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对面端着小碗优雅地吃着米饭的母亲,苏澈忽然显得犹豫。
“怎么了,是不是菜凉了,要不娘叫下人热一下。”楼婉婷温柔笑道。
“不……不用了,天气本来就热,冷点没关系,热了反而吃不下。”苏澈慌忙说道。
“那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跟娘说说。”楼婉婷放下碗筷,双臂放在桌上,上身前倾拉近与苏澈的距离,看着他说道。
苏澈感觉有某种光芒从对面射了过来,怎么也躲不掉。
苏澈无奈只好开口:“娘,你知道南宫家吗?”
仔细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楼婉婷忽然笑了起来,苏澈只感觉面前的光芒更甚了,有些脸红地问道:“娘你笑什么?”
楼婉婷又凑了上来,像是在说悄悄话:“告诉娘,你是不是看上南宫家的姑娘了?”
苏澈脸更红了,反驳道:“没有,娘你想什么呢,我才多大啊。”
然后伸长脖子,义正言辞道:“孩儿只是看了书上的介绍,你们也没跟我提过,所以好奇嘛。”
楼婉婷眉眼笑意依旧,语气玩味地问道:“真的不是先看到南宫家的某个漂亮姑娘才去书上找的吗?”
苏澈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看着儿子一脸被打败的表情,楼婉婷笑得更开心了,但也不想让苏澈太过难堪,所以收住笑意,正色道:“其实娘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前朝最后几任皇后都是南宫家的,当时在京城地位很高,而且当时军队里也有不少南宫家的将领,但萧家下台后南宫家也没了声音,那些将领也被撤职,现在似乎还在帮萧家打理生意吧。”
苏澈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南宫家圣女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那几任皇后都是圣女。”
楼婉婷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娘也不清楚,但可能跟她们体质有关。”
“哦!”
“娘听说那几任南宫家的皇后好像都有些奇怪的病,她们身上有些部位会缠着绷带,没人见过她们取下来。”
苏澈忽然想到那个南宫白全程紧闭的双眼,来了兴趣。
他问道:“其中有没有眼睛有问题的。”
楼婉婷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说的都是手,脚上缠着。”
“是嘛。”
楼婉婷看着苏澈思索的眼神,说道:“好了,提问到此为止,先吃饭,等下饭菜凉得都吃不下了。”
“哦,好。”苏澈开始大口吃饭,说实话他的确有些饿了。
待下人收拾好碗筷,楼婉婷抿了几口苏澈递来的热茶,她起身对着安静坐在一旁却浑身不自在的苏澈说道:“走吧,跟娘出去逛逛街。”
苏澈笑着答道:“好!”
“夫人,今天不乘马车吗?”徐子文看着跟着苏澈出来的楼婉婷问道。
“不了,刚吃完饭,想走走。”楼婉婷笑着说道,声音温柔。
“但是,不叫下人陪着吗?”
“不用了,我跟儿子逛逛,不用担心的。”楼婉婷说着已经牵着苏澈沿着街道走去。
徐子文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在后面远远跟着,忽然面色一变。
一个一身青衣,好似经常流连于风月场所的文人骚客打扮的男子出现在了他身边,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说道:“不必担心,夫人与少爷的安全有我看着。”
看着男子鼻梁上那道疤,徐子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顾鹰将玉佩收回,回身向母子二人的方向跟去。
……
……
陪自家娘亲逛街在苏澈印像中好像没有几次,但苏澈却第一次感到了无聊。
“娘,那边没什么啦。”
“娘,这个镯子不是真玉,不要上当。”
“娘,这玩具家里好多,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
“娘,我吃饱了,不想吃东西。”
……
一路上苏澈被自家娘亲的“慢节奏”搞得苦不堪言,楼婉婷一路上反而像是没有注意苏澈似得,走走停停看看,跟所有商贩都会聊会家常,东西基本没买什么,可时间一下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累了?”楼婉婷关心地问道。
“嗯……”苏澈显得有气无力。
楼婉婷笑道:“走吧,去前面坐会。”
前面是一座茶楼,名字叫静香楼,外观别致大方,装潢富贵华丽,门口的对联明显是名家字迹,红木金字,龙飞凤舞,给茶楼添了一丝雅气。
但苏澈搞不懂的是茶楼位于绿水城中心几条大街交汇处边上,车流人流量大,这个“静”字不知从何而来。
待走近茶楼,门口站着的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人主动迎了上来,露出专业性的微笑,说道:“苏夫人,楼上位置给你备好了,茶和点心照旧,夫人来的准时,唱曲的刚刚上楼。”
“嗯,有劳宋老板费心了,对了,加条凳子,点心也多上一盘吧,我儿子也来了。”楼婉婷大方回道。
“宋某这就照办。”宋老板笑着点头,然后弯腰对着苏澈问道:“苏少爷想吃什么点心啊?”
