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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有人如神祇降临

霍恩平静的拔出刺入自己肩胛骨的那根矛头,吐出了口中掉落的牙齿,看了一眼自己周围被践踏的土地,以及那些在被战马踩入烂泥地中的尸体。

奎恩主教死了,大半个胸膛被马蹄踩的凹陷了下去,自己的副手皮洛克死了,一根断裂的骑枪插在了他的胸口,队伍唯一剩下的那名巫师也死了,脑袋被踩的稀碎的他如果不是穿着巫师袍,霍恩真的没法认出来。

咬牙坚持着起身,霍恩看着唯一一个还站在战场的人,科斯塔侯爵,从他周围那十几具断裂开的战马尸体来看,这位老人在刚刚凭借一己之力碎裂开了迎面撞来的骑兵,而且成功做到了毫发无伤。

踉跄的走到老人面前,霍恩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从守夜人存放的古旧资料里看到过只言片语的描述,说科斯塔侯爵是当代硕果仅存的几位在“禁区”中走到了尽头的人,只不过一直不肯相信,毕竟很难想象那位被人称为“大蜗牛”的克劳狄乌斯家主会是剑圣“银大师”的传承人。”

科斯塔轻轻的震动了一下长剑,抖去血迹,没有搭过话题,只是凝神静气的等待着骑兵的下一轮的冲击。

在完成了第一轮的撞击后,整个骑兵队伍向着峡谷地带继续前进,骑兵在完成一次冲击,并不会就此停下,在很多的战场上,这些骑兵需要在长距离的方向上完成一次转向,然后再一次切回,如同一记回旋拳一样再次打回来,直到全部战死,或者彻底切割掉敌方的阵线。

科斯塔这一方,大部分的人要么战死当场,要么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而现在唯一提起武器站在这里的人,居然只剩下了队伍的指挥者。

但科斯塔没有惊慌,慢悠悠的解开身上碍事的披风,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两把长剑,反手插入了自己的背后,有些自嘲的说道:“早知道,就应该把那把来自教廷的传奇武器带下来。不过算了,都无所谓了。”

科斯塔拉过霍恩,凑过脸去,“骑士长,能再帮我一件事吗?”

霍恩用力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悲伤,“没有问题,但您也看到我现在的状态了,可能下一秒我就会倒在这个战场上,和那些兄弟们一样。”

科斯塔看了一眼周围的那些断气的尸体与还没有断气的伤者,在胸口划出一个十字印,“愿逝者安息,霍恩,我不是在要求或者命令,而是请求。我现在可以去挡下那支正在迂回反击的百人骑兵队,也可以救下这里的伤者,但我只有一个顾虑。”

科斯塔将自己解下的斗篷盖在了雷蒙德身上,然后对着霍恩说道:“我请求你,在我纠缠那支骑兵部队时,帮我照顾好这个人,你可以选择带着他和伤兵从悬崖上离开,也可以在这里等待,但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照顾好他。”

霍恩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科斯塔回以了一个微笑,“谢谢。”

里维带队再一次调转马头,经过一段距离的迂回后,整个队伍终于按照侧向回头,继续朝着刚刚纵马践踏过的地方回旋。

就在刚刚,原本相当干净利落的一次接触战却出现了意外,此刻队伍有些混乱的右翼就是最好的证明,原本整齐的队列出现了些许残缺,还有三五匹失去主人的战马依旧遵循着训练的习惯跟随着队伍,而其中一匹战马尤为惊悚,一具被从腰部完整切断的尸体就坐在上面,那名骑兵的下半身依旧在随着战马的颠簸而摇摆着。

就在短短一刻前的撞击中,身处队伍最前方的里维感受到了自己人生中最为惊恐的时刻,原本已经将长矛刺入一名乌鸦骑士的肩胛中,将其挑倒在地,而整个骑兵队伍也有条不紊的冲击向了乌鸦骑士们单薄的防线,可就在接战的那段时间里,里维感受到周围一刹那间空气凝固窒息的感觉,双方纵马之间那短短的一瞬后,里维惊讶的发现原本规整的右翼阵型被绞的稀烂。

十人?还是二十人?刚刚的一瞬间死了多少人?魔法?还是别的什么?这是里维在发现情况不对后的第一想法,从零零碎碎分散开的右翼来看,刚刚突然爆发的诡异攻击就是来自右翼,而位于中心的里维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如果那名敌人是处在自己的进攻位置,那么处于阵列最前沿的自己一定是第一个战死之人。

