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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不只雁窝岛的干部职工为大豆市场而焦头烂额,其他农场也是争议纷纷,不少农场干部职工纷纷向上级反映情况,引起了农垦部的重视。吴新华参加完农垦部的紧急会议后,连夜乘飞机赶回北大荒召开会议,传达贯彻会议精神。

北大荒农垦局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各场场长还有各油厂厂长都按要求赶来参加会议,主席台上坐着吴新华等有关局领导。

主席台上挂的横幅写着:北大荒落实农垦部大豆振兴计划动员大会。

会议一开场吴新华就说:“同志们,就目前来看,我国加人世贸以后,面对国际市场的竞争,对我们北大荒造成威胁和冲击,也可以说受挑战的首先是大豆种植和大豆加工企业。”

许诺坐在会议室的中间,认真地听着,记着。焦永顺和麦芒紧挨着坐,麦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吴新华说:“我们是大豆需求量短缺国家。美国一些大豆商争抢在我国前建立大豆加工企业,气魄之大,其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占领我国的大豆市场。为了保护我国农民的根本利益,更重要的是保护我们北大荒这一国家重要的大豆生产基地,农垦部召开紧急会议,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出台了我国大豆振兴计划,还出台了从明年起农户每种一亩大豆就补贴十元钱的优惠政策,并免除农业税……”

吴新华话音未落,会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静静,大家静一静。”吴新华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先不要鼓掌,继续说,“即使这样,我们所面临的仍是一场非常严峻的挑战,因为美国农业机械化水平高,大豆成本低,而我们在这方面有一定的差距不说,企业改革又正处在攻坚阶段,人们的思想观念旧,企业包袱沉重……”

麦芒忽地站起来说:“听我说,我们干不起就不干,种了豆子卖给人家美国人开办的企业不也挺好吗,人家又不少给钱……”

吴新华瞧着麦芒说:“你叫麦芒吧?对,想起来了,许诺场长的夫人。”

许诺有些坐不住了,刚要说什么,被吴新华示示手,没站起来。

吴新华没有理麦芒的茬儿,继续说:“从战略上看,美国大豆商人参与我们的大豆市场竞争,对我们既是一场严峻的挑战,又是一次难得的机遇。这可以促进我们的大豆加工企业尽快转换机制与国内、国际市场接轨,同时,也促进我们的大豆生产向着高产优质方向努力。麦芒同志刚才说的可不行啊,那样,我们的民族工业还怎样发展呀?北大荒这一国家大豆生产基地还怎么保呀?”

大家都瞧麦芒,她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发傻,便知趣地坐下了。会场一片肃静。

吴新华挑亮了嗓门儿:“另外,还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国家对于有前途的大豆加工企业,如果能形成产业化的龙头企业,要搞深加工,搞技术改造,要扩大规模,在有了详细的论证后,部里可以给低息贷款支持……”

会场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2

最初,艾尔兹不过是美国密西西比河畔一个家庭农场主,后来成了农民协会里专门销售大豆的商人。两年前他在欧洲的生意还非常好,不知从哪里刮起一股风,欧洲那几个国家的老百姓突然拒绝食用他这种转基因大豆,尽管他一再声明,现在没有一个科学家能证明转基因大豆对人体有害,可他们就是拒绝食用。这种情况下,他又看准了刚加入世贸组织的中国市场。他来时曾经想到了,来中国经商不像在欧洲,那里主要是通过动脑筋,让金钱和金钱去碰撞、去较量。来中国经商,因为这里还是社会主义国家,还要和那些有着靠两条腿走完两万五千里长征的传统的共产党人的一种“精神”打交道,他预料到了,却没想到这种精神这么坚硬。在魏思来身上就是个小小的品尝。撤职了,还闹腾什么呢?

艾尔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十分焦急的样子,高新浪应招走了进来。

艾尔兹说:“高总,凭着魏思来和许诺这种劲头,听说中国政府出台的大豆振兴计划,对我们抢占市场可是很大的威胁呀!”

“嘿,那几头蒜肚子里能有多少尿儿呀,”高新浪轻蔑地说:“董事长,你不用当回事儿,许诺、魏思来,还有焦永顺他们,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什么计划他们也成不了气候。我听说了,一亩地补贴拿十块八块的好干啥,我最清楚了。现在共产党的银行也商业化了,贷款不容易,指着上面拨款,可能有点,也不像过去了,想对付你这样财大气粗的老板,就是个拿鸡蛋碰石头!”

“不全是这样,共产党干部的一种‘精神’叫我可畏。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你是有眼不识素的呀。”艾尔兹摇摇头,他对高新浪不能深刻探视共产党干部的心底内涵表示轻蔑,转身说:“高总,听说你们上头要在那北大荒建什么龙头企业,什么是龙头企业呀?”

“什么?龙头企业,我好像听说过,龙头企业大概是……”高新浪眯一下眼说,“让我想想,龙头企业就是,就是……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艾尔兹不高兴地来回走动。

高新浪追到艾尔兹身后说:“董事长,我想,这龙头企业,可能是许诺他们嫌雁窝岛浸油厂这名字晦气,新换的名字,或者是一个商标品牌名……”

艾尔兹不高兴地说:“哎呀,我的高总,你也太不动脑筋了,你的华语水平怎么连我都不如。要是企业名字,只能叫什么什么厂,现在时髦一点,就叫什么什么公司、集团,商标、品牌就更不是了。”

高新浪苦笑笑说:“对,对,董事长说得对。”

艾尔兹说:“高总,我当时来临海市考察的时候,听说你搞大豆生意赚了钱。你要知道,我要同你合资办企业,不是图你入股那点儿点滴资金,是让你当主心骨,我是想把你当做一张中国的活地图。你得动脑筋,注意学习,注意研究深层次的东西,注意搜索新消息呀……”

高新浪点头:“是是,一定一定。”

艾尔兹皱起眉头,往座位上走着说:“好了,好了,我有事了。”

高新浪又追上两步说:“董事长,海滨市电视台来了两名记者要采访你,见不见?”

“在哪儿?”艾尔兹高兴地转回身,“见!”

高新浪一挥手,两名记者,一名扛摄像机的小伙子先推开门,另一名拿话筒,紧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艾尔兹迎上去,连声地说:“欢迎,欢迎!”

记者把话筒送到艾尔兹面前问:“艾尔兹董事长,我们市对外开放以来,你和高先生的霸王集团是我们临海市引进的第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大豆企业。目前,企业落成而不能达产达效,令我们担忧,你能说说原因吗?”

艾尔兹说:“谢谢新闻媒体的关心。我们的企业开工不足,一方面是企业基本建设和机器安装试调提前了一个多月,二是原料不足。”

记者:“据说,你们的企业计划以加工进口美国大豆为主,对吗?”

艾尔兹点点头:“对。中国有句俗话,叫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美国大豆主产区大部分地方遭受早霜,大豆严重减产,而且几个大豆主产国,像巴西、澳大利亚收成也不好。”

记者:“听了你说的情况,我们很同情。艾尔兹董事长,你和高先生,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艾尔兹回答:“当然有了。”

记者问:“能不能给我们说一说?”

