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命？
换男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这么说？
邻居家的大娘被婆婆打了，会哭哭啼啼地，逢人便说“都是命”；前院的婶子没有女儿只有儿子，会笑吟吟地，逢人便说“都是命”；
村东头的寡妇死了丈夫，会愁眉苦脸地，逢人便说“都是命”……
这么多人喜欢说“都是命”。而今姐姐也对她说，“都是命”。
可，“命”，到底是什么？她对于这个字只有着模糊的概念，并不能明白它的真正含义。或许，它是一样东西？然后又是这样东西，让大家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
换男开始关注那些，喜欢把“都是命”这三个字挂在嘴边的人。观察他们，是不是都接触过某种好的或者不好的东西。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那么，“命”，到底是什么？
它为什么要让邻居大娘被婆婆打？为什么要让前院婶子没有女儿？为什么要让村东头的寡妇死了丈夫？
……
又为什么，让弟弟发根变成别人家的孩子？
换男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可，无论她怎么问，都从未有过答案。
直到多年后，她嫁了人，生了孩子，成为一位母亲。
那时的她，已经不再对弟弟发根的事有那么深的执念。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她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心思，自然的就全部花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或许正是因为她执念的消失，姐姐盼弟才在她无意中提到发根时，对她说了这么一段话。
“其实啊，当时娘并不想把弟弟送给那户人家。是爹说了什么，娘才忍痛把弟弟送出去的。”
“什，什么？”
换男有些震惊。因为她知道，母亲当时想送出去的孩子，是她。
盼弟并没有看到她的异样，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几个闹成一团的孩子。语气轻松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就听到这么多。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一下娘和爹。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对啊，又有什么用呢？
弟弟发根早就被送了人。即使现在知道了原因，又能改变什么呢？
可，换男还是想知道原因。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会让母亲放弃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而把一个不甚重要的女儿留了下来。
哪怕她改变不了什么，她也想知道。
“我那天，听到你说，想把我送出去了。我想知道……”换男这样对母亲说，“为什么，后来变成了……”
老人微微张了嘴，嘴角带着明显的颤意：“你是不是怪娘？怪娘当时想要把你送给别人？”
换男摇头：“没有，娘。男孩子本来就比女孩子重要。”
老人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换男，不管你信不信。娘从来都不后悔把你留下来。你们都是娘的孩子，送出哪一个，娘都舍不得。当初，娘会主动提出把你……”
当时是王母提出把换男送给那对夫妇的，而提出送孩子的却是王父。
那天晚上，王父和王母并肩躺在床上。发根被安置在了王母里侧睡着。
王母还在暗自感叹，他们一家竟然能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王父却突然出声道：“我想送一个孩子，给他们。咱们照顾不了三个孩子，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有哪个孩子被饿死。”
“好，好啊。”王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即使这个别人的生活比他们好上太多。可他说的对，他们照顾不了这三个孩子。
他们自己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更何况是孩子？
王母吸了吸鼻子，道：“这小两口人看着挺好的，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我们送一个孩子给他们，他们应该会对孩子好吧。”
“嗯。”王父低声回应。
“我看那大妹子挺喜欢咱们换男的。要不，就把换男送给他们吧。”
这次，王父没有做任何回应。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可王母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果然，没过一会他便开了口。
“发根吧。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万一……男孩子最多也就是被打一顿。女孩子……”
王母一愣。这一点是她没想到的。自己的孩子都要送人了，自然是要盼着这孩子以后会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她又怎么敢想到，孩子被送人后会……
王母妥协了。即使她知道，发根一旦送出去，她们老王家就再也没有传宗接代的男丁。
一年前她生发根的时候伤了身子，看病的先生说，她以后没法生孩子了。
发根被送人以后，她差点崩溃。可她忍了下来。因为，她不是只有发根这么一个儿子，她还有两个女儿要照顾。
“说不想发根，那是假的。可想又有什么办法？后来，也就想通了。发根被送人了，可我还有你们姐妹俩……”
“娘——”换男哭了，“你知不知道，他们，带着发根去哪了？我想……”
王母摇头：“没用的。那时候的社会这么乱，谁知道他们后来发生过什么。”
“不，娘。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发根他，是替我被送人的。我不找到他，我良心不安啊——”
“换男，没有谁替谁。要怪，也只能怪发根是个男孩。如果，他也是个女孩。他也就不会被送人了。因为，我们情愿我们家的女孩，清清白白的饿死在我们面前。也不愿她在外面生了变故，被人糟蹋。”
“娘——”换男猛地跪趴在王母的膝盖上，呜呜地哭个不停。
等她哭够了，才慢慢抬头，身板笔直地跪在王母面前，一脸坚定地发誓道：“娘，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把弟弟找回来。哪怕是把我这辈子的时间都赔进去，我也要把他找到。”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王母叹气。
换男坚定地摇头：“我知道，弟弟被送人，你肯定是最受煎熬的那个。就算为了你，我也要把弟弟找到。”
王母听着换男的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找不到也没关系。你要知道，你也是有孩子要照顾的。”
“我知道。”换男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