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前两秒,狐一白用尾巴卷住电源线,把电源开关带下来,倒数第一秒整个人爬在地上,随着开门声钻到床下角落。床下一路烟尘,狐一白苦着脸,把衬衫领口拉起来,盖在鼻子上。
不得不说,从狐一白的角度胸还真是不小的。
来人叫张胖大,没错,这还是真名。他出生就有十二斤四两,他爹也不知哪门子抽筋了,在户口本上直接写这名字了,张胖大老妈没少因为这个跟他打架,结果打来打去张胖大爹爹倔脾气上来了,这个名字死都不改了。
得益于家里有矿,张胖大也喜欢在《昆仑》里看风景,一次偶然下本遇到了伯白,伯白当时也是肝帝,加了好友没事教他操作,后来偶然共享位置,两人竟然在同一个城市,随后见面了。
线上线下联系不断,友(基)情也就浓郁了,在张胖大老爹的要求下,伯白甚至还教了一段时间张胖大高三习题。
今天张胖大日常肝《昆仑》,他还在纳闷为什么伯白两天没上线了,直到他打电话给他的补课老师张霜才知道那个前几天还跟他插嗑打屁的兄弟失足落下悬崖,没了。
他听到这消息后直接嚎啕,连从小带他到大的保姆王妈都哄不好,王妈自知应该找张大胖的爹,他爹从公司回来,了解情况后,直接俩巴掌打住了哭声,操着地方土话来一句:“搁家哭个鸡毛咋,老子兄弟死了老子直接到他家!老子当时直接撂下句话:伯父伯母,兄弟在矿里死的早,您就把我当儿子,有啥要求尽管提!”
“爹……”
“滚滚滚,哭得老子心烦,干点男人该干的事!”
就这样,王胖大被司机运向正阳公寓,鼻涕眼泪自然是流个不停。半路上王胖大还特地让司机停一下车,买了三沓纸钱。
到了伯白家楼下,张胖大让司机回去。
“你回去,我打车。”
“少爷?”
“你回去。”
司机重新打火挂挡,车刚走几米,张胖大在后面喊话。
“把纸钱给我!”
“少爷,您这要怎么用?”司机很疑惑烧纸怎么在屋里用。
“别管我,我心里难受!”张胖大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司机开车走了。
张胖大有伯白家钥匙,当初伯白专门给他配了一副。
他刚一进屋,整个人就哆嗦起来,心里疼。他开始哭,没有一丝声音却长着大嘴,泪水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地上。
床下狐一白狐朵抖了抖,泪水滴落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她心里也觉得不好受,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冲出去,跟她兄弟说个明白,但她忍住了。
李胖大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界面被泪水搅拌成一团霓虹。他用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调到相册界面,从一大堆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二次元萌妹子里找到他与伯白合影,这是唯一的合影,在一个网咖里面,张胖大穿着非主流黑衬衫搂着伯白,伯白还是一身灰色调,两个人脸上如沐春风,笑得灿烂,他们手里拿着张奖状,是网吧联赛第一的证明。
张胖大眼前又模糊了,似乎升腾起伯白微笑模样的雾气,让泪水不停地滚落。张胖大恶狠狠地用胳膊擦泪。可泪是止也止不住,眼眶就像两个泉,悲伤像水一样流出。
张胖大用颤抖的手扯开塑料袋,把纸钱铺在地上。他觉得呼吸有些有些困难,心砰砰地跳,裂开一样。他从兜里掏出火机,打了几次才打着,点纸钱时,火苗燎在大拇指上,瞬间就白了一片,张胖大却像没感觉一样,默默地看火着起来。
终于,他嚎啕出来,黑色灰烬随着他的哭声升腾到屋顶,熏黑一片。
“咳咳!”
在哭嚎声里,竟然还存在着轻灵的少女咳嗦声,可惜声音不大加上张胖大悲痛欲绝,他却没发现。
燃烧的灰尘让她嗓子有点痒,即使忍耐也会小声咳嗦两声。
狐一白泪眼朦胧,清澈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进头发里。她终于想起自己今天不断去转移注意力是为什么,她一直在逃避,她从前还是伯白时候,每次吃饭都准备三副碗筷,自己坐在中间,默默吃着自己做的饭。她总是把死亡当做匆匆离别,死去的人也许会回来。就像他在准备碗筷时,父母突然开门而入,抱住他,笑着对他说你长大了。可他等了很多年,没等来一个人,另一个又去了,那个人叫妲己。
她对妲己的感情复杂到不知滋味,悲伤却在她死后一层又一层堆叠成山峰。
狐一白把衣襟抻到嘴边,用满嘴尖牙咬住,用力地,拼尽所有力气,泪水滂沱。
……
火终究会熄灭。
张胖大哭不动了,嘶哑着嗓子呆坐着。
纸钱本来没买多少,烧一会儿就烧光了。只剩下泛着红炭的灰烬闪烁,在慢慢暗淡。
张胖大站起来,扶着墙慢慢移动,两条腿抖得不行。
狐一白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悄悄止住哭声,整个人又蜷成一个球儿,透过眼泪看着张胖大多毛的腿走过床,坐在她刚刚坐过的电脑椅上。
张胖大东摸摸,西看看,嘴里含糊嘟囔着,狐一白原本趴下的耳朵又立起,却没听懂张胖大说什么。
张胖大摸到了主机,触手温热让他有些警觉,旋即发现地上很不规矩的插头。
“有人来过?”张胖大嘀咕,骤然警觉让他压下心中悲伤。
狐一白尾巴瞬间炸毛了。
“电脑还热着呢,你肯定没走,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狐一白又是一抖,努力把自己塞到角落,幸好尾巴多,连包带裹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白球儿。
他发现我了?他没发现我!他发现我了?……
衣柜门猛地拉开,伴随张胖大的喊声。
“我知道你躲在衣柜里!”