艾尔兹慷慨激昂起来:“可以。为了使我们的企业不受损失,我们必须抓紧一分一秒,一方面从中国农民弟兄手里收购大豆,另一方面只好通过期货来预定美国大豆来满足我们的加工能力。”

记者问:“你们也搞期货?”

艾尔兹点点头:“当然了。”他说着拿出一批期货订单给记者看。

记者把订单放在桌子上,用摄像机拍下了特写镜头,接着问:“你能不能说一下,当前的期货价格?”

艾尔兹回答:“三千一百元人民币一吨。”

记者问:“现在,我们国内大豆市场交易价一元两角左右一斤,合两千五百元左右一吨,比你们的期货合一元五角五一斤可低多了,这不要大大提高产成品的成本吗?”

艾尔兹回答说:“是的,中国大豆市场几乎是有价无市,收购起来很困难,比如说,北大荒的雁窝岛农场就搞资源控制不外流。所以,涨价趋势已成定局。”

记者又问:“艾尔兹董事长,能不能透露你定了多少期货大豆?”

艾尔兹一耸肩,摇摇头说:“这就是企业机密了,不过可以告诉你们,我定得不少,有位中国大豆加工企业朋友原料不足,从我的期货里同价来同价走,转给了他十万吨……”

记者说:“艾尔兹董事长,高总,谢谢你们接受我们的采访。”

艾尔兹说:“请两位记者参观一下我们的工厂吧。”

两名记者双双应诺,艾尔兹示意一下高新浪,一起走出办公楼,朝工厂走去。高新浪错开半步,跟在艾尔兹的右侧,向记者证实着他应受尊的身份。见艾尔兹谈笑风生,艾尔兹又主动约自己来,艾尔兹刚才的斥责烟飞火灭一样,在脑子里丢了个精光。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浅如镜。

3

吴新华主持召开的这次会议,谈不上起了多么重要的作用,最起码让大家心里平稳了一些,特别是那些浸油厂的厂长更明白,真的要在这和强手竞争中站稳脚跟,还需要有更厚重的支持和诸多办法。

散会了,人们往外走去。

吴新华走下主席台,喊住许诺:“许诺同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焦永顺正在许诺的身边说:“许场长,我先回去了。”

许诺说:“你先走吧,和吴局长谈完话,我马上走。你也考虑一下,怎么向大家传达这次会议精神,怎么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想出更多的好办法来,共渡难关。”

焦永顺应声走出了会场,很快回到了浸油厂,发现被撤职的那四个管理人员正在院子角落里发牢骚。便走了过去,那四个人立即装模作样地站起来要干活儿,焦永顺说:“你们要好好干活儿反省,才能得到宽大处理!”

李为奇说:“焦厂长,你在许场长面前,好好给我们美言几句,求求你了!”焦永顺说:“你们光在那里磨洋工,怎么美言也没用,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扬长而去。

焦永顺参加完局里这次会议很兴奋,他越来越觉得许诺包括魏思来的做法是最正确不过了,侥幸没有和牛红他们搅在一起。他走进车间里,看到豆粕灌装、豆油灌桶包装等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正准备向大豆仓走去,老刘头追上来问:“焦厂长,兑现豆款的事儿,也没见什么动静啊,能不能像魏场长似的,也是个马歇尔计划呀?”

焦永顺坚定地说:“我想是不能,许场长这人办事牢靠,咱们有救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国家出台了不少扶植种大豆的政策,让我们看到亮儿了。”

一名小个子工人也走到跟前:“焦厂长……”

焦永顺不耐烦地:“焦厂长、焦厂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快干活儿去!”

小个子:“哎呀,焦厂长,不少人都急急咧咧地跟我打听豆款的事……”

焦永顺口气硬了:“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4

高新浪办公室布置得相当讲究,他拿起电话拨通号码说:“夫人啊,新来的这个许诺,可跟魏思来不一样。”

牛红正和邱菊唠得投机,不耐烦地说:“怎么,他能吃人哪?!”

“我和董事长说许诺这几个人没什么本事,是想显显咱们。”高新浪有点气的口气说,“你是知道的,这家伙在北大荒是出了名的,特别鬼,有招数,都说两个魏思来也不是他的个儿夫人,你可要多个心眼和他打交道。”

牛红急咧咧地说:“行啦行啦,怎么,找我有事?”

“你耐心点,好不好。”高新浪有点乞求了:“夫人,听说许诺他们受上头支持要办龙头企业,什么是龙头企业?”

牛红不耐烦地说:“这你都不懂?!白吃干饭呀!”说完咔地关了手机。

5

秋阳高照,高空中的片片白云淡淡的,薄薄的游动着,和风习习,给人如春天般融融的惬意。

许诺坐在吉普车后排座位上,拿着手机大声地:“思来,这次我来开会,吴局长专门找我谈话,问你的情绪怎么样?我把你的情况说了,他听了很高兴。好,回去见。”

吉普车像插上了翅膀一样,在林网化的垦区公路上疾驶着,车子路过八队队部门口,许诺见几十名男女老少正围着高新潮七嘴八舌地吵闹。许诺让司机停下车,隐隐听见高新潮暴躁的训斥声:“你们都给我住嘴!反天了呢,看谁拿我这队长不当个事儿的。一个个还他妈的想不想在我八队干了?”

吉普车停下。许诺走下车,朝人群走去,一名老职工认出了许诺,急忙迎上前去说:“许场长,你来得正好,你快给我们评评理吧!”

许诺问:“评什么理?”

一位叫马老大的双目失明的老职工双手把着许诺说:“许场长,我们都打听了,美国大豆受灾,进口进不来,咱北大荒的大豆又涨价了。我们这高队长可是真不傻,说把大豆集中起来卖给浸油厂能卖个好价,从我们手里收大豆,一斤是一块两毛钱,卖给厂子一块两毛二,就打着他有点运费,应不应该给我们再提一分、半分的?”

许诺质问高新潮:“高新潮,怎么,你这当队长的,帮大家收豆子,还从中渔利,有这事吧?”

高新潮吞吞吐吐地低下头说:“有……有……许场长,现在汽油、柴油涨价,这运费……”

五六名职工七嘴八舌地说:“你不是和我们说还要从一块两毛钱里再扣一分钱运费吗?”“姓高的,你也太黑了!”

许诺气愤地说:“高新潮,我来到雁窝岛的第二天,就听说八队是个老大难,人心不稳,群众意见大,看来这问题的根子就出在你这里……”

高新潮辩解说:“我……我……我挺为老百姓办事的。”

众人齐嚷说:“高新潮,你算了吧!”“别站在外边说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说说,都给我们办什么好事了?”

