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阑月下,寒山寺若有所思,细细看着寒澈,道:“澈儿,那要是有一天她挡在你面前,阻拦你前进的道路时,你会怎样?”
“她,挡在我面前,是为我挡箭吗?”
寒澈在寒山寺面前没个正经,灵机一动,和老爹打着哈哈。
看到老爹衣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动作,寒澈才平静坚定道:“不会的,她不会挡在我面前的。”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他,他也不会相信洛雪衣会阻住他前进的路。
“那万一呢?”寒山寺对这个回答虽然不满意,但也勉强接受了。
“我说爹啊!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疑神疑鬼了,就洛雪衣那个窝里横的样子,怎么敢挡我的路?”寒澈给寒山寺舒舒心,一副不羁的笑容掠过千山万水。
“有机会我跟她说一声吧!”寒山寺眼神冰冷扑朔,却也只能婉婉叹息。
“不用了,我说就行了。”
寒澈放肆哈哈一笑,像严冬里面升起的烈阳一样令人心头一暖,待寒山寺还要说话时,少年早已经跑的不知所踪。
寒山寺只能抬头苦笑。
夜深人静,街角还有喧闹一片,热闹从南街传到北巷,从东门传到西门官道。
朝臣殿,寒澈的府中,可以看到一个少女发呆的景象。少女双手环胸,一动不动,盯着那扇敞开许久的府中大门。
“还没睡呢!等我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心好过。”
寒澈一语破沉,这时能看到一个少年从门外踏星踩晨,无所约束地三两步跨入府中。
“你,回来了!”
面对这副看过千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洛雪衣第一次觉得有些生僻,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惶。
寒澈看着洛雪衣一副无辜样,心中酸楚楚的,和她肩并肩靠在一起,将她搂在怀中。感受到胸前洛雪衣沉甸甸的呼吸声,寒澈感到很安心。
“我都跟我爹说好了,你现在,自由了。”
寒澈得意地在洛雪衣面前夸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头,也将目光看向屋外,外面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寒澈虽有不解,却也没扫洛雪衣的兴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洛雪衣将头埋在寒澈胸前,双手攀附着寒澈的后背,口中轻喃,像蝉鸣一样清脆。
“哈哈哈……,傻了么?这个还用问,你是我捡回来的,你就是我的人,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啊!”寒澈睁大眼睛故弄玄虚,不由将怀中的小人搂紧了几分。
这次洛雪衣没像以往一样抗拒,安分地躺在寒澈的怀中,寒澈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辈,潇然满面。少女的心图就想被一只天来之笔点缀着梦的光点,心中那只忽明忽暗的灯盏突然亮了很多。
洛雪衣不免抬头再将这个少年好好看了一遍,看着少年雪中绽放的灿烂笑意满面,心中如同一江池水翻涌澎湃,最终却归于平静,扶在他的胸口处道:“谢谢你。”
“跟我还说这些。”寒澈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洛雪衣的额头,嗅了嗅少女身上的香味。
“真香。”
“无耻。”
“刚还感谢我呢!转脸不认人啊!”