床下狐一白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胖大看着整齐的冬装愕然了一下,又用手翻腾,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开始在伯白卧室里面转悠,东翻翻,西找找,突然他一拍脑门。
“对了,床下!”
床单被他掀开了,床板与地面只有二十多厘米,床下很干净,也没放杂物,看得出房间主人经常打扫,只有角落里缩着一团可疑的白球,毫不起眼。
“哎,那团白东西是个啥?我咋没听伯白提醒过它呢?”
李胖大以前来这儿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伯白有这东西,不过看这团白球的颜色显然不是放置很久的灰白,新鲜得令人生疑。
伯白家是双人床,张胖大伸手去抓,差了很远。他趴下把半个脑袋探进去,伸手还是差了点。他往前挪了挪身子,一个很尴尬的事实发生了。
太胖,卡住了……
王胖大右手距离狐一白尾巴上只差了些许,几经努力后两根粗胖的手指掐住两三根毛,他开始揪。
狐一白尾巴下面的脸上瞬间露出吃痛神情,两道细眉瞬间蹙起,疼得没叫出来。
“抱枕?挺有弹性的,怎么拽不动?”
张胖大又拽了两下,令狐一白满脑子都是对着那条大猪蹄子咬上几口的冲动,不过冲动归冲动,她还得忍着。终于毛发不堪忍受,离家出走。狐一白痛得眨眼,可能是之前哭的原因,瞬间又是两滴泪被挤出来。
“重量不对。”
张胖大敏锐感到这个白球儿的异常之处,肥胖身躯连挤带挪得蹭出床下,顺手将手上两根白毛揣进兜里。嘴里还念叨着让狐一白安静的话。
“厨房有动静?什么东西?”
旋即脚步渐远,厨房里锅碗碰撞声不断,似乎张胖大正找着什么。
其实张胖大在感觉到质量不对后疑心更多了,嘴上说的更多是转移注意力,一室一厅的小空间中也只有床下能藏着个人,虽然白球儿显得很娇小,但也算是藏人的唯一地方,况且娇小的同等形容词是威胁低。
他从伯白家厨房找到铁棍,准备用伟大的杠杆原理解决一下那个可疑的白球儿。
狐一白听着厨房里的声音,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想溜出去,就算张胖大看到就看到吧,等能解除妖化再找他解释下。
她顺着墙边开始向外磨蹭,尘土轻轻地飘起来,她忍着咳嗦的欲望磨蹭到床边,却忽然停住。
在狐一白的感知中一股阴气突然像雾气一样弥漫开,笼罩住整个房间,刺骨的寒意让她不由蓬松起尾巴,两只耳朵不由竖起,灵敏地听着周围动静。
好奇怪?屋里好像多了一个人。
狐一白有了这样的感觉,不过这个“人”并没有恶意。
张胖大突然觉得冷了,冷风顺着他脖子往领子里灌,脊背生寒。
他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恐惧从汗毛尖泛起来,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腿不自主地抖起来。
他视线里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泛着诡异的感觉,伴随着弹珠坠落的滴答声。
伯白不会还魂了吧?就算还魂也不会害我!
他壮着胆手拿铁棍走向伯白的卧室。
玄关的顶灯突然开始闪烁,爆发出电流不稳定的火花声,张胖大差点跪了。张胖大开始慢慢地向前挪动,心里念着上帝保佑,阿弥陀佛之类词语。
灯泡又一次剧烈的闪灭,灯变成了暗红色。
“你为什么要来?”
幽怨缥缈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似乎就在张胖大耳边。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张胖大喃喃自语,向卧室挪动。
突然又是一阵恶风,张胖大觉得一只冰凉的手已经贴在他背上了。
“啊!”
他猛地旋身,铁棍跟着他一同扫出,却只在空气中打出一片风声,毫无击打实体的感觉。
张胖大抬头,看到一道惨白鬼影飘在空中,歪着头,死鱼眼流淌鲜血,吐着老长舌头盯着他。鬼影脸长得有些过分,但从张胖大的仰视角度来看,这张长脸却恰是平视伯白正脸的样子,这种视觉冲突产生的奇异恐怖瞬间把张胖大的理智击打得粉碎。
张胖大只觉天旋地转,一股恶寒从心底翻涌上来,他两只眼睛向上翻着,就此晕了过去。
那只鬼把头歪了歪,说:“你啊。”
场面一分恐怖,九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