许诺指着高新潮说:“高新潮,听见了吧,我告诉你,你所说的办事,是在借手中的权力,以集中为名,行贪赃枉法之实。你收了职工卖给浸油厂的豆子,必须马上按油厂出的价格给他们打欠条。”

高新潮点点头:“是。”

许诺对司机说:“小秦,你给李副场长打个电话,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组织一下工会和干部科的主要负责人抓紧来八队组织民主选举队长。”

“你听我说,”高新潮顿时毛了,“许场长,我改,我知错就改还不行吗?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干,为老百姓办好事儿、多办事!”

“行了,行了……”许诺严肃地,“你走开,我要和大伙儿说几句话。”

高新潮见事不妙,斜一眼许诺,对群众说:“你们谁要乱说,可要负法律责任!我除了这次收豆子,多加了点运费外,可是清清白白,谁要给我乱栽赃……”

许诺大声呵斥道:“高新潮,态度端正点儿,越是搞这一套,越没你好果子吃!”

高新潮见事不好,一侧身溜了,职工们格外活跃起来。

许诺说:“乡亲们,不要怕,我在小兴安农场,专门治过几个这样的干部,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要怕,我会给你们撑腰的!”

一名大个子职工说:“许场长,其实我们不怕他,有什么怕的,心里不舒服的是,这样的人怎么长期占着队长这个位子不放。我们真得感谢你,要是真把高新潮的乌纱帽摘掉,我们八队可就除了一大病害呀!”

一名中年妇女说:“这家伙在我们老百姓身上勒拿卡要,太损了,你就是三天不喝水,他也要把你捏出尿来。大家都知道,就说马老大吧,他那么穷,孩子考上大学都念不起。他高新潮看今年多包了十亩,有赚头,还得硬要五百元钱的好处费呢。”

许诺问:“这话可准吧?”

中年妇女说:“准,马老大和我家借的,亲口对我说的。”

许诺问:“马老大,有这事吧?”

马老大犹豫一下:“有!我敢对天发誓!”

一位老汉说:“还有一点,过年过节,上级领导来慰问贫困户,他不是安排慰问他小舅子,就是安排慰问他二大爷、小姨子的!”

大个子职工说:“农场下来的化肥、种子他都得加点儿价。”

中年妇女说:“许场长,他高新潮手里这点儿小小的权力,可算是让他用足用够了。”

“静一静,静一静,”许诺说,“乡亲们,好了,这些就够了,等民主选举完队长以后,我就派人来专门调查他高新潮的问题,视问题大小,绳之以党纪国法。”

不知谁带的头,众人一起鼓起掌来。

大个子职工说:“许场长,今天你来了,我们关心的问题是,这大豆款到期能不能兑现呀?请你和我们说句实话。”

“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许诺爽快地说:“能啊,五天后下午下班前,你们就到浸油厂去领。”

马老大紧紧地把着许诺的两只胳膊说:“太好了,太好了,难怪你在小兴安农场当得好场长。许场长,能不能找个地方,我有几句话要和你单独说说?”

许诺说:“到队部吧。”

马老大摇摇头说:“不行,这不是一般的话,这八队有高新潮的不少耳目,他的大舅子、二姨子,还有二姨子的小舅子,都在队机关工作。”

许诺问:“到你家怎么样?”

马老大难为情地说:“行。行是行,我家……我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门槛太低,又……”

“你家门槛低,实话和你说吧,听我妈妈说,旧社会的时候,我们家穷得还没有块木头做门槛呢!”许诺说着笑了,“老马,这是说什么呢,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嘛。”

马老大一听,高兴了,领着许诺往家属区走。大伙儿见马老大这么神秘兮兮的,有的还有话说的,也不好跟着,只好散了。

许诺扯着马老大的手,边跟他走边说:“老马,你的眼睛不好,出门得有个人领着呀。”

马老大爽口快语地说:“我在八队这一平方公里多点的地方,横着竖着走,都没什么问题。路是我参加修的,房子是我参加盖的,这一砂一石,一草一木都熟悉着呢,不会走错。”他接着又补充,还带着自豪的口气,“许场长,不信你问问八队的男女老少,还没有一个看见我跌跟头的呢!”

“这就好,这就好。”许诺扶着马老大连连啧口赞叹,接着问:“你是哪年来北大荒的?”

马老大说:“1958年的那批铁道兵,第一批开进北大荒的。”

许诺问:“这么说,你退休了吧?”

马老大说:“退了,退了,这不就靠着我妻子还有女儿的生活田维持过日子嘛。”

许诺:“靠生活田?退休金照发不?”

马老大:“发,退休金还照发。”

许诺:“老马,不着急,慢点儿走。你这眼睛病是怎么得的?”

马老大说:“许场长,我说出来可不是赖着咱北大荒。医生说,得这个病的主要原因是受紫外线照射时间过多,加上营养不良……”

许诺说:“马老大,我明白。当初开发北大荒,咱们的老部长说,雁窝岛地区这片黑土地是世界上优质大豆生产地带,国家需要大豆,出口换外汇也需要大豆。你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天在阳光照射下工作。等开出荒来,这里土质肥沃草苗齐长,那时候机械化程度又低,长年又要靠人工在地里作业……”

马老大抓住许诺两只胳膊激动地说:“许场长,你太善解人意了。就是这样,所以我们那批复转官兵中得白内障的人就多啊。”

许诺关心地问:“能有多少?”

“据我大略了解,”马老大说,“光这八队就七八个吧。”

“我对这个问题还真忽视了,”许诺吃惊地说,“哟,这么说,如果这样概算,咱雁窝岛农场就有三头五百的呀。”

马老大说:“差不多吧。”

许诺问:“没治吗?”

马老大说:“治了,听说这个病非得做手术,要用一种美国生产的仪器。附近市县都没有,要治就得去北京、上海,治好就得五千多块,谁治得起呀……”

许诺激动地说:“老马,你们是开发北大荒、建设共和国大豆生产基地的功臣啊!这么无怨无悔,这么通情达理,太让我感动了。经济条件一好,我先想办法给你们这些人治好眼睛。”

马老大叹口气:“唉,许场长,咱们场困难,我们都知道,你当场长的,有这份心思我们就满足了。”他领着许诺一拐弯,走进一栋房子的甬道,然后进了一个障子大门说:“到家了。小英子她妈,来客人了!”

马老大妻子和女儿小英子迎了出来。

马老大介绍说:“这是新来的许场长。”

马老大妻子、小英子很客气地打招呼,把许诺让到屋里,让座,倒水,泡茶。

马老大和许诺对面坐着,说:“许场长,在队部门口的时候,我一听你训斥高新潮的那几句话,就听出你是个敢做敢为、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干部,有几句心里话,我必须单独和你说说。”

许诺说:“你说吧,我就愿意听老百姓的心里话。”

马老大妻子担心的样子,插话说:“老马,我知道你说啥,不该说的你可别胡嘞嘞呀,那姓高的咱得罪不起呀。”

许诺瞧瞧马老大的妻子:“大嫂,该说你就说,有我撑腰,我这当场长的可是有点不听邪。你到小兴安农场问问,那里的干部和老百姓都知道我这一点。”他停停又说,“我要是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怎么为咱老百姓办事儿呀!”