重新收拢了部队后,里维决定再次冲回刚刚那处地点,一百年前的紫罗兰王国没有临阵退缩的骑士,一百年后的今天自然也没有会临阵退缩的骑兵,要么踏着那位不知名的敌人的尸骨返回城堡,要么就战死在城堡之前。

但真正当里维靠近之前交战发生的地点后,却只剩下了一位老人,一位身穿普通轻型皮甲的老人,如果不是这个血肉横飞的战场过于诡异,里维一定以为这只是一名不小心溜达到了战场的战场拾荒人。

是他在刚刚杀穿了骑兵队的右翼?一个老人?

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轰鸣的马蹄声愈发强烈,所有的战马都进入了加速冲刺的状态,已经完成第一次撞击的骑手大部分已经丢弃了长矛,拔出了随身的骑士剑,准备好了下一轮的攻击。

奔袭到了老人三米左右的位置,以里维为首,周围的骑兵全部排举起了骑士剑,大家都看到了右翼在刚刚短时间被杀了个透彻的样子,此刻没人敢于放松警惕,一部分人甚至屏住呼吸,只希望快点纵马踏过。

科斯塔面对骑兵的奔袭而来,不退返进,踏步迎向了首当其冲的里维,平直的斩出了一剑,不偏不倚,剑锋的轨迹正好与是先断裂里维手中的长剑,而后如同切割轻薄的织物一样将战马的前蹄割裂。

重重的倒飞出去的里维侥幸的摔在一块被血液浸润的较为柔软的泥地上,但沉重的撞击依旧让他喘不过气来,抬起已经因为撞击变得沉重的头,里维终于看清了之前的交锋中这个老人是靠什么杀穿自己的右翼?

老人就如同一座山峦一样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将自己插在自己身上的三柄长剑分别在不同的时间,从不同的位置斩出。里维亲眼看到一名手持骑士长矛的骑兵在自己之后冲到了老人面前,却被老人斜下方快速挥出的一剑斩断长矛,而后从后背上的长剑再次“撞”上了骑士的身躯,将其裂体而亡。

老人的每一次出剑有一种古怪的韵味,每次斩出一剑也必然要回剑,分别位于腰间、肋下、后背的三把长剑也在极其快速的拔剑与手剑间舞蹈出一轮银色光泽的舞蹈,而往往一轮舞动的光泽过后,就是一名骑手被断裂开的尸体或者一匹战马被撕裂的躯体。

里维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老人的身份,一名实实在在踏入了“禁区”的战士,否则哪怕是有着剑术高超的技艺,但没有强大的反应力、肌肉力量去支撑,寻常人根本无法在一名名骑兵组成的狂潮下耸立着。这位头发已经有些灰白的老人,在他衰老的外表下,是依旧坚韧的肉体。

舞蹈的银光切割碎裂骑手的举动还在进行,但老人已经不在原地不动,而是硬顶上了骑兵奔驰而来的道路,踏着独特步伐冲进了骑手的冲击队列中。

三把长剑,呈现数道银光分别跳动在了老人的周围,老人的双手从不停歇,往往在一秒的时间里便完成了出剑、格挡、收剑、出剑、杀敌的动作,这种极其快速且致命的剑术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普通人”人所创造的,同时控制三把长剑、同时瞄准四十余个攻击方向、同时完成格挡、杀人、再格挡!

这是人类可以使用的剑术?!

冲入骑兵队列的老人彻底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戮,三把长剑也彻底失去了剑形轮廓,化为了三道银光在依旧狂奔不止的骑兵队列中舞动,期间有数名悍勇的骑手成功的用长矛、铁剑、连枷等武器借着战马的速度攻向这个恐怖的来袭者,但让人绝望的是,这些武器还未靠近,就被一道银色光华斩断。

随着一道银色光华舞蹈在队列尾部的一名落单骑手身手舞过,又一具崭新的无头尸体被战马背负着离开了战场,而站在那里的老人依旧背着看起来有些可笑的三把长剑,好似从头到尾也没有拔出过长剑。

至此,第二轮交锋中,里维麾下的骑兵战死二十四人,包括自己在内受伤七人,如果加上第一轮冲锋中死去的十几名骑手,现在整个骑兵队居然只余下了五十余人。

两轮冲锋后,来自紫罗兰王国的精锐骑兵队,被一名无名老人击破过半!