“滚。”
“当我没说。”
“……”
“……”
两人有意无意地拌着嘴,声音越来越小,洛雪衣最终在寒澈的怀中睡着。
寒澈感受着洛雪衣纤细无声的呼吸,看着那一尘不染的俏丽脸蛋,很开心。
他最爱看她睡着的模样,很多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寒澈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怀中美人。
夜幕下,玉水灌川州上有一高耸挺拔的阁楼十分耀眼,璀璨如珠,深夜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似是欲与天际的星辰比一比谁更光鲜亮丽。
那栋阁楼上,上面挂着一朴素木牌匾,稳稳篆刻着四个大字——小圣贤阁。
小圣贤阁乃是帝都最大的书院,也是帝都标志性的书院。在五大帝国中也有些名气。
文家自创立之初,就分为三家,法,道,儒。
法家强调铁血严谨的制度,道家主张顺其自然,儒家则主张以理服人,以宽大博爱治理天下。
上一任小圣贤阁的阁主寂澜,就是一个极度主张以儒治天下的人,面对寒山寺的暴政,数次以死上谏,更因寒山寺挑起天下战争为由,在金殿之上辱骂寒山寺,一心求死,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
从那时起,祭山大典就将小圣贤阁拒与门外了。寒山寺定下了三十年之约,自寂澜死去,三十年以来,每年祭山大典小圣贤阁的人只能远远观望神山传承。
祭山大典即是大秦寒氏一族的传承,也是天下道法的传承之地,无论是各族百家,在祭山大典的时候都会得到天地大道的馈赠。
“明天就是祭山大典了,可不能再小孩子气了,不要冒犯到寒山寺。”
阁内,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书生,看起来稍大一些的中年男人身着紫蓝衣衫,对那个小一点的书生教导道。
小一点的书生长了一副孩童脸,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立在屋内,看上去有些不屑。
身着紫蓝衣衫的男人是这一任小圣贤阁的阁主——云慧天,寂澜坐下大弟子,而那个小一些的书生是他的弟子——祝祈思。
小圣贤阁平日事物繁重,离不开云慧天,而高让亲自来让他们请出一位拿的上台面参与明天的祭山大典,只能是祝祈思了。
寂澜一生收了三个弟子,大弟子云慧天继承他的衣钵,掌管小圣贤阁。小弟子卓文杰位列大秦礼部尚书,功成名就。
而他的二弟子林阙在不久前离开了小圣贤阁,说是要赴一个约定,陪一个女子走过她生命的最后几年。
如此一来,小圣贤阁也就祝祈思能担此大任了。
云慧天将其中的规矩对祝祈思讲了个差不多,半大书生靠着阁楼的门倚在一旁,有心无心地听着师傅的训言。
“我知道了,就算是为了师傅,我也不会去惹那寒山寺的。”
祝祈思揉揉鼻子,一脸无所谓。
“这才像我的弟子。”云慧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祝祈思其实很讨厌寒山寺这个人,大秦各地的暴动大多都有他的参与。
寒山寺重武轻文,对天下儒生不怎么待见就算了,而且还害死了他的师公。祝祈思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为了小圣贤阁,他也只能忍着,毕竟,这是他师傅和他师叔祖共同的心血。
但同时祝祈思也心存疑虑,近来几年,天象异动,星辰错轨,各种传言都对大秦不利,于是道:“师傅,那你觉得大秦还能撑多久呢?”
“很久。”
云慧天眼波伶动,诗意盎然,傲然答道。同时又给弟子劝说道:“身为人臣,切不可起叛乱之心,只有君主国家强盛,我们这些所谓的学士才有立足之地。”
“嗯。”祝祈思轻朗地点点头。
“小小年纪,切不可被仇恨遮住了双眼,别学了明言。”云慧天抚了抚祝祈思眼间的脸庞,低身叹道。
“这些我都懂。”
云慧天经常给他讲这些东西,就拿那经常来小圣贤阁的少年丞相明言来说。石慧天就说那少年身上藏着一股戾气,很可怕,那就是一心执着于复仇,太过沦陷,和修炼界当中的走火入魔也差不多。
“反正那一君一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祝祈思不屑一顾,自顾冷言道。
时间过的很快,除夕一夜就这么过来了,有许多人还沉浸在梦里,还有很多人才刚刚入睡。
又有许多人已经早早起来。
左丞相府。
徐雪允昨夜喝了很多酒,喝的酩酊大醉,倒头就睡。不知是因为明府与徐府相隔甚远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明言将徐雪允留在了自己的府邸。
徐雪允安静地躺在小床上进入梦乡,无忧无虑,明言在床前陪了她一夜,也许是少年经常整夜不睡的原因,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困倦。
睡梦中,徐雪允的手紧紧抓住了明言垂落床畔的手,那样似乎能让她安心一些。
整夜明言也一直盯着这个痴心的姑娘,回想着和这个姑娘的点点滴滴。
看到外面天已经大亮,明言想想时间,也该走了,轻轻掰开少女柔软玉指,本来还想留个纸条什么的,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祭山大典开始了。
今天一早,街上就有一行卫队开路,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大举着大秦的旗帜先行。
后面跟着一辆金灿光着的马车,车内的就是寒山寺。再往后排开,则是以寒氏三兄弟为首,跟着的文武群臣,当然,还有那小圣贤阁的祝祈思。
一早,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先是集结在皇宫门前,等候寒山寺的命令,从皇城门前一路往神山走去。
场面十分严谨,没有一人敢嘻嘻哈哈,连一向喜欢熙熙攘攘的卓文杰此刻也眉目紧绷,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行人走的很慢,尽管寒山寺驾着马车,却和寻常人散步的速度差不多,车轴上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
祝祈思看着前面那两个老儒士,心里有些说不上的落寞。
说起来,他还应该叫卓文杰一声三师叔呢!