“我们就盼着这样的干部。现在呀,老好人太多,这一点,我对魏场长、焦厂长都有意见。”马老大气愤地说:“我不怕,叫我说呀,高新潮这个队长,早就该撤。不是说民主选举吗?这个八队的出纳、会计,都是高新潮的人,他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这里,魏场长来这里发誓要换他,也是搞民主选举,他背后一串通,又选上了,谁还不能说选举无效……”

“你这么一说,”许诺说,“明白了,治这种人简单,我有办法。”

马老大十分高兴的样子,看那样子,他多想睁眼看一看这位久仰而崇敬的场长呀,双手攥住许诺一只胳膊,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听就会有办法,我才敢和你说这个话。”

马老大妻子在一旁插话说:“去年,魏场长也要换他,我家老马说了几句话,让高新潮知道了,没少给我们小鞋穿。”

许诺抿紧嘴点点头:“这回,请你们放心,让我来操办,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时,许诺发现小英子眼睛红肿,像是哭的,马老大妻子脸上也挂着泪痕,许诺问马老大的妻子:“大嫂,刚才,我听说了,是不是小英子考上大学没钱念,正犯愁呢?”

小英子一下子又扑在妈妈怀里:“妈,你别说,我根本就不是想去念大学,就是想考一考试试,看看能不能考上。能考上,就算爸爸妈妈没白供我念这高中。”

“你猜对了,我当着你就不说假话了,”马老大妻子说,“许场长,你说,咱这家庭越困难,孩子学习越好。我家小英子上初中学习就好,考高中的分数是全场状元。我不让她念,把通知书给她撕了,她偷着捡起来用糨子黏好,偷偷去报到。老师可怜她,让她在学校里早晚帮食堂收拾餐桌,刷碗洗碟子,吃饭不收伙食费……”

小英子堵住妈妈的嘴:“妈,别说这些……”

马老大妻子:“这孩子……”

许诺说:“小英子,让你妈说吧。”

马老大妻子说:“老师、同学就这样帮着孩子对付着毕了业,谁知道她一考又考上了个中国农大……”

“我不是说了吗——”小英子哭出声了,“妈,别说了,我是想试试,压根儿也没想念。”

许诺眼睛湿润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递给马老大妻子说:“咱们北大荒正需要一批有知识有文化的新人呀,这钱先让小英子赶快报到上学,剩下的事情我会让农场想办法。”

马老大妻子把钱推给许诺说:“许场长,这钱我们不能要!”

马老大在旁边说:“许场长,钱我们是不能要,要帮我们,你就和高队长说说,给我们包点儿好地就行了,可能的话,多包给我们一点。”

许诺激动地握住马老大的手说:“用不着和他说,我就可以做主,从明年开始,贫困户优先包好地!”

小英子眼泪汪汪,感激地瞧瞧许诺,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许诺从马老大家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他乘坐着吉普车,由八队向总场驶去,心里觉得很轻松,忽而又觉得很压抑,忽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紧靠着座背,闭着眼睛,像是累了,又像是在冥思苦想地考虑着什么。

6

许诺没调离小兴安农场的时候,虽说工作忙,除在外开会外,天天都要回家。每天早晨麦芒都是蒙头大睡,许诺需要自己做饭,并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屋子,尽管室内仍不那么有条理,总能看得下眼。他一走,麦芒是三天两头在外面吃,偶尔回家吃一顿,不是泡方便面就是面包、香肠。这一天天黑了,她和客户在饭店吃完饭回来,见屋里乱七八糟,想收拾又不想收拾,懒洋洋地刚打开电视,电话铃响了。

麦芒急忙接起电话:“好啊,王老板,你新买了自动麻将机,我马上就到。”

麦芒梳理,涂抹口红,然后用钥匙打开小保险柜,取出两万元钱,拎起小包装上钱,拿起遥控器要关电视,电视里闪出了记者采访艾尔兹的镜头。

电视里闪着记者采访关于大豆价格的几个镜头。

麦芒看着看着“啊”的一声,装钱的小提包掉到了地上,情不自禁地说:“哎呀,三千多元一吨,这要合一块五毛五一斤嘛。这个牛红,你收的我的大豆才一块两毛钱一斤,这下子可把我坑苦了!”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砰!砰!砰!

麦芒一愣,喊了声:“请进。”

牛红应声走了进来。

麦芒脸色很难看说:“红妹,我正要找你呢。”

“我这不来了嘛!”牛红坦然自若的样子,“哎哟哟,我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豆涨价的事,觉着吃了大亏了是不是?”

“你说对了。”麦芒说,“是啊,红妹,你不能让我亏得太多了呀。”

牛红解释说:“不光你啊,还有我们收的那些小厂子的豆子,不都是那个价格嘛。麦姐,市场这玩意儿,就是像抽风似的,一阵儿一阵儿的。谁想到要秋收了,美国和一些产大豆的国家,大豆受灾减产这么严重呀。”

电话铃又响了,麦芒接起电话,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麦老板,三缺一,怎么还没出来呀?是不是许场长不在家,有相好的缠着你呀?”

“放屁!”麦芒接电话,啪地一摔,说:“别他妈勾死鬼似的,还不说人话!”

牛红脸一沉,凑到麦芒跟前说:“喂,我说麦姐,你这摔摔打打,我可受不了,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呀?”

麦芒坐在沙发上拿出烟,一副憋气又窝火的样子。

牛红掏出自己的高级烟:“来,麦姐,抽我这个。”

麦芒不情愿地接过烟。牛红赶紧用打火机给麦芒点着,然后又点着自己的。

牛红也就势坐下,殷勤地说:“麦姐,我一听说这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首先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买卖这玩意儿,就得水涨船高。我看呀,机会来了。麦姐,我今天来是想帮帮你,你要抓住这个大豆价格暴涨的机会。我盘算了,你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凭着咱姐妹的关系,可以大发一下子。”

麦芒停住抽烟,瞪大眼睛问:“能大发一笔?”

牛红掐灭烟说:“是啊,我可以从艾尔兹的期货里便宜一些帮你订购一部分大豆,你愿意加工就加工,不愿意加工就卖出去。”

麦芒也掐灭烟问:“便宜多少?”

牛红说:“每斤起码照电视里说的便宜一毛钱。”

麦芒急忙站了起来:“真的?”

牛红说:“不过,就是要交百分之三十的定金。”

麦芒说:“可以呀。我卖给你的豆子款还有一点没用呢,我还有点存款,要行就多卖给我一些。红妹,怎么样?”

牛红:“我和艾尔兹董事长说了,因为你很仗义,关键时刻帮了我们,我们不会亏待你,有钱大家赚嘛!”牛红见麦芒动了真感情,停停又说,“我看这样吧,你可以多联络些小厂子,我每斤都按这个价给你,你和他们谈的时候,就可以说便宜六分。要是联系十个二十个,或者是更多的小厂子,你不就发了嘛!”

麦芒握住牛红的手,得意忘形地说:“北大荒的油厂,还有省内一些小厂子,我都能联系上。你先说说,到底能给我多少吧?”