在圣历漫长的五百年时间里,人类的历史上出现过九位有剑圣称谓的存在,其中或许有连“徘徊者”境界也未达到的普通人,但每一个都在武器技艺上达到了所谓“超凡入圣”的境界,又或者在连绵不绝的剑术群山之间立起属于自己的山峰,他们所流传下来的技艺,无不是后人所学习的瑰宝。

而传奇剑圣“银大师”,却是一个列外。哪怕是极其依靠强大身体素质才可以使用的融会贯通的“梅耶流”,依旧在几位后来者的改动下可以让更多的人使用,而梅耶也由此成为无数巨剑使用者心目中的“神祇”,而“集大成者”里希特纳尔,更是一生中在剑术、矛戟术、剑盾术、匕首贴身肉搏、链锤等十余门不同的领域内达到了非凡成就,而他所流传下来的各类流派,也是以最为朴实基础著称,所以在南北诸国流传都极为广泛,几乎成为了“一家独大”的境地。

但“银大师”所独创的剑术却是另一个极端,从银大师获得剑圣的荣冠到离世的四年里,银大师没有任何一名学生,从银大师离世后到现在的四十四年里,他的剑术学习者只有两人。

科斯塔回过头,看着那支已经伤亡过半的骑兵部队居然又一次完成了转向,看起来这些骑兵部队还不打算离开这个战场。也好,虽然翡翠公国与紫罗兰一向交好,但如今情绪已经接近失控的自己也不介意大开杀戒,作为雇佣兵出身的战士,他本身的脾气算不上太好,多年的贵族习气也只是为他蒙上了一层精致的画皮,既然今天痛痛快快的拔剑了,那干脆也就痛痛快快的送这些紫罗兰王国的“骑士”们下地狱吧。

科斯塔平放双手,也不去触碰双剑,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骑手与自己的下一次撞击,自己的父亲在第一次教授自己时就说过,银大师的剑术关键在与两点,敌静我动,敌动我静,既然对方以挟雷霆之势狂奔而来,那么自己就以山峦连绵的防御来迎接。

但终究没有等到骑手与剑士对撞,科斯塔原本平静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敢相信的看着脚下的大地,从城堡内部开始,剧烈的震动开始了,四散而开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原本已经化为废墟的城墙此刻开始了下沉。

“地裂了?!”

黑暗的空旷地带中,幽暗的脸庞浮现而出,是老祭司长那张褶皱的面孔,但与那个沉静的老人不同,此刻的老祭司长很难被称为人类,甚至无法被称为生物。

人首狼身的庞然大物从裂口呼啸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裹挟着沉重雾气的气浪,沿着这个并不算宽阔的裂谷中肆意奔驰,尸体、泥沙、战马、骑手、碎石,再一次被气浪掀起,然后被无法阻挡的巨力向着四面八方推开。

科斯塔用身体压着霍恩与雷蒙德,尽力不让他们被刚刚那道气浪掀起,原本面对紫罗兰精锐骑兵时也依旧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变了颜色,“人类?神降?”

片刻后,科斯塔似乎反应了过来什么,怒吼着说道:“这是在……窃取神权?!”

黑暗浑浊的气雾之中,那道巨大身影闪动着的紫色亮光,从高度来看几乎要与裂谷的高度比肩,而非人般的庞大躯体,更是在走出黑暗后再一次膨胀了几分。

这道裂谷算不上太过险峻,两边岩壁的高度只有四十公尺不到,而宽度也只有七八百公尺左右,如果算不上两点来推测,眼前人首狼身的巨物便是一头高达三十米,身躯长达近百米的古怪生物。除了巨龙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生物具有如此庞大的体型?

在黑色雾气、浑浊气流、紫色流光互相交映的迷离地带,一道目光不带任何感情的望向了科斯塔。

科斯塔也看向了浑浊迷雾中的影子,更直接的说法是看向了影子双眼出那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瞳孔,那中金色与一般人类的金色不同,那是代表极其纯粹的琉璃金光,世界没有任何的人类或者生物具有这种代表着“纯粹”的眼眸。

“吼!!!”

