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死了吗?”
深幽的山洞中一句话若涟漪回响,越飘越轻。几粒石子不知从哪里震落下来,叮咚入水,伴着水音荡漾开。
这是一个偌大山洞,洞顶裂着道数米宽十几米长裂隙,阳光正从其中斜射而下,却照不亮洞内分毫。四周上下幽邃莫测,只有一方石台自亮着莹莹毫光,石台只三米见方,亦和此时日光一样,朦胧不可照见分毫外物。
山洞中心有一方石台,一个小巧人影儿猛地自其上弹起,呆愣愣保持着坐直的动作。
又过了良久,人影儿才忽想起要看看身处何处。可四方茫茫暗沉,如此空寂,石台若水中浮萍,人影儿只轻颤指尖这方石台便越发飘忽摇动,让人影儿越发眩晕,更不知所在何方,所向何方。
人影儿呆愣中才将昨日身死想起,回忆着女友流着泪的狰狞面容,一颗心早不知是何滋味,胸口空落落地,有些难受。
生死本虚诞,浮生若梦经。
日影由斜转直,自人影儿头顶洒下,想必能卸去幽暗面纱一睹尊容了吧。可惜,一层白雾氤氲而上,覆住人影儿,只可见朦胧身形在雾中隐现,曲线玲珑窈窕。
白雾中忽又生出一句低语,声音空灵,如洞内钟乳石上水珠溅落。
“原来是这样……”
“是了,我是伯白,也是伯邑考。”
一句话后,是那轮回外。
世说有无常大鬼抱轮盘,又有人传百世为一轮回。
百世前他为伯邑考,为给父王洗罪,去商都朝歌面见帝辛,后被妲己所害,斧钺之下死无全尸。今世,他不过是大夏国一平凡青年,在大学做一死宅,没事网游搬砖,养一养自己的板娘老婆。
比起伯邑考那等身不由己的人生,伯白倒是平淡,居市井如住南山,他主观上便将自己认做伯白,而非伯邑考。
“庄周梦蝶不过斯也。”他叹息着说,浑然不觉自己嗓音已然变了。
“你可不再是那鲜肉啦,汝是妲己。”
声音凭空而生,软糯妩媚,缥缈无方。
伯白被此声惊得一抖,双手抱胸警惕四望,许是过于震惊,他竟忽略了小臂上柔腻触感。
伯白周身环绕的白雾飘散,重新汇聚成一个少女模样,曲线玲珑,一对狐耳俏生生立在头上,背后九尾自然舒展,在空中铺成扇形。
“我屮?涂山XX?”
得益于动漫产业发展,狐妖角色收获了不少粉丝,伯白也是万千粉丝中的一员。不过富含感情的声线却反映了伯白真实性别——女,还是少女正在发育时的声音,带着娇柔稚气。她明显震惊于突兀出现的白雾少女,而未听清后半句。
“呐呐,妾身很高兴夫君能叫妾身老婆呢!”
白雾少女在空中旋了圈,九尾依着惯势弧出勾人曲线,许是伯白错觉,少女更清晰了。
“可汝言的她又是谁呀?莫非汝竟然……竟然背着妾身找狐狸精了……”
妲己陡然哀婉,蹙起细眉,轻捂胸口,连背后的尾巴都无精打采得垂落。
一喜一悲,魅惑天成,刹那间伯白便觉得那少女是此方静夜一朵幽昙,素白狐尾如花瓣轻动,颤悠悠入了灵魂深处,蜻蜓点水般落下一点印记,空洞不再。她便是万千婆娑中明艳仙葩,正从那初见欣喜绽放到雨夜萧索。
伯白或者说伯邑考突没来由一阵心酸,让她忍不住辩解说:“没有!我……她们只是……”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玩物罢了。”妲己说,悬于伯白面前,指尖轻点着伯白粉唇,浮现出的面目竟与伯白九分形似。
跟大夏国兴盛一时的网红脸不同,两个似互观镜像的少女有着相似的杏仁脸,润泽玉白沁着淡淡胭脂红,红唇轻启出几线柔光,青色眸子同生着一线金的竖瞳,隐有狐火缭绕其中,再看眸中神采却是韵律迥然,如见晨夕,一个迷茫澄澈,一个妩媚沧桑。
“是你,妖女!”
伯白突大叫跃起,抡起右手就是一拳。这一跃便是三余米。要是以往伯白必然是惊讶,看一看自己是不是被琦玉老师附体了,不过此时的她满心惊怒,恶狠狠地憎恶全系在那团白雾上。
伯白出拳气势十足,结果却是毫不受力地从白雾中穿过去,落入下方水中。
扑通!
“夫君!”