“我知道我麦姐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牛红说,“你联系吧,我尽量帮你!”

麦芒双手拽住牛红的一只手说:“哎呀,红妹,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妹呀!”

牛红笑了,笑得那么甜蜜,笑得那么得意、那么开怀。

电话铃又响了。

麦芒拿起电话听筒,虽然口气很冲,没有那酸苦味儿了:“等等!”还是把电话一摔,这一摔不是暴躁,而给人以爽快的感觉。

牛红脸一板,喝口茶说:“麦姐呀,有件事情,我本来不想和你说,可又一想,不说呢,又觉得对不住你。”

“咱姐妹俩谁跟谁呀,该说你就得说呀!”麦芒说,“没问题。当然了,该说的不说,能帮的不帮,我要是知道了,不怪罪你才怪呢!”

牛红很严肃的样子说:“好,我说,我说了,你要沉住气,可别一惊一乍的。”

麦芒说:“你放心吧。我是那种人吗?”

牛红装作很神秘又很惊奇地说:“我回临海前的那天傍晚,就在雁窝岛场区东头,往月牙山去的大道上,见路边俩人影紧靠着拖拉机唠得很热乎,还以为是两个小青年在搞对象呢。我开车擦过时,才发现,原来是你家老许和小雪。”

“真的?”麦芒脸一沉问,“你看清了?”

“当然了,不亲眼看见,我能和你开这么大的玩笑吗?”牛红带有埋怨的口吻,“你看,我就是怕你纸里包不住火,这么沉不住气,我不说了。”

麦芒故作镇静:“红妹,你说,我心里早就没他了。”

牛红说:“我停下车,细细一瞧,是他俩……喂,麦姐,你俩的感情还不至于破裂到这个程度吧?一看见这场面我简直都要晕了。”

“别说了,再说让我恶心。”麦芒说:“看来,你说得对,我俩结婚以后,小雪这个狐狸精勾扯的,可能是一直没消停。这次许诺调到雁窝岛来当场长,说不定就是他们事先预谋好的呢,想用这种方法来甩掉我。”

牛红见势将了一军:“我麦姐这么光棍的人,就这么情愿让他甩?兴你甩他,也不能让他甩我麦姐呀!”

麦芒急着去摸电话,被牛红摁住。

牛红:“沉住气,你别这么直炮筒子好不好,这些年,你这么吵吵巴火,怎么样了?你得想办法制服他!要动脑筋。”

麦芒叹口气:“他当场长了,本事大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她说完又叹口气,很急切又无奈的样子。

牛红:“听我说呀,别着急。许诺到了雁窝岛,不是又每斤提了两分钱,敞开口子收豆子吗,这几天收海了。他口口声声说要从小兴安农场借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麦芒问:“这和咱们有什么大关系?”

牛红亲切而责备的口吻说:“我说麦姐,这你就不明白了。许诺答应七天付赊豆子款,已经过去三天了,要是到时候还不上,职工们一闹起来,他无法收拾。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帮帮我,我要是把那几万吨大豆买到手,长了你的威风不说,我还亏不了你!”

麦芒赶忙问:“哎呀,真的?”

“你瞧着,”牛红说,“我什么时候和我的麦姐说过假话呀,谁叫咱们是亲姐妹呢!搞大豆挣一笔,这个事情成了,我再奖励你一笔。麦姐,这好事都成了你的,还不发得呼腾呼腾的啦!”

“我倒不是全图这点钱,不吃包子,我非争这个气不可。叫他们看看,我麦芒不是好惹的!”麦芒咬咬牙说,“放心,我很快就能给你搞准。这算个啥,还不是小菜一碟!”

牛红放低声音,故弄玄虚地说:“听说小雪这个狐狸精为了溜须许诺,带头缓期不要豆款不说,还又带头往浸油厂交豆子呢!”

“哼——”麦芒恼羞成怒地说:“到时候,让他们一起都有好看的!喂——红妹,照你这么说,她不是交的越多对我们越好吗?”

牛红见麦芒已怒,又开始添油加醋:“那倒是,我是说,这个小雪溜须许诺可真有这股子邪劲儿!”

麦芒说:“让她邪,我比她还邪,非治治她不可!”

7

许诺在宾馆门口下车进宾馆上了二楼,走到自己宿舍门口,刚掏出钥匙要开门,魏思来和焦永顺从邻门急匆匆走出来,迎了上去。

焦永顺一副着急的样子:“许场长,你可回来了!”

许诺忙问:“怎么?出什么事情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魏思来接话说,“快开门,到房间里去说。”

许诺打开门,和魏思来、焦永顺刚要坐下说话,房间内电话铃响。他接起电话问:“喂,哪位?”

电话里传来麦芒的谴责与训斥声:“哪位?肯定不是小雪了,我正式告诉你姓许的,我说要和你离婚的问题,这回还不离了呢!我就是不给她倒地方……”

“岂有此理!”许诺“啪”地扣了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许诺拿起扣掉,又响,又扣掉,接连几次,许诺干脆拔了与话机的插线。

焦永顺急忙问:“许场长,你看临海电视台新闻节目了没有?”

许诺问:“你说的是什么节目?”

焦永顺对魏思来说:“思来,你说说吧。”

魏思来说:“临海电视台记者采访艾尔兹,艾尔兹大谈今年美国、巴西大豆临秋受灾大,豆价格上涨,网上,期货已经炒到三千元一吨了。”

许诺问:“艾尔兹在期货上买大豆了吗?”

魏思来回答:“他在采访中说是买了。”

焦永顺补充说:“还以送人情的方式外趸。”

许诺有些奇怪:“就是受灾了,他说的价三千元一吨,合一块五一斤,这可是天价呀,还从来没有过,有人要吗?”

魏思来说:“你家那口子就要了。”

许诺急躁地一拍茶桌:“哎——怎么这种蹊跷事儿都出在她身上呢!”

魏思来说:“麦芒不但自己定了,还动员不少小浸油厂都定了艾尔兹的期货,听说已经交了百分之三十定金。”

许诺接上话机插线,拨动电话:“喂……”

麦芒气哼哼地说:“你喂什么喂,你不是能摔电话嘛,喂——我也不离!”麦芒比许诺还狠,“啪”地扣了电话,电话铃又响,麦芒又扣,又响,她也像许诺似的把电话插线拔了。

许诺嘘口气说:“思来、永顺,搞市场经济,和外国人面对面地打交道,应该说,我们还缺少经验,也可以说是没有经验。我有一种预感,但没有实事验证……”

魏思来说:“你说说!我们听!”

许诺一下子岔开了话题:“永顺,我们收了多少大豆了?”

焦永顺说:“你讲话以后,我们发了广告,收购形势非常好,现在已经收了十二万吨左右了,有的还在交。”

“好啊——”许诺一拍桌子说,“有交的就继续收!”