尖利的嘶吼声响起,巨大的怪物发出了一种介于人类于野兽之间的可怖叫声,而随着巨大嘶吼而来的,是怪物撕碎迷雾的巨大身躯,这头人首巨狼,在第一时间开始了对科斯塔的攻击。

科斯塔这一刻终于彻底变了颜色,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位身高174公分的老人,靠着踏入“禁区”后非人的体魄与出神入化的剑技,可以单剑碎裂战马,可以斩断迎面而来的骑矛,可以做到歼灭一支人数在百人左右的骑兵部队。

但眼前的巨物……

看了一眼手中不到120公分的长剑,科斯塔苦涩的笑了笑。

一笑过后,科斯塔也开始了冲刺,与巨兽迎面而撞,三道流银剑光立刻在周围化为一道屏障,与科斯塔一起冲去。

科斯塔的周围,银色剑光已经化为了丝丝缕缕的银色长线,这是剑锋运作到了极致是的模样,剑刃高速移动时带动的气流也化为了剑势的一部分,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在银色舞蹈的周围响起,科斯塔跃起出剑,几乎化为银色光柱撞向人首巨狼,几乎是同一时间,三把已经处在断裂边缘的长剑在一刻之中劈砍到了人首巨狼的身体上。

三道翻滚开裂的伤口出现在了人首巨狼的皮肉上,剑刃、锋利的气流、剑刃碎裂后飞射开的金属片,分别以不同的方式伤害到了人首巨狼,而最直观的结果,就是眼前三道长达五米左右的伤口。

而随着第一轮的进攻结束,科斯塔手中三把利刃顷刻间寸寸崩裂,高强度的碳钢长剑也无法经受住如此快速的挥舞与碰撞,在科斯塔全力爆发的一瞬间后,碎裂的钢片便深深的扎入了人首巨狼的身体。而现在,被反震之力弹飞的科斯塔已经没有武器了。

人首巨狼被科斯塔短时间内爆发出的惊人杀伤力暂时停下了脚步,那颗诡异的人首也不再是刚刚出现时那副狰狞疯狂的模样,似乎重新回到了那个睿智平静的祭司长。

金色的瞳孔有些敬畏的看着从地下重新捡起一把长剑的科斯塔,人首巨狼低沉的说出了一句让科斯塔大惊失色的话。

“好可怕的速度与力量啊,哪怕是小达蒙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平,刚刚砍在我身体上的一瞬间,剑刃实际劈砍了几次?四次还是五次?您已经摸到了“禁区”的尽头了吗?”

科斯塔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手中最后的一把长剑,再一次对眼前这不知名的人首巨狼危险程度提升一个档次,这不是什么疯狂的巨兽,而是具有智慧与学识的神秘强者,他能冷静的分析、了解关于“禁区”的事情,这是一个危险到了极点的对手!

而这时,人首巨狼居然做出了一个相当人性化的举动,伸出一只“手”挠了挠眉角,有些不安的自言自语的说着:“没有听懂吗?可我记得南方诸国一般都流行这种“圣拉丁语”,难道是北方人?”

放下抚弄眉角的“手”,人首巨狼将面孔渐渐靠近科斯塔,并用北方卡佩王国的官方语言询问道:“既然来自北方诸国,那么您是来自猎魔人吗?”

科斯塔有些神经质的笑了笑,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掩盖自己那复杂的心情,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来自南方的一名小贵族而已,与您这样的人物比起来只是小人物而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您把那个不知名的“神”……给吞了下去?”

人首巨狼摇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像猫一样的趴在科斯塔的面前,用那颗五米左右的巨大脑袋望着科斯塔,用一种惋惜的语气缓缓说道:“南方吗?那真是可惜了,如果来自猎魔人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和解的。”

科斯塔听到这句话后,有些明白了什么,冷笑着重新握紧了剑柄,“是啊,当你吞下那位神后,你就取而代之了,如果你决心不再针对人类进行危害的话,猎魔人确实不会死死的盯着你,但教廷不会这么想,只要以“代神者”或者“神”的身份活着一天,教会就会继续追杀下去。”

人首巨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啊,毕竟是如今人类中少数可以摸到“禁区”尽头的存在,却必须要不死不休了,但您不必紧张,我可以放任您和您的部下离开这里,但我希望您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科斯塔有些疑惑了,阴谋?还是欲擒故纵?

