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谢荨梦双手抱着盛有白开水的玻璃杯,杯里的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她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嘴里还在喃喃地重复着那句“怎么办”。随着她面部肌肉的微动,那滴早就开始下滑的泪,一下子就越过她了微动的嘴角,并准确无误地掉落在水杯里,最后漾起了一阵涟漪。
我看向不远处的小黄,她正紧搂着小威,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小威也老老实实地依偎在她的怀里,一脸无知地跟她一起看着。
“哧哼——”一道抽涕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又是小燃。
小燃抬手抹了把眼泪,说:“好可怜。”
小芸在旁边已经是泣不成声,听了小燃的话只是不住的点头。
或许是小燃的那句“好可怜”惊醒了谢荨梦,她突然猛地一震,然后立马抽手去擦脸上的泪。我把放在我右手边的抽纸盒向她推了推,她微微愣了一下后,才从抽纸盒内抽出了一张纸。
“谢谢。”她笑道,“我和吴旭都是工薪阶层,手里的钱买了房子付了首付,也就没剩下多少了。两个孩子又得了那种病……”
“小梦,妈也没多少钱。我这只有一万块钱的存款,你拿去,给孩子治病。密码就是你的生日。”谢母把存折塞到谢荨梦的手里,抬手擦着眼角。
“妈,这钱我不能要。哥和嫂子……”
谢母肃着脸打断她的话:“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事你哥和你嫂子都知道。”
谢母这么说,谢荨梦也只能重新接过存折,并哑着声音喊了声“妈”。
“咔——”吴旭开门走了进来,“荨梦,刚刚……妈,你来了。”
“回来了。”谢母笑笑,“那我先回去了,你嫂子专门请了假在家带孩子,我才赶过来的。”
吴旭和谢荨梦也没有对谢母多做挽留,只说要送一送谢母。不过却被谢母拒绝了。
“不用,你们好生在家带孩子吧。”谢母摆手道。
“那妈你小心点。”谢荨梦攥了攥手里的存折,对着谢母嘱咐。
“好了,我走了。你们赶快回去看看孩子醒了没有。”谢母说完就出了门。
吴旭走到双胞胎的房前听了听,确定两个孩子都没醒。才又来到客厅,在谢荨梦身边坐了下来。
“荨梦,这是爸妈给我们的。”吴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放在了茶几上。
谢荨梦也把手中的存折放了过去:“我妈给的。”
两人一时沉默起来,谁也不说话。只愣愣地盯着茶几上的两个存折。
说实话,两个存折上的钱,都不算多。可这对于负债累累的吴旭和谢荨梦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可这,还不够啊。”谢荨梦又落了泪,“那病就像个无底洞,是填不满的。”
“那怎么办啊?”小燃哭着问。
“怎么办?能怎么办?我们只能慢慢的放弃治疗。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在我面前断了气。先是大双,后是小双……”
“大双!大双!”谢荨梦拼命摇着已经咽了气大双,“醒醒啊大双——”
“妈妈——”
小双向谢荨梦伸出了手,却没能等到谢荨梦去抓他的手,就慢慢垂了下去。
“小双!不要啊,小双!”谢荨梦推了推小双,又去推大双,“大双,快醒醒不要睡。”
吴旭在一旁默默看着,看着这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不要睡啊。你们醒醒,天还没黑呢。快起来陪妈妈玩啊……”谢荨梦喃喃念叨着,“你们不是想要学走路吗?妈妈教你们。快,快点起来,妈妈教你们……”
吴旭终是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揽住谢荨梦,忍痛道:“荨梦,你别这样。他们……已经,走了。”
“阿旭,阿旭。怎么办?大双死了,小双也死了。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谢荨梦猛地抓住吴旭的衣领,急切地问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旭这样对我说。”谢荨梦笑着说。
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这笑竟让我有些憋闷。
小芸依旧在默默抽泣着,小燃也在不停地抹眼泪,就连小黄也已经落了泪。
我发现,我还是和他们不一样。我虽然觉得悲伤,却没到要哭的地步。
“大双和小双还没有过两岁的生日,就去世了。我还没来得及教他们走路,他们的身子那么软,若是走路摔了该怎么办?”谢荨梦自言自语的说着,“整整一年。他们去世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都一直在家待着,哪儿也没去。”
谢荨梦在家待着,吴旭也辞了工作在家陪着。
丧子之痛,让谢荨梦变得有些精神失常。她嘴里时常念叨着的,便是“死了,死了,都死了”。
这种情形维持了一年。一年后谢荨梦再次怀了孕,精神上也有了新的寄托,她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荨梦,我们是不是该给孩子买些东西了。这眼看着也快生了。”吴旭扶着谢荨梦慢慢走着。
谢荨梦捧着肚子笑道:“大双和小双的房里还有一些,把那些东西收拾出来。有什么缺的少的买了就行。”
吴旭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荨梦:“荨,荨梦……”
谢荨梦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就好了,你们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谢荨梦抬眼看了下荡着丝丝白云的天空,微微眯了眯眼,又继续说:“我们已经又有了一个孩子。不为别的,只为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应该好好的。”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吴旭忙不迭说着。
“真好。”小燃插嘴。
我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捂住了嘴。
“是啊,真好。”谢荨梦的眼里又溢上了温柔的光,“阿福的出生,给我们这个家又带来了笑声。”
说着,谢荨梦又陷入自己的回忆里。温柔的笑着,笑着。慢慢的,这笑就变了味道。
“阿福。阿福竟然,也得了白血病。那时候,她还没到一岁……”
吴家的小女儿阿福,只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就查出了白血病。
抽骨髓的时候,谢荨梦也在。
阿福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哭,谢荨梦就在门外伏在吴旭身上“嘤嘤”地哭。
“阿福,阿福……”谢荨梦念着女儿的名字。
谢荨梦哭着哭着,突然抬头看向吴旭道:“大双小双,大双和小双,他们……”
吴旭侧过脸,重重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