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
“无胆鼠辈,都不敢出阵与我交战,算得什么英雄好汉!”通侯杨度骑着一匹高头白马在阵前叫道。杨度任由白马在敌军阵前来回踱步,仿佛是故意炫耀一般。南燕士卒也在杨度的授意下,高声大喊:“一群毛贼,安敢在本大爷面前使枪耍棒。”伴着哈哈大笑声,南燕军中充斥着一种必胜的信心。南燕军中士卒开始向敌军挑衅,各种污言秽语、嬉笑唾骂络绎不绝。
敌方掩面主将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抬头望着炎炎烈日,随后又闭目养神开来。
“将军,末将去挫挫他们的锐气,这帮南燕士兵欺人太甚!”一位铁甲军将军向掩面将军请命道,气的嘴都歪斜起来了。
“将军,出兵吧,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底下的众位将军也一齐请命。
掩面将军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开口回复,从始至终脸上表情并没有一丝变化。
众将见主将这副模样,也只能唏嘘短叹,挥袍而去,以表示他们的不满,都回到自己的原位阵地,发着各种牢骚。
通侯杨度见对方受此辱骂和冷嘲热讽都没有什么反应,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命令南燕士卒将妇女衣物挂在旗头,让一南燕穿上敌军士兵衣服纵马奔驰,时不时传来南燕士兵的阵阵欢呼,杨度在马上也笑得前俯后仰,险些从马上掉下来。丞相辰良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城下这滑稽的一幕大戏。
“羞杀人也,本将军征战大小四十余战,还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主将不发兵,那休怪末将引兵回撤!”一素甲军将领冲着掩面将军威逼道。
掩面将军依旧不为所动,静静地闭目养神。而身后除了黑衣部队外,其它三支军队的士兵早已摩拳擦掌,准备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燕北莽汉。
就在两军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之时。远远传来阵阵马的嘶鸣声,双方人马都远远地望着踏着滚滚烟尘而来的一队人马。队伍先锋官持一面黑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炎”字。
这队人马风驰电掣转眼便来到阵前,为首一人,似将军模样,头戴掩耳铁盔,上插一撮红缨,身披朱红铁甲,铁甲之外,一领白丝上领战袍随风飘动,足穿虎皮长靴,腰佩一柄三尺炎风长剑,剑柄上刻有玄鸟图案,如不仔细去瞧,远远根本看不出来。
这位将军用黑纱掩面,跨下战马,径直来到掩面将军面前,并未行常见大礼,只是略微低头示意。
“你是何人,参见主将,为何不行军中大礼,未免也太目中无人罢了!”一藤甲军将军出列斥责道。
黑纱随风微微飘起一角,黑纱下的人并未张口,藤甲军将领见主将也并未动怒,只得讪讪而回,临走之际,还不忘回头留下一个恶狠狠地眼神。
“敢问这位小将军名号?”一随军文官问道。
“燕将军。”声音不大,但却真真切切地传到对峙双方的每个人的耳中。
“燕什么?”随军文官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追问道。
“燕将军。”那只属于少年才有的独特的嗓音平静地说道。