人首巨狼抬起头,直视已经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的银月,感慨的说道:“一刻钟后,有人类会圣降而来,她与您不同,是我必须要杀的人,到时候,我只希望您可以站在一旁观战便好。”

科斯塔最后看了一眼人首巨狼那威严的身躯,其实,直到这一刻,雾气与飞扬的尘土才完全散去,他真正目睹了人首巨狼全貌。

也许在游吟诗人或者神学家的眼中,人首巨狼的形象会是代表着恶魔与不洁之物,但科斯塔不会这么认为,真正一睹全貌后,科斯塔只会明白这是一个真正接近于神祇的生物,人首巨狼身体上的每一寸毛发与肌肉线条都是那样的完美,根本不是“凡尘物种”所可以相提并论的。

人首巨狼,这大概是目前主位面最为接近于“神祇”这个概念的神秘存在。

科斯塔有些敬畏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此刻的人首巨狼,这无关乎勇气,只是一种上位生物的压制。

十二阶生物分级法明确指出,神灵永为第十二阶生物,而人类,除非真正走出那一步,否则依旧会被这种来自生物之间的恐怖威压所震慑。

人首巨狼平静的看着科斯塔收拾起了自己残余的部队,还活着的二十几人在霍恩骑士长的带领下开始了向山谷外离去,而科斯塔静静的坐在了峭壁的一处平稳地段,和人首巨狼一起等待着“圣降而来的人类”。

随着月色逐渐变得深厚,峡谷间的阴影越来越单薄,密魂教派的众人、人首巨狼、科斯塔.克劳狄乌斯都在等待着,等待这一战的终结。

当月光终于完全铺满整个峡谷底部时,除了人首巨狼外的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到来了一个词语,“有人如神祇降临?”

月光下,一位身着白色丝质长袍的女孩赤脚而行,缓缓从峡谷山峰处走来,而她的周围,一切都变得太过模糊,视线、风景、光影,人们只能清晰的看到那个女孩,看着她如同传说中的月神一样踏足凡尘。

而随着女孩的行走,模糊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几乎笼罩了峡谷的上空,这一次,不光是一些虚景,山峰、峭壁、树木,似乎也开始了愈加模糊,加入了女孩周围的领域。

人首巨狼也站了起来,三十余米高的身躯几乎与山峡平行,百米的身长让他显得如同山峦起伏,但此刻,哪怕是面对将自己击伤的科斯塔时也没有慌乱的冷静面孔,露出了一丝沉寂。

女孩站在高处,没有说话,也没有举动,只是胸口处的那枚吊坠在风中摇曳着,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吊坠的原本不太显眼的光芒开始了闪耀。

在只有女孩与人首巨狼才能看到的视觉世界里,女孩的精神顺着吊坠的指引,去往了一处位于现实世界与不知名的能量世界的夹缝之间,那是一处被无穷无尽的魔法冲刷的空间,位于真正的“魔法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集处。这里,曾经有一位名叫魔网的强大生物居住,或者说,这里是魔网那如同海洋一样宽阔的液体身躯的固态躯壳。

人首巨狼喃喃低语着,“魔网的碎片吗?”

科斯塔沉默不语,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年幼时,父亲会说出如“从我漫长的岁月里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人类的躯体是有极限的,哪怕是一位剑圣,也会被人类孱弱的肉体所限制,难以在武力上媲美一位资深的法师。”当真正站到那些传奇的法师面前后,剑士才会真正意识到肉体凡胎的弱小。

科斯塔自嘲一笑,“这就是曾经那个时代的魔法吗?真的是……难怪古籍里会用“天崩”之类的话语来形容啊,原来当你真正看到这一幕时,你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形容了。”

以女孩的吊坠为核心,一棵由光、能量、精神力、魔法符文组成的“树”正在形成,那是一颗白色光泽的参天巨木,根须、树干、枝叶几乎遮蔽了这一方天穹,而且还在继续向着四周延伸出来,在小女孩那不可预见的精神领域内,这棵以精神、能量同时构建的巨木横跨现实位面与“魔网躯壳”,在现实位面的百米体积不过是沧海一粟,扎根于另一个领域的精神巨木,更是接天撼地。

而后,天塌了!

在这个法师只能使用自己魔法池内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法师敢于挥霍自己的魔法池,而出现的峡谷的这位女孩,却是用倾泻这样一个词语,释放着自己的魔法。

从天空至大地,峡谷内的每一处空间都被无穷无尽的魔法狂潮所“堆积”,带着光与热的雨点从天而降,每一枚都是最低阶的法术“能量球”,可不知道为何,当一枚能量球砸在了地面后,炸裂开的烟尘几乎就是冲天而起。

而天空中,闪耀着白色光圈的雨点有多少?

