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很长，还有地盘的，杨大吉这可是第一次真正接触这群人。他们拿着手电筒，一个棚子一个棚子地巴头探脑，有的打扑克，有的玩跑胡，有的扯谈，对他们的询问不感兴趣，更多的是冷眼相对，这是一个县长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冷遇。到了十一点多钟，杨大吉的腿迈不动了，停脚歇息了一会儿。马依莲说：“今天不找了，回去也还这么远。”杨大吉道：“也许新来的人住得远，说不定就在前面呢！”
他们起身又往前走，有的地方有棚并没有人，杂草丛生，臭不可闻。杨大吉叹了口气：“要是我还当县长，一定把这里整治一下。”废话，说完就知这是大大的废话。马依莲问：“你还想当县长吗？”问完又觉不得体。杨大吉笑了笑：“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是规律。”
再往前走，有个棚大一点，说不定就会窝居一群孩子呢！一上去，并没有门，两对男女在那儿大战马超。杨大吉立在那儿不动了。两对男女的身子白晃晃的，滚来滚去，地方不宽，相互并没妨碍。马依莲拉着杨大吉走，老拉不动，踹了他一脚，杨大吉才清醒过来。他们却并没立即走远，相互沉重一阵，抱在了一起。杨大吉最近几个月简直来毛病了，下身老是处在一种状态中，一种等待和突击的状态，此时似乎遇到了良辰。马依莲把他的裤裢拉开，握着那玩意儿倒腾，弄得杨大吉叫唤不已。两个人站拥着啃咬摸捏一顿，终于在旁边的嬉笑中停止。他们火烫着似的分开，以为来了警察，随后看到的却是四个精光的人，棚内的那四个人。他们一停，那四个人没了兴致，其中一个道：“我们进去吧。”
杨大吉痛苦而羞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粗俗不堪了。
刘不易找到了。
与其说找到，不如说是他自己冒出来的。他在县政府找杨大吉没找到，碰到了再次上访的杨大炮，被截住了。
刘不易说这是第二次去县政府。到县城第一天就去了，问办公室的人找杨县长，他们说没有这么一个人。杨大吉想，应该加个“老”字，找杨老县长或许有人记得。马依莲拥着又是一阵难过，刘不易挺懂事，说是没受什么苦，他才没勇气讨什么米，他只是跟着混混，讨米的人真好，没少他半点吃的。马依莲还沉浸其中，杨大吉道：“先扯正事儿吧。”
再说两个老师如释重负，很委婉地对马依莲说，刘不易看不住了，跑了两次，再也不敢要他。马依莲不懂政策，杨大吉懂，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不得劝退。马依莲说：“话是这么说，老师不要学生，讲出来不好听吧。”杨大吉不劝了，她若想把孩子转到县城，那就是怕帮忙了。马依莲其实没这么想，到县城寄宿，生活费贵得不得了，来来往往的交通费再加上去，一个月可能要四五百，再加上婆婆长年的吃药打针，哪能应付这笔开销？杨大吉主动做起工作：“这样吧，生活费也不成问题，有一笔补助，‘两免一补’就是补这个，我帮着去争取。”马依莲没了主见，城里的教育资源毕竟好得多。刘不易不干，要回乡里，理由是看到妈妈和奶奶多些。马依莲说：“傻孩子，你总要离开妈的呀！”刘不易说：“等爸爸找到了，我再离开你吧。”说得几个大人心疼，两位老师也不提了。杨大吉说：“放心吧，孩子，你不操心了，爸的事大人会找。”刘不易曾经说过不想爸了的，他还是想啊，想是控制不住的，他情不自禁地把头贴到杨大吉的怀里。
马依莲再不想多留，急匆匆要回六角坪，杨大吉知会其意，大堤上的事，都感突然而尴尬。他问：“还有没有需要帮点什么的？”马依莲答：“没有。”杨大吉不再问了。
杨大吉对杨大炮可没那么客气，虽是找到刘不易，将功折罪，可无休无止，一次次上访，让人生厌。杨大炮却理直气壮：“整天没事，搞得几个算几个吧。”杨大吉不给情面：“那是不要脸，你也当这种人？你再乱来，别怪我不客气。”杨大炮不敢回嘴了。骂是骂，杨大吉想的是不是可以给他点着落。