“很明显的是——”焦永顺说,“艾尔兹这个电视采访,一下子影响了收购,今晚上交豆子的就明显减少了,特别是附近农村的。连一份都没有了,这媒体传播可真厉害呀。”

魏思来说:“许场长,我一直担心,款的问题有把握吧?你算了没有,恐怕小兴安农场把全部存款都借给咱们也不够了。”

许诺毫不含糊:“这你放心,要是小兴安农场不够,还有别的农场呢,这事就由我负责。思来、永顺,别看收了这么多,可能建厂以来这是顶天了。你细算算,收购的这些大豆也就是只够开工八九个月,仍然有点不足。如果美国等国家大豆涨到这个价格,我们也要研究研究期货问题。”

焦永顺有点奇怪:“这玩意儿怎么研究?”

“我看这样吧——”许诺说,“咱们三个分一下工。思来,你外界熟一些,想法到农垦部信息中心,尽快地搞准美国、巴西等大豆主产国的大豆收成情况;有合适的,可以高薪聘请个这方面的专家帮着调查和研究。永顺,你在北大荒电视台,还有咱农场的电视台做个电视讲话,发广告,加大力度收大豆。另外,动员说服那些小厂的厂长和职工,先别盲目定期货大豆。”

魏思来点点头,焦永顺也点点头。

魏思来有点为难:“有个问题,咱们场子这种状况,到哪儿,怎么聘这个专家呀……”他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儿,忙改口说,“好吧,我想办法,现在就出发!”

许诺叫住他:“等一等。”

焦永顺说:“许场长,我先走了。”

许诺说:“好,你抓紧去吧,我和思来再说几句。”

魏思来说:“许场长,你说,还有什么吩咐?”

“我还是很担心——”许诺说,“思来,你和弟妹关系到底缓解了没有?”

魏思来无可奈何地说:“唉,她一直不见我呀,我们的问题火烧眉毛一样,都这样焦头烂额,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毕竟是多年的好夫妻了,”许诺说,“这不行,她硬你千万可别硬呀,慢慢做工作,一点一点来。”

魏思来:“是啊,我这不是不硬才搞成这个样子嘛。再软,就得让牛红把浸油厂的大豆都弄走。”

“这么样——”许诺说,“你听我的,你走之前,我还是陪你去一趟吧。”

“她闹腾成这样还有功了?”魏思来站起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还让你亲自去一趟……”他犹豫一下,见许诺拉开架势要出门的样子,只好说,“好吧。不过,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走!”许诺拍一下魏思来的肩膀,“咱们俩谁和谁呀,还讲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8

黑夜渐渐降临,北大荒山山水水、片片田野的颜色越变越深,牛红在这黑糊糊的颜色里,开着小轿车来到外贸公司门口,神秘地和收发室的老头打打招呼上了小二楼。轻轻地敲邱菊的办公室门,邱菊正躺在床上,瞧瞧门,以为是魏思来来了,又漫不经心地躺下了。

牛红轻声地说:“菊姐,我是你红妹!”

邱菊急忙起身开门。牛红一下子变得潇洒起来:“菊姐呀!你这回呀,我是品出点你的滋味来了。”

邱菊问:“什么滋味儿?”

牛红嘻嘻一笑说:“太阳从西边出,你这只母鸡身上专长公鸡毛了!”

邱菊苦笑:“你说什么呢!”

牛红赞扬地说:“就得这样,咱女人不能当那光趴窝下蛋的老母鸡,你看看你周围哪家女人在男人面前都像你软面条儿似的。”

“哎——”邱菊叹口气说,“红妹呀,别说了,这几天,我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我说过,我家老魏那人挺好的,别看忙,从心里有我,对我知疼知热的,我挺满足。我可是真害怕弄僵了,他往真处做呀。”

牛红说:“这话说的,我说不能就是不能,他场长被撤,还有那本事?真甩你,除非他有病!真离了,谁跟他?我不是说,就让你吓唬吓唬他嘛!你看人家麦姐,就是能震住许诺。要是光听许诺的,爱国家,爱集体,谁爱我们呀。就是硬没听许诺那一套,豆子卖成了,也赚了大把大把的老头票。”

邱菊为难地说:“可是,我家老魏不吃这个呀!”

“菊姐呀——”牛红说,“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邱菊说:“咱姊妹俩谁和谁,你尽管说,没关系。”

“我觉得呀——”牛红说,“这个开放的年头呀,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呀!”

邱菊不耐烦地说:“红妹,怎么啦,别神神道道的,有话你就快说吧!”

“你知不知道呀?”牛红问:“你家老魏怎么去给小雪家庭农场打工了?”

“谁说的?”邱菊一口否认,“不可能!”

牛红口气生硬:“怎么不可能?你家老魏亲口说的!”

邱菊禁不住一惊:“我家老魏又没犯什么错误,是国家处级干部呀,吴局长说了,免职是等待分配。怎么会去给个体户打工呢。”

“可不是!”牛红说:“要不我也在纳闷呢,这里肯定有点儿蹊跷,不知菊姐察觉到了没有?”

邱菊急忙问:“什么蹊跷?”

牛红瞪大眼睛说:“我看,倒不一定是你家老魏要去,肯定就是小雪勾引的!”

邱菊摇摇头:“不能吧,我家老魏一是半大老头子了,二是又免职了,身上没那么多光彩了,没权没势了,小雪勾扯他干啥!”

牛红坦然的口气说:“菊姐,你太好心眼了,怎么不能呢,她就是那么个不安分的人。许诺也是有家有业的呀,不也是一直勾引人家许诺嘛,麦芒可不吃这个。那天,小雪去小兴安农场,让麦姐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是不敢了,八成是又要勾引你家老魏,好给她的家庭农场卖力气呀。”

邱菊有些慌了,站起来说:“要真这样就毁了,我赶快把老魏找回家。”

牛红一把摁住邱菊:“你越是硬找,像是你离不开他似的,这样,就越完!”

邱菊说:“那,我也不能这干贿着,让他们瞎整呀。”

“瞧你那个没主意的样儿!”牛红说,“我问你,你找回他人能找回他的心吗?”

邱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红妹,那你说怎么好?”

牛红推着邱菊坐下说:“叫我说,这阵子,老魏没什么底劲儿了,你一方面使劲闹假离婚,一方面也治住小雪,就像人家麦芒似的。身板钢钢硬起来,让他来求着你,来找你。”

邱菊不以为然:“红妹,我看,浸油厂这豆子难买成。算了,算了,我家老魏说了也不算了,我不想和你掺和了。”

“我刚从你身上看出点骨气,怎么这样呢。”牛红说:“哎呀,别这么沉不住气。你听我说,别看你家老魏被免职了,他作用还大着呢。”

邱菊瞧瞧牛红说:“哎呀,我的红妹,你就直说吧,别绕来绕去的啦!”

“好好好——”牛红趴在邱菊的耳朵上嘀咕起来。

许诺一再坚持陪同魏思来来到家门口。魏思来取出钥匙打开门,俩人进了屋。

魏思来瞧瞧空荡荡的屋子说:“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她不会回来的。这几天,家里一直这个样。”

许诺扫一眼冷清的房间和狼藉的餐桌说:“这样下去不行,我说我找找弟妹嘛,你说不用。走,我陪你到外贸公司去,弟妹又不是糊涂人,一说就能透亮的事情,干什么这么别着劲儿!”