前后五十余年,耗尽密魂教派三代人心血的巨大城堡顷刻间毁灭大半,而在无穷无尽的光雨中,人首巨狼也被压制的抬不起自己那颗唯一像人的头颅。

这个时候,化身人首巨狼的祭司长低声的抽泣着,不是在悲伤与害怕,也不是痛苦与悲悯,而是一种接近喜极而泣的感情。

人首巨狼的祭司长用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微声响自语着,其中包含了很多东西,有秘密卧底入猎魔人的小达蒙,有那个听懂自己故事的年轻骑士,也有没有听懂自己故事的教宗,有自己的相濡以沫的爱人,有自己曾经虔诚信仰如今被自己吞噬的神灵,最后,是自己的父亲,以及一句“再见”。

人首巨狼抬起了头,原本金色的瞳孔已经化为了更加璀璨的迷离金光,完全看不到瞳孔的外形,而祭司长那张脸孔也在渐渐的消失,彻底化为了一颗真正的狼首。

下一刻,彻底抛弃人类所有一切的巨狼向天空跃起,咬向了如同一颗散发白色光芒的太阳的小女孩。

如同冰海古籍中描绘末日时的魔狼噬日一般!

剧烈的爆炸至天空到而起,好像要把整个大地与世界的交集反转过来,人言难以描绘的璀璨光芒铺满了整个峡谷的上空,而这些美丽的东西背后,是极其不稳定的光点、被加热到极致的气流,熔岩一样的碎石,人眼无法看到的静谧电磁,五颜六色的辐射光带。

每一样都与死亡密切关联!

科斯塔挣扎着不被爆炸的余波吹下山崖,心中只有难以言喻的苦涩,第一次,他知道了有人类真的可以如神祇般灿烂。

在峡谷外,正在躲避爆炸的霍恩惊讶了,他好像看到一个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女孩向他走来,然后穿过了他,来的一旁的雷蒙德身边,在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这次,一定要记住啊,我的名字…”

**************

猎巫人作为靠着持续三十年“女巫狩猎运动”才崛起的新晋组织,自然没法像守夜人与审判庭一样占据整整一个郡城首府作为自己的根据地,更无法像直属于教皇的教皇厅一样将自己的总部设立在圣城的七圣人教堂内。

但毕竟作为教会名义上的第四大异端审判机构,在最近三十年的“女巫狩猎运动”中立下汗马功劳的猎巫人还是在靠近朝圣者大道的一处古老的军事城堡内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中枢系统。

站在名为“日落垂暮堡”的要塞楼顶会议室的阳台,屋大维喝着一杯又一杯传说中来自古矮人发明的火盐烈酒,他试图以这种方式平稳自己的内心,不让内心深处那些真正疯狂的黑暗情绪感染到自己的理智与思维。

随着一阵大门的响动,另一个和屋大维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走进了会议室,皱眉看着坐在阳台尽头的屋大维。

与充满典雅文学气质的屋大维不同,这个走进会议室内的年轻男人只会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军人,纯粹的无与伦比的军人,哪怕是他长着一张比有“游吟诗人”式的屋大维更加冷峻帅气的脸庞,但你却依然可以从他锐利的目光中看出来自战场的气息。

屋大维站在阳台上,落日前一刻最为艳丽的红色光晕笼罩在他的身上,而他背后不到一米的黑暗空旷的会议室内则站在那名刚刚闯入的不速之客。

屋大维饮下了最后的一杯烈酒,轻声道:“战争又要开始了吗?”

年轻的军人点了点头,他就是为屋大维带来这个消息,在屋大维走出圣城的一天后,守夜人就在一场临时的“红衣会议”对猎巫人提出了抗议,并且提议革除猎巫人的所有编制,将他们脚下的这座城堡重新收回到教会手中。

但谁都知道,一场只有三名年迈的隐居红衣主教所主持的会议根本无法给野心勃勃的猎巫人组织带去一点点的麻烦,这场由守夜人提出的会议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告诉所有人,守夜人与猎巫人的战争开始了!

