就不认家人的。韵儿还常常念叨起你。”
苏闻再一拱手说:“苏闻自有不便相告的事,我听闻叔父在江都为官,也是谨慎小心,才有今日,切勿因苏闻连累付之东流。叔父保重。”说完苏闻便返身而去,苏岩挽留不及,只觉得他话中颇有深意。
在江都没能修复碧天沧月,夜垣便与闻博和端木简杳商定明日一早便乘船北上,先至洛阳,再直奔剑南。
3
远行自从攀登峨眉赢了猴子,不再日日爬山,也与陈绯璃在峨眉中过了一段极为悠闲日子。
这几日陈绯璃带着远行四处闲逛,看看她小时候常常玩耍的地方。一同比赛登山爬竹,一同教附近的小孩读书,一同去看山中溪流上的水车,一同看陈绯璃学女工,虽做得不错,但鸳鸯才绣了两只头,陈绯璃便丢下不愿意再做这女儿针线。一同做了一只纸鸢,正要下山找开阔地去放,就遇上山雨,赶忙跑到等雨亭躲雨,纸鸢也被打湿,远行笑着责怪陈绯璃这会怎么没有预见下雨。
远行似乎从来都没有如此轻松开心过,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但他内心在此刻感到不安,因为他再也没有理由让自己留在峨眉。没有理由留在陈绯璃身边。
何况今早,陈璟赫交给远行一封家书,书信中祖父与父母亲都关切自己何时回朗州。远行即便是想拖几天都已经不能够了。
晚上,远行心乱难眠,便起身去找陈璟赫辞行,他甚至想今夜就此离去,让自己的怯弱被夜色隐藏得谁也不知道。
远行走进陈璟赫的院子,陈璟赫就站在院子中,见远行进来,不等远行开口,陈璟赫便说:“远行来了,你最近每日上下峨眉山,不知道有多少长进,今日正好闲适,我与你过过招,如何?”
远行听到陈璟赫要考察自己武功,先是一惊,便说:“远行愚笨,只得用此办法提增内力,稍稍领悟‘平青云步’,自然不是先生的对手。”
陈璟赫走过来两步:“还没试怎么可以先认输。你若是敬我的谦辞也就罢了,今日我是真要试试你的武功。看看你是否已经追上夜垣了。”
远行听到这话,心里一想,我就要离开峨眉,也正好趁此机会暴露不足,再得陈先生指教。便说:“好,那远行请先生赐教。”
陈璟赫伸出一只手示意。远行便一纵身上前,远族本来身法灵活,但陈璟赫亦熟知,新近练习的功法又皆是陈璟赫所授。远行推出两掌,陈璟赫双手一架,将远行往后一提,远行借势从陈璟赫头顶翻过,落在他身后。远行再次以掌取来,陈璟赫用肘一压,竟是远族身法中的‘急猿奔涧’,远行手掌一沉,往下打空,陈璟赫横掌打向远行右肋。
远行急忙收回右手,曲臂一挡,顺势往前一推,但陈璟赫竟纹丝不动,手往后一撤。远行身体正要前倾,遇上陈璟赫踢来的一脚,远行双脚勾住地面,火急撤身,再往地上一点,退出几步,躲过这一腿。
陈璟赫笑一笑:“不错,身法有很大进步,不知道掌力如何。”说罢,宽袖一甩,急奔远行而来,袖中突出一掌,远行连忙招架,用掌去对。陈璟赫掌劲浑厚,远行只觉手中一震,暗觉吃力,发力中似有大风吹向自己。不得已退了几步。
远行心想比掌角力,自己应当不是陈璟赫的对手,便屈起手指,催动月影。手指间似有微光游走,正与月光相映。远行才提起右手,不想几步之外的陈璟赫左手也浮出微光,正是月影。远行很快反应过来,陈先生也是会这一招的。但不能因此就撤手服输,远行右手蓄力,往陈璟赫奔去,远行知道自己内力不如陈先生,要取胜便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能让陈璟赫打到,然后找机会打到对方。远行尽量避免与陈璟赫直面对抗,而是寻求招式上的变化。甚至打出来夜垣的身法招式。
陈璟赫手中的月影在远行眼前划过,远行的月影也难以触碰到陈璟赫。二人你来我往已有数合。远行躲避时一个仰身,掠到陈璟赫身后,心下一想是个好机会,却稍有迟疑,陈璟赫便回身过来,一掌直取远行胸口,远行只得用手去挡。二掌相撞之下,远行只觉右手震痛,摇晃退了两步。
陈璟赫收势站定,远行便也沉一口气,调息站好。
陈璟赫说:“你确实进步很多,可惜刚刚不够果断,不然说不定可以胜我。”
远行轻笑说:“我知道那是先生故意卖的破绽,若是贸然出手,才会输得更狼狈。”
陈璟赫仰头一笑:“你确实头脑冷静,心思缜密。加上这一点,或许能与夜垣旗鼓相当了。只是谨慎是好事,有时却是坏事,不是凡事都要小心谨慎,有时候也需要魄力大胆尝试。”
远行欠身说到:“弟子知道了。”
陈璟赫又看向别处:“你来找我何事?”