听完这位燕小将军自报完家门后,在场一片哗然,小声嘀咕着这位小将军是多么的张狂,有几个士兵实在是忍不了了,噗呲笑了出来。而在场的各军主将则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这位燕小将军,心想:就这样的废材小将难道也有资格面见主将不行礼,也有资格和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元老宿将平起平坐,想到这里,一些将军不由得握紧腰间所配剑柄。
“肃静。”掩面将军终于在长时间的静默之后冒出如此二字。语调不高,但是语气中那种不怒自威的态势却让人不由得听从他的命令。
掩面将军底下各军主将都从未见过这位全军统帅的真实实力,他们本就是一支东拼西凑的各国联军,对于这位掩面将军,他们之前从未谋面,对于这位掩面将军身后那些一直没有出手的黑衣人部队,他们也完全摸不到底细。这些将军都是来自藤甲军、铁甲军、素甲军三支部队中的高级将领,他们在自己本国内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其威风体面自然不用多说。然而在某一天的同一个时间,三国将领都接到他们国君的飞鸽密令,让他们统辖所部兵士火速赶往一个对他们而言熟悉而又陌生的国度,让他们听命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指挥,他们已经隐忍了太长的时间,一旦完成他们各自国君交代的使命,他们必将给这个身为全军统帅的掩面将军一些颜色看看,也算是报了自己长久屈居人下的愤懑不平。
“你终究还是来了。”掩面主将对燕小将军说道。
只是轻微的点头回应。
“将你的部队纳入阵中,你就留于此,听我号令。”掩面主将多少有些无奈的语气。
燕小将军指挥自己的部队部署完毕后,自己也归于诸将队列之中,只是居于末尾。
“有哪位将军肯出阵于南燕守将厮杀?”掩面主将环视了一周说道。
“末将愿往,定将献敌将人头与将军。”一铁甲军副将拍着胸脯保证。
一骑褐色大马从阵中越出,铁甲军副将手执一柄龙形刀,直冲杨度拍马而来。杨度见敌方终于出战,也一下子来了兴致,拍马迎了上去。两马交合,杨度只一刀,便将这铁甲副将砍于马下,胸膛的鲜血迸发出来,瞬间毙命,杨度的龙纹环首刀刀口一片殷红。
杨度得胜回阵,南燕兵士纷纷为之欢呼,丞相辰良也在城头为杨度拍手称赞。
“还有哪位将军愿意会一会敌军将领?”掩面主将明显不像之前那样镇定了。
“我来。”众人都将目光汇聚到发声之处,只见一高大魁梧,仪表堂堂的将军接过随从递过的头盔,领命而去。
此人乃孤竹部第一猛将——仇栾,孤竹部首领任用他之后,数十年间,平定诸夷、攘除外患、勘平国内,孤竹部从一个不起眼的东北部落一跃成为争夺天下霸权的后起新秀。
仇栾从阵中杀出,但见他:身披紫色战袍,足穿熊皮大靴,手执两把锋利长剑,天庭饱满,虎背熊腰,身长八尺。
杨度首战告捷,此时越战越勇,见又有不怕死的出阵挑战,便飞马来战,高大白马一个跳跃,越过一个石埂,刚一落地,便快速飞驰来战,仇栾也毫不示弱,催动披甲战马面对面冲了过去,霎时间,刀剑相交,电火相生,再加上双方击鼓助威,双方更加斗得激烈,你来我往,你攻我守,在战马嘶鸣中较个高低。
交战几十回合,双方依旧难分伯仲,杨度也开始谨慎起来,汗珠不住地滴落在铠甲之上,瞬间又被烈日蒸发。仇栾因为战马所披铁甲太重,时间一长,战马力疲,渐渐处于下风。突然一个不留神,杨度溜到仇栾身后,猛地用刀背一击,仇栾反应不及,跌落马下,杨度俯身一刺,仇栾小腿上立即被划开一道口子。
眼看仇栾马上要被杨度斩杀,掩面主将立即派出两名将军虚晃一枪,趁这个间隙,将仇栾一把扔到马上,带回阵中。仇栾躺在担架之上,面露愧色,向主将拱手拜了一拜,便在众人的始料不及中被抬到后军中治疗。
“仇栾将军如此勇猛,尚且败下阵来,还有哪位将军自荐前往?”