但是当时寂澜被寒山寺斩首的时候这位老儒士却没有为他求一分情,好歹是他的老师傅呢!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果然,权力和金钱能腐蚀一个人的心智。
大约到中午了,众人才远远看见那一座雄伟高峰。
那高峰似是地上突兀出的一座天来之峰一般,尽管距离很远,那座大山却就像压在众人的心中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传说中,那是冰帝寒澈杀神正道的地方。
他当时杀的可不是那些山头的“老神仙”,而是真神,天界的神君。
据说那一战打了三天三夜,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地上打到天上。无人知道他杀了多少神仙,也没人见过后来的景象,只知道当时天界一声蒙雷落地,寒澈,成帝了。
而他当年建立的大秦也正是从那一天强盛起来。
山下是一片空旷的平原,没有半点生气,旁边驻有大军把守。
驻军见是寒山寺亲自驾车而来,都纷纷跪拜行礼,放行通过。
离近了之后,众人再抬头看那座神山,直觉得高耸入云,在这座山的俯瞰下,众生仿佛蝼蚁一般,弹指可灭。
从山底下向上看去,开始平淡无奇,但到山腰附近,就能感到一团光晕从中散落而出,落入众人心肺,顿时心旷神怡。
再向上看去,山的顶峰似乎有一道白色光柱直通天地,看上一眼,便觉得失了魂魄。
这时,寒山寺也从车中下来,皱眉望穿天地,朝山头仰头看去,眼色窥然无神,即便是他,也不能真正解读神山的奥妙。
也对,大秦历代先祖费尽心血,都不能探其奥妙,更何况他寒山寺呢!
“祭山大典,开始。”随着高让拿起拂尘高呼一声,除了寒氏四人,所有人皆跪拜神山。
所有人跪在地上的一瞬,都感到膝下一软,似乎并不是跪在坚硬的岩土上,而是跪在一片雪原当中。
寒山寺此时从袖中掏出一把卷轴,在神山下打开,顿时霜雪四下,当初苍茫一片的大地失去了尘土山岩的颜色,均被白茫茫的雪雾装点成一片。
那把卷轴正面刻着一座神殿的纹路,背面繁星点点,就像是一张星河地图一样。卷轴伸展开来约有三米左右,环绕着这座神山旋转,最终和神山融为一体。
而神山之上的顶端,似乎浮现出一座若隐若现的冰晶宫殿,而神山发出的光泽比原来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整个神山底下就像是一座启动的大阵,下面的璀璨星海连成一片,好不绚丽。各种远古文字从里面涌现,其中深意奥妙无穷。
“走吧!”寒山寺像往常一样吩咐着寒意,陪同他一起上山。
这是大秦向来的规矩,唯有历代皇帝能登上神山接受天道传承,而历代皇帝死后,也只能埋葬在神山之上。
而无论群臣是否愿意,寒山寺早就将寒意看作下一任大秦的帝王。
每一代皇帝都会在神山之上借天道运数,然而为了下一代乃至后世考虑,在死后都要将这一份天道运数归还给神山。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要是历代皇帝都是借了神山的天道运数就跑人,那大秦早就溃败不复当年,如今还有没有大秦都难说。
尽管寒惜和寒澈也都是他的孩子,但这一份天道传承只能给寒意。
寒山寺跟寒意慢慢向神山的小道上走去,很慢,似乎是想让寒意用心的感悟每一分的灵力,大道气息。
而在寒山寺上山不久后,众人都起身凝视神山顶端。为大秦祈福。
哪一朝代越是强盛,大道灌溉就会越鼎沸。而从那些臣子的运数,天命,受天道眷顾的程度,就可以看出一个国家是否强盛。
之所以叫群臣过来,就是给天地看看他们大秦的家底,看看这些人的运数,能值得天道再馈赠大秦多少运数。
“嘿嘿嘿……,寒澈。”
寒澈正看那神山看的入迷,却被徐继一声吵嚷惊醒了神。
徐继嘿嘿一笑,来到寒澈身后,道:“你出生时天地失色,星河日月异变,这份传承应是你的,你就不动心?”
徐继激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寒澈,不给他半点逃避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