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亦累躺下。
草尖刺入耳中，带来细微的痛痒，草香孱弱，杂揉入思绪内，天上浮云涣散，远方的日光，那么远又细腻的烫贴在身上。
风吹倾了树影，绰绰散落一地，不时有光斑钻入眼中，他侧过身，闭上了眼。
陡然，又换惊坐起。
“怎么了？”聂慎瞧出不对劲，警觉着问。
“你听。”
“没声啊。”
“仔细听。风的方向改了。”
聂慎看向头顶树梢，“也许是要变天了。”
“不，是有东西来了。”周童望着地上成片的蝼蚁，慌乱奔逃网成一大片，甚结不出应当的队形，确实反常。
聂慎招呼众人：“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又有凶兽？”吴满硬挺着力气爬起来，脸色仍旧煞白。”
“还不知道。”周童率先拔步。他要领路，峻茂山地形迂回复杂，相似的岔路多，若非熟知地形，十有八九会迷路，而他为了大家的安全，早将地形图死记，一石一路，全浮现在脑子里。“往井位走，左边是山岭，右边有细川，无论来的是什么，我们都好躲藏。”
后头大家陆续跟上，唯独吴满杵着不动：“连来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瞎跑个鸟劲！”
“你少废话。”聂慎回头，边奔边骂：“要死你留。此次武考凶险万分，容不得掉以轻心。”
吴满抠了抠脑袋，一时踌躇便沦落成队伍末位，好在他个高体壮，行动矫健，不一会儿就发力蹿到了前头。
行至岔路，大家又停了下来。
该怎么走，全凭聂胜一言，但他一贯用周童的决定当决定。
该往哪边走？其实周童心里也没底。他开始目光四扫，左右为难。
左为山岭，曲径无穷，右为细川，卵石成滩。或许该往细川走，傍水之地，视野开阔，若真遇上什么对付不了的东西，最不济还能躲入水里。
山头忽然一震，脚下黄土颠簸，上扬的慌尘如毛毯上被人抖落的灰屑极速扩散，迷离了一切，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盛大灾难。
北天，倏火光冲天，轰然一爆，流火四下飞溅。像埋伏好的悍敌突然放出千万火矢，目标却只是盲目杀戮。
“快结御界。”周童一声令下，二十二个曝露在危险里的人飞快的同心结咒，吟唱术语，自各从身上释出最大魔元，搭桥一般再寻上其他人的力量，最后归整化一，结出了一道强悍无比的金色防御结界。
四周，流火落到一处，那一处便炸开，炸开后又迎来新一轮的火光，终究熄灭，变成焦土，纷纷烟雾凝固成一股呛喉的烟燎味。
所有人望向北天。
风云涌动不止，掀来一声龙之厉唳，波及甚远，刺人耳痛。
放眼，云天之下是焦土，焦土之上是烟霾，烟霾之中是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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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童他们凭结界勉强扛过一劫，火熄灭后，各自敛神复气，面面相觑。
“今日真是邪门，先是鬼面駮，如今又不知撞上什么怪物，竟能从天降火。”
“怕是没那么简单。”
“你啥意思？”
周童看了眼吴满，又看向北方，“搅动风云的是龙，吐火的怕是别的凶兽。”
“魔界有几条龙？”吴满问。
“无数条，但能在中京上空飞骋的只有五条，四条属于皇室，非大庆大丧要典不得出，惟有一条……”
“——天地无禁设。”聂慎脸色已白，双眼忽涨，从中漫出无休止的恐惧，“——雷夔。”
“云上之人是钟肇？哈哈，你们想多了吧，他经年幽居深宫，至少上百年没露过面了。”
“那得看把他引出来的东西够不够格。”周童忐忑的内心混乱一片，难以抑制。
他不敢想象云巅之上的厮杀是一派何等景象，只知道光这场战斗的屑末，便足以将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置之万死。
“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躲哪？若真是雷夔，整片山都会被它夷平。”
接着又是轰然一炸，漫天流火复来。
周童望向细川，水面干净，倒映那些从天而降的火团，像极夜空下短暂又兀自凄美的火树银花，也是那般绚烂夺目。
“潜入水底！”
“好吧。”聂慎点头，接着大喊：“快潜进去，闭息待命。”
“是。”
纵身，一簇簇火树银花被惊扰，跟随涟漪扭曲冲淡。
远天，雷夔吐出一道疾雷，淡蓝色的雷光为厚云勾出曲折诡谲的镶边，新一轮流火带着冰雹一样的狠劲，又在焦土之上砸出新一轮的炎坑，山林走兽被烤焦的味道传得到处都是，混在其中的，还有各种凄旷的惨叫声。
一阵兽嚣震耳欲聋：“钟肇，你死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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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潜，乃是周童他们入国子监后学会的第一桩本事，自当无比熟练。
入水后，周围冷冰冰的，双耳鼓胀，流水像蚕丝一样紧贴在肌肤上。
水面不时绽开耀眼的光，顷刻又熄灭，周而复始，一切发生在眼前，却触摸不着，众人稍稍安心了些。
不过一会儿，又传来那凶兽的嚣叫：“撤开雷夔，否则我烧死水里的魔族。”
周童一听，悉知大事不妙。而急脾气的吴满更是按耐不住，一下冒出水面，“要我死可以，但我先得睹一睹钟常侍的尊容。”
大家一齐冒出水面，自此，再藏下去也是多余。
细川之上，一条墨龙盘旋，一魔结跏趺坐，身下是九色圣莲，安宁的散发出耀目的金芒。
对峙的凶兽，豹身鸾首，背生巨翅，利爪毒犀，体型巨大，堪比小丘，模样蔚为骇人。
“这鸟兽什么来头？老子倒不曾在图鉴上见过。”
“愧鬼离仓。”聂家世代绘制百兽图鉴，聂父又供职礼部，耳濡目染，聂慎总能一眼分辨。“此兽原本封印于四荒异兽册，应与雷夔同级。”
“四荒异兽册，传说中的东西。他是如何冲破封印的？”周彤不禁思量。
“或许这正是钟肇出宫的原因。有他在，这区区凶兽当不在话下。”
“那我们呢，我们怎么办？”旁问。
“再结御界如何？”旁答。
周童摇摇头，“没用的，光是流火就令我们难以招架，遑论全力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