妲己掩口惊呼,凭空幻化出一条雾绳,在水中搅拌几下,就钓出这个落水少女,雾绳越缩越短,直至两个少女相对而视。
Emmm,传说中某类动作电影中的经典绳缚重现江湖。
“安啦,安啦。”妲己说,她手可没闲着,在伯白头上摸来摸去,沾着晶莹水珠的黑色秀发被冬笋般的手指捋顺,贴着腮边柔顺地滑落。
伯白只觉得那双手每次抚摸都牵动她的心脏,一股炽烈热流顺着她血管鼓动着。
妲己手抚摸九次后,就跳哒哒地向后退开,每一步点在空中荡起一圈烟圈。伯白依然被绳子挂着,不过绳头直接粘在空中,像那里有一处不可见的锚点。
被缚在空中的伯白全身都绯色,一双青眸半闭,缝隙里水汽溢出折射迷离日光。她觉得每寸肌肤下都淌着岩浆。热流奔涌却并不痛,反而如饮琼浆美酒,说不出的舒服。
伯白她想对月长啸,想奔跑,想食生食,万千种粗狂欲望杂然在脑海中冲撞,只剩一点清明意识苦苦支撑,压抑着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
会很羞耻的,很羞耻的,很羞耻。她心中碎碎念。唇绷成一线,碎玉样的牙也咬得死死。
头顶洞口不大,过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日光便将离开空中静止的二人。
?
妲己头上很人性化的冒出个雾气问号。
她把头顶问号摘下,在空中轮了两圈,直接拍在伯白脸上,散成一片雾气。
问号打脸!
于此严肃时节有些突兀的搞笑。
伯白感觉脸上一阵痛痒,再也忍不住心中燥火,她仰头,一声裂玉碎金的尖啸勃然而出!
“咻——”
一对狐耳就此在伯白头顶生出,满头墨色秀发尽数变成玉白,九条尾巴蓬松舒展,也是如玉洁白。伯白周身绯色淡去,白腻肌肤似能透出水来。她只觉全身苏泰,沸腾的血脉归于平静,五感仿佛褪去一层桎梏,万物于感知中清晰欣然,连这四方黑暗都淡薄几分,隐约可见石壁暗沉黑影。
“这才像个天狐样子嘛。”妲己笑容灿烂,眉眼具是欢欣。
伯白忽觉得周身一松,白雾绳索陡然消失。她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牛顿的棺材板依然受万有引力的影响压着牛顿。她虽然慌乱,但身后尾巴开始遵循本能自行调整平衡,把原本大头朝下的少女生生转为头朝上脚朝下的正确着陆姿势。
伯白双手挥舞挣扎,疯狂地破坏尾巴好不容易弄出的平衡,尾巴们疯狂扭动调节,终缠在一起,认命似的被气流吹得向上。
伯白完完全全地失去平衡,落在那块发光萤石上,脸着地,发出一声玉石撞击的脆音,妲己看得哭笑不得。
“夫君呀,别那么激动啦。”
伯白抬头,看到那个少女,正俯看着她。
曾经他像条狗一样被扔在石砖上,琴碎在他身边,那个倾尽芳华的美人埋入纣王怀中,笑看他,满面春意,如花纷繁绽放。武士持斧钺一拥而上,她掩面做惧怕,他飞溅的血肉映在那双眸子里,清亮亮得若清泉流水。
真疼啊!
“若妾身想杀汝,”妲己一如当初,声音纯真如闺中处子,却陡然冷下来,铁血铿锵,“可便不是这样啦!”
杀气凭空而生,泛着涛涛血腥,如万千把无形刀锋悬在肌肤上,如果她动了,就好像会同那日一样被剁成碎块。伯白心中忽然浮现出记忆中铁血沙场,他父亲与士兵冲杀得老远,他跌坐在地上,触手处是汪洋鲜血和藏在血中冷而滑腻兵戈。
会死的!
鲜血仿佛漫过头顶,整个脑海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回荡。
妲己眼中那个刚刚还斗志昂扬的少女突然蔫了,整个身体缩起来,尾巴包在身上,然后……炸毛了!
真是个毛没褪的小狐狸。她想。
“安啦安啦。”
妲己蹲下身子,轻巧地挑出那根大上些的尾巴,放在手里顺毛撸动,感受那份畏惧颤动。妲己知道这意味什么,狐族尾巴至关重要,可以说一身修为半数寄于其上,如果让人随意碰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全信,二是乞活。她清楚伯邑考是哪种,她也曾有过,既在轩辕坟,也在那人招她时。
妲己无声地叹息一下,刺骨杀气渐渐收回,一双玉手却没闲着,在尾巴上摸索不断,时顺时逆,终于在尾巴根上三寸摸到一节突出骨节,十分隐蔽,在皮下一点,只是让摸索之人手上触感有一丝可忽略的不同。
妲己以两指掐住,边按边旋转揉动。
“当年妾身可是在救汝啦。”
“你……你放手!”伯白小声说,声音发颤。
妲己不再说话,专注盯看伯白脸上越来越明显的霞晕,她身子软软瘫在石台上,柔若无骨。
“尾巴……快放……手!很难受的。”伯白声音软糯,带着喘息。
妲己头顶冒出一颗雾气心形,之后炸了。
可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