“绿豆糕。”苏澈不假思索地说道。
“苏少爷放心,本店的绿豆糕绝对是绿水城最好吃的。”宋老板转过身让下人着手去准备,然后让到一旁迎两人进楼。
苏澈牵着娘亲的手,一只脚迈过一尺高的门槛,忽然神色一动,转头看向门口对联的位置。
天光斜照在金字上,在苏澈的角度望去光线竟然有些扭曲,苏澈仔细看去是金字周围有股淡淡的气流,如同丝线飘动环绕四周,扭曲了光线。
“符?”苏澈心中惊道。
“这门口的对联是谁写的?”苏澈随即开口问道。
“哦,那是开店没多久,一个路过的老刻师主动帮忙弄的。”
楼婉婷忽然来了兴趣,问道:“宋老板会随便让人给自家楼题字?”
宋老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凑近小声说道:“听说那老刻师是楚国皇宫里出来的,在皇家祖祠刻了一辈子的字,楚国亡了后四处游历。我虽然不太相信,但也就让他试试,虽然宋某不太懂,但还是觉得那老先生的确功力不浅。”
“若真是如此,宋老板可是有福了。”
楼婉婷低下头看着苏澈笑道:“还有什么好奇的,小钦差?”
苏澈摇了摇头,主动拉着调笑自己的娘亲朝楼上走去。
静香楼一楼不接待客人,这里展示着来自大陆那几个名气鼎盛的茶叶产地产出的各式精品茶叶,只有在楼里消费一定额度才有资格出钱买这些茶叶。
二楼就是客人饮茶,听曲的地方了。
上楼过了个拐角,掀开一道珠帘,绕过一面山水画屏风,便可看见一个简易搭建的台子,台上无人。
台下零散摆放着几张梨木圆桌,桌上摆着精致的果盘,点心,一小套精美的茶具和一个小冰盆。
楼婉婷牵着苏澈在一张桌前坐下,楼婉婷毕竟地位特殊,而且基本每日都来,所以茶楼老板专门给保她留了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是不许其他客人坐的。
一个年轻的女侍者走来,微微行礼,楼婉婷点头致意。
女侍者开始泡茶,就站在楼婉婷与苏澈面前。
女侍者技术高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一滴热水都没有溅出来,看得苏澈是眼花缭乱。
很快,茶香四溢,女侍者再次行礼,然后离开。
楼婉婷提起茶壶放到冰盆里,然后看向苏澈问道:“你喝吗?”
苏澈摇了摇头,然后用牙签扎起一小块西瓜放到嘴里。
“瓜子别乱吐,桌子底下有个桶。”楼婉婷提醒道。
“知道了。”
苏澈看向周围,这个时间点来的茶客很多,大多都是老顾客,而且都喜欢自己动手泡茶,不用叫侍者帮忙。
这时台上一位提着把二胡的老者从幕布后走了出来,弯腰行了个礼。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小碎花裙的小姑娘提了条凳子从台下递给老者,看样子比苏澈还小,似乎是老者的孙女。
这两位显然不是主角,苏澈正猜想正主会怎样出场时,二胡响了。
旁边自己的娘亲倒了一杯茶。
老人闭上眼仿佛手中的乐器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二胡的乐声似在平静叙说着某个故事。
“唱的角呢?”苏澈问道。
“别着急,马上就出来了。”楼婉婷微笑道。
忽然,如流水般音乐突然中断,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穿红衣,画着浓妆,挥舞着长袖的男子翩翩而至。
对,男子。
隔着老远看着他的试图用粉底掩饰的喉结,苏澈有些惊讶。
虽是男子,但此人骨架不大,加上脸上的浓妆,一般人第一次的确很难辨认出来,苏澈完全是眼神好。
男子舞动长袖,迈了几个舞步,身姿轻盈。
抬起头,眉目传情,朱唇轻启,完完全全的女腔,声音竟比当初程爷爷大寿上的京城名角还要动听几分。
但唱的苏澈是一句也听不懂。
二十分钟后,苏澈打了个哈欠。
“想睡就睡吧。”楼婉婷摸着苏澈后脑勺轻声道。
苏澈满脸幸福地枕在娘亲腿上,安静入眠。
梦,悄然而至……
福利院?好大的槐树!