接下来就是杨大吉和李上述发生了一点不快。杨大吉想帮杨大炮找点事儿，李上述没给余地。李上述听了情况，不假思索：“这种人用不得，好吃懒做，还有一帮子人，别带出来一些事端。”杨大吉作保证不会有问题，他能罩得住。李上述说：“我不相信谁的包票。”杨大吉感到他越来越跋扈了。李上述不帮则罢，还着意相劝：“你呀，下了台老和一些不着调的人混，好多人说闲话，将来别惹出一些枝节。”杨大吉一听上了火，要求不解决，反而还教训，道：“哎哟，你别不知三儿大些还是四儿大些，你这官可不是套得住我的。”李上述并不告饶：“我这是为你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看，那天你在小馆里和一个农村妇女吃饭的事好多人在传。”杨大吉忖度只有张满园，骂道：“真是小人！”李上述道：“也别怪人家，人家正是想你这样，才乐得清静，想一想，为什么那么支持你到我这里来？我自然是欢迎，他们也乐得个人情，不就相安无事了吗？”杨大吉道：“你这是啥意思，你是帮着拣了包袱吗？”李上述自觉说得太直爽，伤人心了，又连忙改口认错，才得作罢。
杨大吉和李上述分手后，有件事耿耿于怀，那就是关于他和农村妇女的传闻，若是一般人开开玩笑便罢，可这肯定与张满园有关，他就抑制不住愤怒。退下来这么久了，还盯着我干啥呢？况且，你张满园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一样和黄灿灿鬼混吗？你还传呢，我要告，我一定要告，我这一生告一次也不行吗？告一次人格就会低下吗？告得你们两个人都受影响！你们蠢呀，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们和我对垒，吃亏的肯定只有你们了。他想给哪个人打个电话，给市里的纪委书记？给组织部？慢，不能用自己的电话，换个卡再说。这时，却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是个女的，她说她姓黎。杨大吉一下还记不起是谁。她又说，她是张满园家里的。
杨大吉想起来了，张满园的老婆他是见过的。他寒暄了几句。黎老师却不同他寒暄，说是最近有人传老张和市组部的黄灿灿科长的事，简直是造谣中伤。杨大吉也不客气：“且慢，这事与我何干？莫非你以为我是源头？那你就是过敏了，我退了下来，无官一身轻，管他的破事干吗？”黎老师的语气柔和了些：“哪里的话，你自然不会讲，再说老张也没有讲的，我还不清楚，我和黄灿灿是好姐妹，只是据说有人想搞老张的名堂，想请你牵头，你不会这样吧，老张可一向对你不赖吧？”多么聪明的女人，这是两口子转守为攻的策略，杨大吉焉能不懂？一想到李小蓉要是也有这般气魄，也不会有散心一举了。佩服，佩服，他道：“你放心，我只会给他唱赞歌。”黎老师说：“那就好，谢了。”说着，就挂了。
唉，明知是计，怎么无端做了好人呢？为什么就没人给自己当好人呢？连给杨大炮弄个小差的事都搞不定，这么一想，对李上述的情绪又来了，连连两天未上班。这时杨白成来到县城，说是来接杨大炮的，正好聚聚，发泄发泄。杨大吉道：“你早该来了，不是早通知了吗？”杨白成道：“村干部又不怕掉帽子。”杨大吉不追下去了，他是拉水利局的锯，把工作点换到春风村的锯。
杨白成以为杨大吉正春风得意，有点自吹自擂：“搭帮我吧，不把你气跑，又能当老总？”
杨大吉想到受的李上述的气，怒道：“别说他妈的老总，有个事混着而已。”
估计他有些不快，这个话题撇开也罢，杨白成道：“我也是有些自私，这女人的心思一没有你呀，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杨大吉知道他讲的是马依莲，兀地想起大堤上的事，特别心虚，好像是抢了朋友的宝贝，忙把话岔开，问小高的近况。杨白成一脸的气愤：“他呀，那狗日的，一村的人不敢和他打牌了，又到六角坪打，名气更大，真是聪明有种。”杨大吉想听的是他和蔡月牙的事，没问着，也不好过于关心，他说：“得了，不管那些了，管下小孩的事。”杨白成好像听错，杨大吉提示道：“刘不易呀！”接着，杨大吉拉着杨白成跑了几个书店，他要帮刘不易买一些书，前几天走时太匆忙了，这下得多搭点儿。杨白成开玩笑：“你在做来兴该做的事呀！”杨大吉道：“你胡说。”杨白成道：“我胡说个啥？前几天刘不易不见，依莲执意不要我和丁头跟着来，明摆着吧，县里有你嘛。”杨大吉懒得争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