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刺出的那一刹那,仿佛本能一般,曾经数千万次的习练在脑海中融会贯通,
“咻”
胳膊像鞭梢一样挥舞出残影,清脆的剑鸣似柳笛吹响,顷刻间扎进了那张狞笑着的面孔,
下一刻,迸发的剑气便瞬间将大脑搅成了浆糊。
随意的好似江畔的浮柳,轻轻扰过行也匆匆的过客。
一触,即离。
只剩下狰狞的表情依旧挂在脸上,栩栩如生来不及变幻。
黑甲巨人倒地的瞬间里,一切的嘈杂都戛然而止,只有火焰还在寂静的燃烧着。
无论是什么人,见到超乎自己理解的事情时总会不知所措的。
就如同现在这般的,忘记了呼吸,目瞪口呆看着那个被灰烬缭绕着的清秀男孩,就如同断桥之畔,人烟之中的那一眼回眸,
绝世,独立。
朦胧之间,几名黑甲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转瞬间又被混乱的杀意重新填满。
“唏律律~”
主人被杀的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高抬前蹄踏向夜风中飘摇的少年。
“刷!”又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
不知是在何时出的剑,直至回鞘,巨马被拦腰一分为二,“哗啦啦”内脏混杂着鲜血撒了一地。
少年的剑仍旧挂在腰间,仿佛没有动过。
火,依旧静静的燃烧着,漫长的僵持里,一轮如玉的氤氲明月排开云雾,将银辉色的光辉洒落在少年纷飞的长发上,映出一轮孤影。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马的,杀。。。快杀了那个小子!”
许久之后,黑甲士兵们才逐渐反应过来,潮水般的一拥而上,朝着少年纷拥扑去。
没有后路了啊。。。
紧盯着贴面而来的剑锋,意外的不怎么害怕。
这次过后,会怎么样呢?
我,不想离开的。
回首三十年,追忆如梦。少年微闭的眼眸在这一刻徒然睁开,灿若繁星,
那便,杀吧。
“铛!”
等身的巨剑划破空气,重重劈下,头盔下的凶恶面孔笑意狰狞,如彗星坠地,土地被砸出一个大坑,泥屑从少年身边飞过
然后,癫狂的笑意逐渐消失,被劈成两半的纤身影似烟雾般晕开,化作一缕清风掠过周身,
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呆住的甲士茫然的看着身前板甲上的一道细长深邃的划痕,甚至透过盔甲将他的胸口划破。
下一刻,蜂拥而来的黑甲武士们挥剑齐上,霎时间平地上似卷起一阵黑风,刀光四溅。
血与火的午夜里,狂乱的杀意在空旷的村庄里肆虐,吞噬着笼罩住的一切,
黑甲的屠夫们癫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剑,无论是房屋的残骸,残破的焦尸,甚至是惊慌的战马,都没能逃过被斩成碎块的命运。
而那个少年,却宛如一缕青烟,又好似穿行于花丛的翩蝶,呼啸的剑锋贴着他的身体掠过,却又丝毫对他无可奈何。
清冷的月色下,剑光肆意的挥洒着,又如金风捎来的玉露,每一次挥舞都在凶徒们的重甲上留下深刻的剑痕。
如此,黑甲的怪物们更加癫狂了。
浮花随影潜入月,步和光尘踏凌波。
不知从何时起,就连少年自己也几乎忘了,他的轻功好像也很不错的。
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毕竟,这句牡丹亭中用来形容浪子的华句,也曾被江湖中的人们拿来描述着那部绝世轻功。
那部,他练的轻功。
“呼“
咫尺之间,交叉的血线在月色下编织成美妙的画卷,少年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众人,身后传来的怒吼声不绝于耳。
本来凌波微步作为前世最为顶尖的轻功绝学,以易经八八六十卦为基础,纵横挪移精妙异常,
但,
“还是太浅了吗。”
少年喘息着转过身,看着面前被划穿的甲胄,刚刚压制住的不安和烦躁仿佛一下子又爆发出来。
一瞬间斩过所有的敌人,即使是自己也有些消耗过大了。
剑心初凝,即使已能将内力化作剑罡,却仍无法劈开那些厚重的甲胄。
不过,那一剑似乎实在是过于惊艳了,到了甚至连狂舞的黑风都为它倾倒而消散殆尽的程度,也惊醒了沉醉其中的屠夫们。
于是,癫狂过后,又是一片过于漫长的宁静。
黑甲骑士们凝重的聚在一起,摇曳的火光之中,巨剑下冰冷身影好似凝成了一只潜伏着的巨兽,伺机待发的蜷曲着。
此时此刻,由剑刃和黑色重甲组成的堡垒仿佛将空气都迫成了固体,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惹得少年几乎无法呼吸。
“小妞!你的那把玩具可伤不了我,”
为首的那名骑士目光阴鸷,竟然将清秀少年错认成了少女。
“你要是现在束手就擒,让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我保证,还能饶你一命。”
没有人在笑,沉默的重甲骑士们聚在一起紧握巨剑,伺机待发。
“不然!”
重甲的骑士神色一厉,
“杀!”