屋大维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回忆道:“安东尼,还记得吗?我在十年前加入了猎巫人时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少爷,你是一个来自翡翠公国的哭鼻子小鬼,当初我们就像这样站在这里的阳台,不同的是那时候我只是一个秘书官,你也只是一个看门的骑士侍从。大概我们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以主人的身份站在这里,站在猎巫人权力的中心。”

安东尼达斯叹息道:“你明明可以选择放弃这次任务,其他三位监督主教虽然都一致要求由你负责这个该死的“支援”任务,可在老头子没有发话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强迫一位为猎巫人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做一个最极端选择?”

屋大维没有正面回答安东尼达斯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一定要跳出来成为守夜人第一个打击的靶子哪?事实上在前天和我的教父讨论之前,我的打算也是从这个该死的漩涡中逃出来,守夜人和猎巫人之间的战争,还要加上那些各个派系的红衣主教与南方诸国的贵族之间的尔虞我诈,呵,跳进这个漩涡里的人大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东尼达斯深吸一口气,大声的斥责道:“那为什么今天你一会到要塞便召集起了你在猎巫人里全部的势力?从上午开始你就没离开过这个会议室,来来往往的只有你的嫡系人员,红衣主教大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像疯了一样调配人手和物资。”

屋大维平静的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教父给我的意见是脱离猎巫人,借着这次任务去建立一个独立于其他四大组织之外的一个全新的黑暗机构,你会认为是我疯了还是我的教父疯了?”

安东尼达斯吞咽下了一口唾沫,伸出颤抖的手似乎像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肩膀,但却久久没有上前去行动。

“你他妈疯了!?”

屋大维依旧平静的说道:“不要紧张,其实我教父给我这个答案时我也是和你差不多的神情,但仔细想过后我却不得不佩服起了教父他老人家,不愧是有“红衣首相”之称的政治家。安东尼,你明白四大黑暗机构存在的核心意义是什么吗?”

安东尼达斯坦诚的回答道:“你让我这个根本丝毫不懂得政治的军官去回答这钟问题?”

屋大维走进会议室内,随手拿出一张相当完整且精细的军事地图,摆在了两人的面前,开口道:“守夜人,教皇厅,审判庭,猎巫人。这教会下属的四大机构无论实力的大小还是职责所在都各有不同,但它们存在却是由同一个基本的核心意义所决定的,那就是“用处”,对教会的用处!我把它称为组织的价值

教会在南方扎根的第一个百年里,所需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隐藏在黑暗中的诡异生物,层出不穷的邪神教派,两面三刀的旧贵族,这些隐藏在一层层迷雾中的敌人无法直接调动军队去对付,但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的背景下,守夜人诞生了,这些人秉承着自己的独特的原则与手段,追杀那些威胁教会根基的黑暗生物,剿灭一个个隐藏的邪神教派,通过暗杀等手段威慑了那些包藏祸心的贵族势力,这就是根深蒂固的守夜人的由来。

而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由于教会内部的一些矛盾与对教义的不同理解,导致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异端之争”,在这个背景下,对教会内部进行监督及其审判职能的审判庭机构就此诞生了,这也是大家都惧怕审判庭的原因,毕竟它是唯一一个有权力不经过任何手续先行逮捕红衣主教以下神职人员的内部审讯机构,如果说守夜人的价值在于黑暗的看守人,那么审判庭的价值便是我们内部的“清道夫”

教皇厅就没有那么复杂了,这个直属于教皇的机构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需要保证教皇权力不被架空,他们用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证明自己的用处。”

依次说完守夜人,审判庭,教皇厅后,屋大维从桌上端起一壶咖啡,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安东尼,按照我刚刚的分析,猎巫人的核心价值是什么。好吧,也许你听不懂怎么难懂的政治术语,那么换一个问法,你觉得猎巫人是因为什么得以建立并壮大哪?”

安东尼达斯脱口而出道:“狩猎女巫运动!”

屋大维点了点头,“是啊,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教会的档案记录中光是判处火刑的女巫便有上千人之多,暗中被秘密处决的更是数倍,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对于正好处于“三司令内战”时期的守夜人来说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但就在这个时候,守夜人的三大副司令之一,也就是如今的猎巫人第一执政主教,我们口中的老头子,他依靠敏锐的政治嗅觉闻到了机会,在守夜人三大副司令中实力最为弱小的他退出了这场争夺,主动带着他的嫡系部队出走守夜人,然后又主动接下了“女巫狩猎运动”的指挥权,而在他和几个野心家的推波助澜下,这场狩猎活动的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女巫被从地下挖掘出来,送上了火刑架。