院长?爷爷?
没人能看见我。
小七?她是天使。
小七,小七,小七,都是她,还是她,一直是她。
大雨,车祸,鲜血,小七没了。
黑衣,白发,鬼面,魔鬼,他是魔鬼。
左轮,横刀,拳头,我要杀人,我杀人了。
陈成死了,雇佣兵死了,陈成他哥也死了,都死了,我也要死,我不要活了。
带我走,带我走!
梦境破碎,苏澈惊醒。
楼婉婷摸着他的鬓角,温柔说道:“没事了,娘在这呢。”
“刚刚?”
“你做噩梦了,嘴里还在说胡话。”
苏澈抱着娘亲不想放开,问道:“娘,我睡了多久?”
“嗯,半个时辰吧。”
“娘,我想回去了。”
楼婉婷说道:“等下,先要给了人家唱曲的打赏才能走。”
“哦”
曲子刚结束没多久,这时,那个小女孩捧着个布袋走到每个桌前讨要赏钱。
来到苏澈边上,苏澈从娘亲那里接过银票,塞进女孩的布袋口里。
女孩看着苏澈,忽然对着楼婉婷开口道:“姐姐,他是你什么人啊?”
苏澈刚要抢答,忽然觉得不对,这丫头片子想占老子便宜。
楼婉婷笑着说道:“他是姐姐的儿子。”
完了,自家娘亲随便给自己就找了个小姨子。
小女孩得到回答便继续去别桌收钱去了。
楼婉婷牵着有些生闷气的苏澈下了楼。
“夫人慢走,小少爷慢走。”
楼婉婷看着盯着自己看的苏澈问道:“娘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澈笑道:“没有,只是觉得娘长得真好看。”
“嘴巴真甜,回去奖励你豆腐脑吃。”楼婉婷捏了捏苏澈的鼻子。
苏澈嘿嘿笑着……
苏澈身后不远的巷子中,顾鹰低头看着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男子,说道:“人长得漂亮,心思倒也不少,苏家夫人也是你这种人敢动心思的?这次饶了你,下次就等着喂狗吧。”
顾鹰转身走出了巷子,男子缓慢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自嘲一笑,脸上还未清洗干净的粉底已经凌乱不堪,回去妆得再画浓点。
“娘,不是说好回去吗?”
“别急,给你带身衣服回去。”
“我衣服够穿了。”
“你在长个啊,给你带身长点的备着。”
“去家里的铺子?”
“是啊”
家里的铺子是楼婉婷父亲也就是苏澈外公死前留给楼婉婷的嫁妆,当时的班底也跟着来了绿水城,也因为楼婉婷的缘故,楼家的丝绸生意也做到了西境和京城,铺得很大。
苏府的收入有不少是西境内的这些丝绸店,平日里也不需要楼婉婷打理。
待量了下苏澈身高臂长,苏澈要叫陈叔的店主对楼婉婷点点头让她过两天来取就行了。
“走吧,现在真的要回去了。”楼婉婷笑着说道。
……
夜色如轻纱般笼罩住整个城市。
苏澈抱着枕头敲开了娘亲的厢房。
“睡不着啊?”楼婉婷抱起苏澈放到床上。
“娘都快抱不动你了。”
“快睡吧,很晚了。”楼婉婷亲昵地蹭着苏澈的头发。
“嗯”苏澈靠在娘亲怀里,将白天那个梦带来的思绪抛出脑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