在许诺的敦促下,俩人又来到外贸公司,进门上了二层小楼。

值班的老头追上来说:“许场长、魏场长来了,请小会议室里坐吧。”老头有些紧张,因为邱菊嘱咐过,不管自己在与不在,魏思来找就说不在。

许诺说,“不了,你们的邱经理在吧?”

老头一看来的不仅仅是魏思来,还有新上任的许场长,不敢怠慢,不敢说在,也不敢说不在,支吾了一下说:“我也没注意,到经理办公室看看吧。”

三人共同上了二楼,来到经理室门口。老头敲敲门:“邱经理,许场长和魏场长来看你了。”里面没有应声,老头又敲,还是没有应声。

魏思来说:“能打开门吧?”

老头回答:“能。”

老头噔噔噔跑到值班室去取钥匙。魏思来:“邱菊从来不这样,这是中了牛红的邪了。”许诺使使眼色,不让他说话。老头拿来圆形木板钥匙串,选准一个打开了门。许诺和魏思来走进去,空空的,只有临时床上的被子乱铺着。

魏思来不很在乎地说:“许场长,眼前,艾尔兹和我们的竞争这么激烈,顾不得这个了,今晚就有车,我准备去农垦部信息中心和农大信息中心了!再咨询咨询一些专家,抓紧回来。”

许诺说:“那好吧,思来,难为你了,邱菊这边的工作我想想办法。”

魏思来:“哎,许场长,你不用费那劲儿,是自己的老婆没不了,不是自己的老婆想留也留不住,顺其自然吧。”

许诺说:“不对,是与不是,虽然是两个人的问题,其中每方面的主观原因都很重要……你不能这样,要主观上努力去做邱菊的工作,像我和麦芒,我已经在主观上努力到顶点了。”

“哎——”魏思来叹口气说:“说句老实话,邱菊这个人我一直认为她很好,是我情投意合的好妻子。在我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她这个样子,我实在不理解。好,许场长,就这样,你忙去吧——我会照你说的努力去做。”

9

晚霞和路灯的光辉一起倒映进水里,灯光金缕和霞光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交织在一起,抖金碎玉般斑斓多彩,令人眼花缭乱。

与雁窝岛农场有一片绿地之隔的江岸边上有一座别有风味的江边鱼馆,之所以叫鱼馆就是所有的菜都是鱼,有鲤鱼、鲫鱼、鲶鱼、胖头鱼,还有名扬千里的“三花五罗”。做法也是多种多样,煎、煮、炸、炖等等。一个个小亭式的建筑是一个个招待间,成俄式风格,引得附近县城、乡镇的食客都来这里宴请、过生日或聚会。高新潮、牛红和邱菊围着一个鱼火锅连吃带喝,正谈笑风生。高新潮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牛红本来酒量不大,心里也热腾腾的了,提议干一杯后说:“新潮,你也别心里像个事儿似的。这个小队长不当就不当了,我和你大哥说了,到临海去,那么大霸王集团,还怕没你的事情干?”

“嫂子,你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高新潮说:“是啊,我也不想当这个豆饼官儿了。他娘的,他们谁当场长都琢磨我,我是从心里不服。当初,魏思来要把我拿掉没拿掉,他许诺一句话就把我拿掉了。他还自觉不臭呢,没听听群众对他们有什么舆论?”

邱菊问:“什么舆论?”

高新潮举起杯:“推迟欠款,带头交豆子,许诺这家伙一来呀,那小雪就不知怎么黏糊上了!来,来,来,不说这个,喝酒。”他说着又举起杯一饮而尽。

牛红和邱菊轻轻抿一小口,放下杯。

“新潮,先不说这个。”牛红一转话题,“你看,昨天你给我说了半截话,我也学不好,弄得菊姐吃不好睡不好,非要让我把你请出来聊聊。”

高新潮冲着邱菊说:“嫂子,不,不,我不能冲着魏思来那边论,咱们论咱们的,我得叫大姐。我先问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和魏思来过了?”

邱菊:“这,这……怎么说呢?没有呀……我红妹知道。”她说着瞧瞧牛红。

高新潮说:“我看呀,你就是不和他过呀,也没啥可惜的。他许诺和小雪,我就不避讳了,还有你家魏思来,自己不觉臭呢,那些机关干部都要戳透他们的脊梁骨了。”

邱菊着急地问:“你快说,什么事情?”

高新潮说着停了停,牛红催促:“就是呀,也不是外人,你就直说吧。”

高新潮吃口菜说:“那几名在八队搞民主选举队长的干部也不背着谁,说得有鼻子有眼,小雪刚开始办家庭农场的时候,就开始和魏思来……”

邱菊摇摇头:“不能,不能吧?”

高新潮怀疑地说:“不能?不能魏思来为什么把那么多好地包给她;不能,他魏思来为什么让局里给撤了!这里的事情全场都知道了,可能就你耳朵背。”

“不能吧?”邱菊辩解,“不是撤,是免职,还能安排。”

“安排,他怎么去给小雪打工去了,那是没人要了!”牛红哈哈大笑,“菊姐,我可不是给你挑事儿,你可真是心宽,真能自己安慰自己,你怎么和那些当官的一样咬文嚼字,这么阿Q,自己糊弄自己呢?那免、那撤,不都是不让你干了嘛……”

高新潮轻蔑地说:“行了,行了,你说这当官的除了屁股会坐车,会打电话,会开会训人外,就啥也不是了,小雪凭什么养活他?”

邱菊说:“别瞎说,我家老魏不是那种人。”

“新潮,菊姐不信,咱就听见算没听见,看见算没看见。”牛红说:“快吃菜。吃菜。”

三人几乎同时拿起了筷子。

牛红又说:“菊姐,我小叔子也是好意。这么说吧,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小雪和老魏在一起,你得防着点儿。”

邱菊点点头:“这么说,我要回去了。”

“你听我说——”牛红一把拉住,“别着急呀!”

邱菊刚站起来,又被牛红拽住坐下了。

10

许诺上任这几天,简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上访的、要账的,几家企业拿着汇报要支持的,再忙再乱,他最清醒的还是浸油厂的事情。已经过了晚饭口两个多小时,他才来食堂吃了点饭,便急急忙忙乘吉普车来到了浸油厂,让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从小便门进了大院。

老刘头听到车响,在收发室隔着门窗就看见了,迎出来说:“许场长,就这么几天的工夫呀,这大豆可是收老鼻子啦。”

许诺点点头:“刘师傅,好,太好了,你这看家的也有功呀!”