到了后来,一部分教会的高层看出了猎巫人的潜力,以及出于平衡守夜人的目的,十年前的一场“红衣会议”正式把猎巫人抬到了和守夜人平起平坐的高度,那是猎巫人最风光的一段时间,权势几乎凌驾于守夜人之上。”

安东尼达斯震惊的看着屋大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友到最后居然打着这样的一个主意,企图效仿当初老头子的举动,借着这次任务的漩涡,完成从棋子到棋手的转变。

但安东尼达斯依旧觉得过于不可思议了,这个计划本身也过于冒险了,“屋大维,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老头子基本已经内定了你为猎巫人的下一任执政主教,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冒这个险哪?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迫不及待的获得权力,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啊。”

屋大维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关键点了,猎巫人的建立与爆炸式的发展是因为“女巫狩猎运动”,可在狩猎运动销声匿迹的今天,猎巫人靠什么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哪?直白的来说,就是猎巫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这是一个永远无法绕开的问题,一旦一个组织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那么不管它曾经是多么的显赫一时,最后也会变成泥土一捧,老头子是一个权力欲极强重的人,他不愿意看到猎巫人慢慢的消失,更不愿意失去权力。

但最后,老头子选择了一个最为激进的办法,那就是和那些反对毒药女士的组成了一条战线,希望可以从守夜人的手中分得权力与义务,甚至借此取代掉守夜人,可老头子似乎忘了,在黑暗领域里与近乎庞然大物的守夜人正面冲突是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看起来当初被迫离开守夜人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阴影,他一直希望和守夜人一较高下,所以这次战争的导火索起其实是他一手点燃的,而我就是被他选中的那个弃子,安东尼,你现在还觉得老头子器重吗?如果我真的留在了猎巫人,那么大概也会在战争中成为老头子巩固权力的工具吧!”

安东尼达斯反应了过来,问道:“所以你的真正的想法是,借着脱离猎巫人这件事,从两大组织交锋的最前线离开,在黑暗的角落里慢慢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屋大维笑道:“说的对了,这才是教父给我指出的唯一的活路,在我带着三分之一的力量离开猎巫人后,毒药女士的第一目标依旧是实力大减的猎巫人,而不是刚刚成为一个独立组织领袖的我。而猎巫人的第一目标是在实力大损后应对毒药女士的进攻,我则可以趁这段宝贵的时间里不断成长,直到可以面对任何人的诘难为止。”

安东尼达斯反问道:“按照你的说法,一个黑暗机构存在的基本原则是它的价值,那么你的组织会以什么为主要目标哪?审判庭和教皇厅的事务是你根本无法插手,如果一旦打算和守夜人争夺黑暗世界的地盘,成为教会黑暗中的看门犬,那么无疑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幼狮遇到了经验丰富的老猎人。”

屋大维指了指北方,说道:“我依旧打算成为黑暗世界中的王者,但不是在南方,而是去北方,这是我完善教父的构思中想到的办法,一旦我脱离了猎巫人,那么会有很多人希望我死在成长的路上,其中甚至包括了对我寄予厚望的老头子,所以我必须把这潭水搅浑。

北方一直以来的情报、渗透、暗杀等行动都是由守夜人负责,可随着灰狼公爵揭破了守夜人暗中等图谋后,北地上守夜人的势力几乎被清理干净了,那里现在形成了一个权力的真空。最关键的是,这样正好可以示好一直在北地问题上持有激进态度的本笃三世,哪怕是得到他一句口头上的支持,毒药女士也只能默认我从守夜人手里接过对北地的渗透任务。

而且一旦我真正替教会承担起渗透北方的任务,那么北方诸国的势力、北地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猎巫人、甚至守夜人在北地还有一些残留的部分,这些看我不顺眼的势力都会来企图扼杀危险的萌芽,但这正是我希望的,当我把水搅得最浑浊的时候,恰恰是我最安全的时候,政治里有一句专业术语,叫“浑水摸鱼”!”

安东尼达斯起身准备离开了,当他知道屋大维准备接手下这个倒霉的任务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好友已经疯了,可选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位朋友不但没有疯狂,反而是相当的清醒,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走出会议室前,安东尼达斯意味深长的说道:“屋大维,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一切,我除了祝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我希望你小心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屋大维没有搭上这句话,只是略有思索的看着会议室内的一处角落,笑了笑,“谢谢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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