众位将军各个噤声,无人敢吭声,诸位将军面面相觑,他们谁也不敢去冒这个与性命攸关的险,连仇栾这样的猛将都败下阵来,他们更加没有这样的自信去挑战孤竹第一勇士都敌不过的恐怖敌手。一时间,安静地可以听到因紧张而加快的砰砰心跳声。
“我来。”终于有人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在场所有人都抬起头寻找着这位不怕死的人。将军们纷纷转身让路,刚刚的燕小将军昂首阔步进的主将台阶下。
“你确定?”掩面主将身躯一惊。
“嗯。”黑纱浮动,其下的面容转瞬即逝。
“多多保重。”主将以一个和蔼长辈的口吻嘱咐。
燕小将军告谢后,跨上炭赤马,在千万双目光的注视下来到阵前。
两马,两将。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回去长大了再出来吧!”随着杨度的戏谑,南燕兵士一齐起哄,指指点点,哈哈大笑起来。
燕小将军冷笑一声,“刷”的一声,抽出明光逼人的炎风剑,直挺挺地驾马冲来过去,杨度一脸无辜,认为自己以大欺小,实在不是太光彩,哼了个口哨,便不可一世地对将上去。
两马来往交错,两将在马上斗了数合,杨度暗自咒骂:“今天没想到碰到了敌手,如果今日败在这黄毛小儿手中,我颜面何存。”杨度挥舞龙纹环首刀,以十二分精神来招架对方的攻势。
两人又斗了百十回合,眼见得时辰已经过去好久,燕小将军卖个破绽,将自己右胁位置让了出来,杨度见好不容易有空子可钻,便急忙将手中宝刀由砍式变为直刺式,望对方右胁刺了过去,怎料到燕小将军将腰一闪,杨度刺了个空,因为用力过猛,不能立即停下来,身体前倾完全控制不住,燕小将军趁此机会,舒展长臂,腰身一扭,就把杨度轻轻地摘离了马鞍,就势丢到地上,杨度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双方人马都目瞪口呆,有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将却把南燕五虎将之一的通侯杨度如捉鸡一般玩弄股掌之间。杨度从马上摔下来,可能是摔折了腿,只能在地上匍匐向自己军阵方位爬去。
南燕兵士见主将大败,一时没了主心骨,阵脚大乱。敌方掩面主将趁此天赐良机向南燕部队发动攻击,三支部队立即簇拥了上去,准备发泄他们积压了长久的愤怒。
南燕兵士没了主将,无人调度指挥,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迎面而来的虎狼之师,已经完全没了士气。一个南燕士兵向城门跑去,结果导致全军溃败,督战部队也无计可施,也加入到回城大军中。
城门狭窄,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容纳这么多人进城,南燕士兵互相推挤着,人人都想争先入城,一时间全然没了秩序,有的只是无尽的咒骂和来自心底那深深地绝望。
眼见得敌人离城门越来越近了,辰良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万万没有想到像杨度这样的猛将都会败下阵来,他一个文人,又哪里懂得什么攻防守城的战术。一时间全然没了主意。
“关上城门,快关上城门。”辰良发出惊颤的声音。
“可是我军将士还没有进城,此时关上城门,无异于将他们置于敌人的刀口。”守城中郎将向辰良劝道。
“汝等武夫,焉知大局,如若放他们进城,贼兵必至,混入城中,到那时有谁能阻挡,放贼入城之罪,你来承担?”辰良怒气冲冲说道。
守城中郎将位卑职轻,只能依领而行,含泪命令守城兵士将吊桥收起,将城门关闭。随着城门的缓缓关闭,城外的南燕士兵更加疯狂起来,拼了命的向城门涌过来,城内关门士兵在增添了上百人的情况下,才将那两扇重重的城门合上,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城外南燕士兵被永远留在了外面,一扇合上的门将他们最后一点生的希望都关在了门外,他们已陷入绝境。
被逼上绝路的南燕士兵只能独自面对强敌,两军人马很快混战在一起,因为兵力和士气的缘故,南燕一方慢慢处于劣势,被敌军逼到城墙脚下一块狭窄的地方。
“放箭!”辰良看到如潮水一般地敌军向城门涌过来,急忙命令城上守军放箭拒敌。顿时,箭如雨下,城下的敌军和南燕士兵不少人都倒在血泊之中。城下的南燕士兵受到自己人和敌军的两面夹击,苦不堪言,不少南燕士兵尝试徒手攀爬上城墙,可那几丈高墙岂又是那么容易随便逾越。
城下南燕士卒一个接一个倒下,辰良对此并不以为然,对他而言,杀敌一千,自损三百也未尝不可,他加紧督促城上的弓弩手下城下射去一支支催魂夺命的利箭。
杨度望城门方向艰难地在地上爬行,一支支弓箭自他身后射来过来,每一支箭都射在离他身体分毫的地方,杨度拖着伤腿拼命地往前爬。身后马蹄响起,燕小将军勒紧马缰,将那硬弓、箭袋扔到一旁,拖曳着炎风剑走了过来,剑锋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燕小将军高高将剑举起,杨度吓得赶忙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今日命当休矣,索性饱受凌辱,不如来个痛快。
随着利剑急速下落带起的劲风,杨度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等了好久,杨度见没什么动静,缓缓睁开眼,看到紧贴着耳朵的炎风剑伫立,而那年轻小将已走出老远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