远行恍然想起,哦了一声:“弟子是来辞行的。”
陈璟赫说:“又要过年了,想必是远戍师兄来信催你。”
远行没有说话,表示肯定。
陈璟赫又说:“这一年有你们几个在,绯璃倒也踏踏实实读了一年书,眼下你一走,怕又是要天天囔囔着没个清净了。”
这句话打到远行心里某处去了,依旧没有说话。
陈璟赫继续说:“我召你们三家的弟子过来,是要报十六年前之恩,但对于你们远家,我教给你一点功夫是远远不够的。我有意让绯璃随你一同前往朗州,代我当面向师傅他老人家,还有你父亲问安。”
“真的?”远行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即压制住自己的兴奋。“只是叔祖父现如今不在族内,不知云游至何处。”远行停了一会:“不过我可以问祖父,一定能问到叔祖父的下落。”
陈璟赫仍旧看着远处,“嗯,既然你同意,你们便不用在剑南过年了,过几日就动身吧。”
远行突然问:“绯···陈姑娘也同意和我去朗州?”
陈璟赫回头看着远行一笑:“你何不明日亲自问她?”
远行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陈璟赫从院中的石头上,拿起一件东西说:“远行,这件‘梅花锏’是我家传之物,我只有绯璃一个女儿,她用不上这个,我对远族之恩,没齿难报。这把锏送给你。”
远行双手接过陈璟赫递过的锏,捧在手里,只觉沉重。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只纯铜细锏。剑身只有拇指粗细,分五瓣棱,状若梅花,想来才有此名。
远行觉得此锏必是陈璟赫心爱武器,连忙说:“既然是先生家传之物,远行怎么敢接受。”
陈璟赫将锏按在远行手中,说:“我年纪大了,绯璃也不可能一直和我一样待着山里不问世事。此次她出了峨眉,不在这纷繁的世间挨过冷,流过泪是不会想着在这里安度一生的。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但她长大就必然会按捺不住想走出去看看,我护不了她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看护好她。”
远行心头一热,连忙说:“我一定护陈姑娘周全,竭尽全力。”
陈璟赫拍一拍远行的肩膀:“不光是要护她周全,还要让她开心。”
远行来不及领悟这其中的区别,只是说:“远行知道了。”
陈璟赫便深吸一口气说:“如此,你就好好收着这把锏吧。”
4
一大早,远行便在陈璟赫院外等着,陈绯璃神气十足地走出来。远行躲在后面吓她一跳。陈绯璃追着远行要打。
二人嬉闹一阵。远行对陈绯璃说:“你阿耶许你出门了。”
陈绯璃一脸无所谓:“脚在我身上,我出门要他许吗?”
远行连忙说:“是他许你出剑南了。”
陈绯璃眼睛瞪得溜圆:“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远行故作神秘笑着说:“还不是我替你说好话,说你现如今也听话了,不再那么任性了,就想出去阅历阅历。我又说了,此次正好我要离开剑南,就带你一道。你父亲最相信我了,看有我陪着,就勉强答应了。”
陈绯璃笑得诡异:“哦,我说我阿耶怎么会大发善心放我出去,原来是托你的福。我可真是要好好感谢你啊。”
远行笑着说:“无妨无妨,这都是小事。”
陈绯璃又说:“那我阿耶有没有说让我去哪里呢?”
远行得意得有些忘形:“只要有我跟着,你想去哪都行。”
陈绯璃看着远行不可一世的样子:“是吗?我阿耶有没有说让我去朗州,拜会你叔祖与你阿耶啊?”
远行的脸瞬间就垮了,坐正,搓了搓脸颊,缓解尴尬说:“你···你都知道了。”
陈绯璃白了一眼远行说:“哼,我不知道,你还叫我感恩戴德到几时啊?”
远行红着脸说:“这不是逗你开心嘛,那你愿意和我去朗州吗?”
陈绯璃撇撇嘴:“我本来是懒得去什么朗州,不过我阿耶整日念叨你师祖,我是得去拜见的。拜会之后,我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远行心里有些复杂,只道陈绯璃不喜欢朗州,便说:“你是可以想去哪去哪,不过我都得跟着,这是你阿耶交待过的。他还把你们家传的宝锏都给我了。”
陈绯璃有些吃惊:“我阿耶把梅花锏都给你了,都不让我玩的。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女儿。”
远行又微笑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先生说不必等到过年。”
陈绯璃想到终于可以出去剑南,似乎也兴冲冲的,笑着说:“等我阿娘给我收拾好,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