“我有什么功——?”老刘头说:“好好,许场长,找焦厂长吧,他在大库里领一帮人装车,我去找他吧。”

浸油厂的大库门前灯火通明,焦永顺正忙得满头大汗,带头扛麻袋,往停在库门口专用线上的火车皮里装豆粕。

“我自己去吧,也不是刚来不熟——”许诺说:“不用,我随便走走。”

许诺一走开,老刘头就拿起对讲机喊:“焦厂长,焦厂长,许场长来了。”因为这是焦永顺的交代。

焦永顺正要哈腰扛麻袋,一听,掏出对讲机问:“在哪儿?”

老刘头大声喊:“往储备仓库那边去了。”

焦永顺说:“知道了,知道了。”

许诺从车间门口路过,传来机器轰鸣声。走到一排粮囤跟前,还有卸豆子的几辆车忙碌着,夜灯下金灿灿,豆堆如山。许诺停住脚步,倒背着手瞧着,从内心里往脸上溢着甜蜜的笑容。焦永顺大步走了上来。

焦永顺指指豆山说:“许场长,所有的粮囤全满,只好这么堆放了。”

许诺听脚步声时,就断定是焦永顺来了。他仍然瞧着豆山说:“永顺,要开足马力,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加工。”

焦永顺说:“是,我们恨不能一天当两天干呢。”

许诺问:“永顺,估计还能收多少豆子?”

焦永顺说:“今天不算,离还款时间还有三天,按这样推算,再收个三五万吨没问题。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从今天开始,收购量突然大减。”

许诺说:“我知道了。”

焦永顺说:“这几天,不少来打听还款问题的,主要是听说霸王的艾尔兹搞了一个什么电视采访,老百姓都在等着涨价。”

许诺转脸面向焦永顺:“看来,再多收几万吨,是很难了。”

焦永顺说:“是,连小雪都不交了。其实,只要她一带头,还能多收一些。”

许诺点头:“前几天,小雪带头同意我说的缓一个星期还款,真有不少人响应,把那些犹犹豫豫的也带起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焦永顺坐在豆山旁边,让许诺也坐下说:“这你可能还不大清楚,小雪对家庭农场主们的影响可不是一般化,她第一个包地办起家庭农场,大家看好了,才一个接一个地办起来。”

许诺听着点点头。

焦永顺继续说:“种什么,用什么种子、什么农药,卖粮什么价钱,只要小雪一带头,马上就有不少跟上来的。”

“小雪这么懂行?”许诺问,“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焦永顺说:“除小雪本人聪明、正直、能干外,她还有一个诸葛亮似的草根。草根这个人懂经营、会管理,又会看市场,是小雪家的主心骨。这几年,大家跟着他们走,没听说出过什么差头。”

许诺问:“噢,小雪家还有多少豆子?”

焦永顺说:“我估摸,至少也有个千把吨。我看,这事儿就得你找她了。”

许诺:“我?”他一听,犹豫了。

11

鱼馆里食客们都已尽兴而去。牛红、高新潮和邱菊还在吃着、喝着,主要是牛红不肯收杯。

牛红说:“菊姐,我把话说到家吧。沉住气,你就听我的,准没亏吃。”她的话音刚落,麦芒风风火火下车走过来,进门就说:“红妹呀,凡是小兴安农场了解情况的人我都打听遍了,许诺根本就没和我们场借过钱!”

“真的?”牛红瞪大了眼睛,“哎呀!麦姐,太好了,太好了,你报告的消息太好了。快请坐,快坐!”她接着朝门外喊,“服务员,再加双筷子,加个碟,再来二斤活鱼!”

高新潮也兴奋了:“这么说,许诺这小子唱的是个空城计啊——”

麦芒好像很解气:“嘿,我和他这些年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眼,那点小办法。什么思想政治工作,什么北大荒精神,扒他皮认得他的骨头。他就以为农场人老实,要款闹哄闹哄就过去了。现在可不是过去了,要是真到时候不兑现钱,就真有他好瞧的!”

“嫂子说得对!”高新潮说:“我估计了,这回浸油厂收的豆子呀,就是三个小兴安农场的存款也顶不上!”

牛红哈哈大笑后拍拍邱菊说:“看来呀,魏思来也罢,许诺也罢,这豆子都是给咱们收的,到时候憋他个价,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麦芒得意忘形地说:“这么说,咱们发大财的机会到了!”

邱菊受感染了,大动心思了:“浸油厂要是真开仓卖豆子,临近一些小厂会不会和咱们抬价呀?”

麦芒哈哈一笑:“他们有点钱,差不多都在霸王老板那里定期货了!”

高新潮说:“嫂子,发了财可别忘了我呀。”

牛红冲着邱菊举起杯:“只要咱们一心一意,我三一三十一。菊姐,我细算了,要是这样,你和我可就成暴发户了。说来,还应该感谢你家老魏呢。”

“红妹,”邱菊有点尴尬,“别话里带有鸡粪味啊!”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儿嘛,”麦芒说:“最早是你家老魏出的招,骗收老百姓大豆呀。”

牛红狡猾地一笑:“叫你这么说,更不好听,不能说骗,别让菊姐心里不舒服。”

邱菊辩解说:“我家老魏是好心,想保住厂子,让职工有活儿干,能发工资。不过是走到这一步没有办法了,他心里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牛红说:“哎呀,菊姐,还有麦姐,管它怎么的呢。等咱们的计划一成功,你有了大把大把的票子,可就要令人刮目相看了。那时候,他魏思来来找你,不八台大轿抬,你都不回去!”

麦芒说:“这年头,我当了个小经理,接触得多了,才算看明白一点儿。人们的观念变了,人的眼里看一个场长、看一个富翁,那可不是不分上下的滋味。”

“那还用说,”高新潮说,“有钱就是大爷。”

牛红提议,四个杯子举到一起,咣的一声,传出了异口同声的哈哈大笑,穿出门窗向茫茫的夜空飞去。

在牛红的牵制下,他们越喝越谈越兴奋,几乎是夜深人静了,为他们服务的小姐站在那里眼皮直打架,他们才散伙。

牛红拉着麦芒住进了农场宾馆自己开的房间,闭上灯不久,麦芒就睡着了,还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牛红本来就兴奋,麦芒这一呼噜就更睡不着了。说来怪,她并不烦躁,好像很满意麦芒的呼噜声让她清醒着,心里甜甜地思考着这即将到手的胜利成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侧身看了看夜光表,已经是凌晨了。

麦芒一翻身听到了牛红翻身的动静,迷迷瞪瞪地问:“红妹,怎么还没睡呀?”

牛红说,“哎呀,麦姐,你不也没睡死,是不是做美梦呢?”

麦芒还是迷迷瞪瞪说:“没有呢。”

牛红打开电灯,侧着身子说:“麦姐,你猜我在想什么?”

麦芒像是清醒了一点:“想明天的好事呗!”

牛红得意地摇摇头:“有点儿关系,但不是,你再猜猜!”

麦芒摇摇头:“猜不出了。”

牛红说:“许场长也住在这宾馆,我一直听着,没有一点儿动静,还没回来,你看……”

牛红说着拿起夜光表:“你看都几点了?”

麦芒:“哟,都零点了。”

牛红哈哈大笑:“不是都零点了,是第五天了。”

她声音刚落,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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