突兀的齐声怒吼掀起一阵尘土飞扬,叫人遍体惊寒。
利用威胁的话语让敌人恐惧,进而又暗示着他们不会将对方杀死,让其心存侥幸之下犯出致命的失误,这是只有饱经沙场的老兵们才懂得的杀敌方式。
不知万里沙场苦,空举平安火入云。
只有从那万军之中夺回命来的人,才得以明了的,不能忽视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缺漏,
沙场上,没有后路,为了活命,必不择手段。
他们,也终于开始怕了。
晚风吹起伶仃的星火,气息在夜幕下纠葛,四周寂静无声,
战斗,一触即发。
心脏剧烈的鼓动着。敌人还剩下了六个,看着面前凝成一体,千锤百炼的阵势,少年有些明悟,
没有侥幸,下一次的交锋,只要漏掉其中任何一人,那柄巨大的双手剑便会以无匹之势袭来,将他戮杀。
会死!
眼前兀然间倒映的是火中惨死的焦尸,死前凄厉的挣扎着。
这夜过去,他们会随之一同被埋葬进泥土中。待到秋风萧瑟,初雪微寒,芳草萋萋,他们会化作这脚底的泥土,朽骨散落进茂盛的杂草丛。
数十年后,再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曾经活过。
我。。。也会那样吗?
汗水浸透了衣衫,熊熊烈火中,少年却觉得如坠冰窟,手脚上的温度慢慢逝去,
刺骨的寒露中,重伤的两人早已昏迷过去,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少年,依旧固执的手执三尺青峰,面对着前方严阵以待的甲士们。
但他,也终归是怕的啊。
敌人仍在缓慢的靠近,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露出寒光逼人的爪牙。
远方摇曳的麦田里,金黄的大尾巴焦急甩动着,似乎做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冰冷的汗水顺着少年的手流下,将剑柄浸湿。
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不安!害怕!
呼啸的晚风吹开了穹顶的乌云,露出一轮清朗的明月,远方捎来的风声掠过麦田,拂过森林,越过高山,奏出一场清冷的乐章,响彻在云端之上。
静默的对峙中,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子,你看那崖下的云雾,变幻无常,琢磨不定,真似这山下的红尘一般。”
不知何时,形如枯蒿的落魄中年人指着山巅下的云海叹了口气,云海之上,浓雾缭淌,宛若惊涛骇浪。
少年抿嘴立在凶险的崖壁上,看着中年人的青布长衫被呼啸的山风吹得哗哗作响,他也不在意,佝偻的站在云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剑,缓缓的舞了起来。
云雾在变幻,剑也在变幻,让人分不清是他在动,还是那辽阔云海随剑流转不息。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终于,一轮明月从云海之上升了起来,转眼间将无边云海晕上幽蓝的霞光,清冷寂寥。
中年人也收起了剑势,微笑着盘坐下来,伴着明月,随心拉了一曲二胡。
云起云落,幻生幻灭。
去吧,小子,
莫叫人小瞧了我神州武学!
“砰!”
突然间被踹向少年的焦尸打破了压抑着的杀意,阴影中的巨兽瞬间张开了满嘴獠牙,欺身而上。
三道巨大的斩击封死了身前的每一个角落,从三个方位袭来将尸体和少年一同砍得破碎。
来吧,
利刃当头,少年闭上双眸,再睁开时,已是神色决然。
下一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影兀然消散,分化成数道如鬼魅般的虚影,险之又险的掠过贴身而来的剑刃,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黑铁堡垒中紧接着又横扫出的两把五尺巨剑,左右开合间如同一把巨剪,将少年缥缈而过身姿纷纷击散,化作烟气漫漫,不见行踪。
一瞬之间,缭绕的云雾中似有剑光闪现,之后便化作了漫天剑芒,
寒野凝朝雾,霜天散夕霞。
霎时,好似有朦胧的雾色映着火光,于众人之间缭绕流淌,泛着金边的缥缈雾气流光溢彩,好像山巅的朝霞,又似那月下的云海,
不胜秀美,也不胜寂寥。
久之,泛着霞光的云烟淡薄离散,方才显出雾中的少年,胸口斜斜被划出一道极深的狰狞伤口,止不住的淌血。
而陶醉在云雾之中的甲士也终于回过神来,僵硬的转过身,火光映照间他右手的肩胛骨连同甲胄一齐被细剑洞穿,同样血流不止。
浓烟遮蔽了漫天星空,火光混杂着灰烬被风卷起。横尸遍野的寂静当中,兀然的响起了一丝细小的声响,
“嘶,”
宛若清风竹叶,清朗的声响融入夜色,
一个黑甲士兵脖子上爆出大蓬血雾,如同一朵在月下绽开的牡丹,在花开刹那间软倒在地。
声音愈发渐响,呼吸间,又是四道融入其中,又是绽放出血雾花开,在火光与月色的交接下映出半边霓虹,半边清幽的奇幻景观。
如此,坐在山巅上的那位中年人笑了,他的目光眺望在天边的云海,手里却奏着一曲山下红尘中的潇湘夜雨,
该是仍放不下的吧,
花,逐渐谢了。
少年,血流了满衫,依旧直立着。
火,仍在燃烧,照亮了最后那人恐惧的面容。
侠客初生,以杀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