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三)
徐仪凤道:‘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轻移莲步,欲转到韩有对面前。
韩有对则跟着转,始终以背对徐仪风,口中道:‘念头宽厚,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
徐仪凤应声道:‘念头忌刻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
韩有对又道:‘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
徐仪凤道:‘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
马哈尔同康哈里海心中似有所触动。忖道:‘莫不是劝我等向善。’
韩有对这时道:‘遇故旧之交,意气要愈。’
‘处隐微之事,心迹宜愈显,待衰朽之人,恩礼当愈隆。’徐仪凤说完,双目以蕴泪。猛的把着韩有对的肩头,转过身来,又哭又笑道:‘对儿,真的是你,我们的对儿长大了,都可嫁为人妇了。’
韩有对亦泛泪光,道:‘是,对儿长大了。徐姐姐,你还好吗?’
徐仪凤点点头,道:‘还好,夫君很疼我。唉!我若早晓得王妃是对儿妹妹,我该把孩儿带上。让妹妹见见的。’
韩有尺寸笑道:‘恭贺姐姐喜获鳞儿。对儿有空会去看你们的。’二人自说自哭自笑,全当场外再无他人。
韩不单则道:‘妹妹,你现今还心慌吗?’
韩有时目中珠光点点,泣声道:‘怎么会这样子?草原于我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全是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可忽然间出了这么多亲朋故旧,我这是在哪儿啊!’
众人哄的一笑,徐仪凤摇摇头,道:‘原来我们对儿心还未定。吴会非他乡,暂把吴会作故乡吧!’
认罢,众人分宾主落座。徐仪凤道:‘我原是准备了一段舞,为小王子与王妃祝贺。既然王妃是对儿。对儿,我们共舞一曲如何?’
韩有对道:‘当然好啊!很久没有与姐姐共舞了。只是此地恐无人奏乐啊!’
马哈尔笑道:‘王妃还会跳舞?王妃的本事不小啊,还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徐仪凤咯咯笑道:‘她的本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对儿放心,我这两名待女,都会弹琴。这位兄弟,更弹得一手好筝。’指了指那个瘦削青年。青年身边还跟了个十岁左右的童子。韩有对只觉得这青年与童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心道:‘罢了,不可能再有故旧了。’当下向二人颔首示意。
康哈里海笑道:‘很久没看到爱妃这么开心了。爱妃开心,本王也开心啊!’
韩有对道:‘那就劳驾两位姐姐与公子为我们伴奏了。’
三人应声称是。去马边把乐器取来。韩有对看到那青年取来古筝时,呆了一呆,忖道:‘似乎是焦木筝。这青年是何身分,能有这般珍贵乐器。’焦木筝是一种珍稀铜木,遭天雷劈中火焚后,(特意烧是烧不出的)再经制乐器的琴师制成乐器,音质纯正。豪无杂色。因这材质千载难逢,因而珍贵异常。
二女款款走入场中,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正是二人在京城新编的花蝶舞。时而如百花盛开,时而宛如穿花蝴蝶,一时春光无限。
韩不单叹息道:‘今日草原上,可是花团锦簇啊!’
康哈里海道:‘是啊!大明积弱,才护不住这样两位绝色佳人,我等可要好好护住了。’
马哈尔大笑道:‘表兄说得是,得遇佳人,上苍待我等不薄。请’端起酒一钦而尽。巴林首领旁,一双小小狠毒的目光注视着场中。
一曲舞毕。二女额上均见香汗。二人相视一笑。韩有对道:‘姐夫,小王子,我与姐姐许久未见,你们且吃你们人的,我们去说些体己话。’
康哈里海忙道:‘不行,我夫人长途跋涉,己是饥肠辘辘了。你们总得让她吃些东西,才是待客之道。放心,你们大婚还有几日。我们得等着观礼,一时也走不了。下午你们再说说体己话也不迟。’
马哈尔道:‘就是啊!你忍心你的好姐姐饿肚子啊!再者,夫人也忙了半天,也得吃点了。把酒重新换了,烫热了再拿来。这酒太烈。’
韩有对心知他指何意。心下忖道:‘他果然晓得我把药下在酒里了。随他怎么圆去吧!’因道:‘二位王子说得是,是对儿心急了。姐姐请。’
徐仪凤拍拍她的香肩道:‘我们午后见,我有好多的话想要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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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后,各部落首领进入马哈尔临时修建的毡房休息。徐仪凤.博尔济吉则跟着韩有对进了她的毡房说些女孩子的体己话。
韩不单则招呼马哈尔,康哈里海悄悄过去。马哈尔道:‘我们要听墙角吗?’
韩不单道:‘小王子汉话学得挺好。没错,不听听看。怎么晓得她们想什么?怎么才能顾好她们。要晓得,女人心海底针,说变可就变了。’
马哈尔则道:‘就算对儿是块石头,我也要把他捂热。就算她是块冰川,本王也会用一生熔化她。’
韩不单用肩碰了他一下,道:‘这我就放心了。别忘了,既然敢娶韩家女,就要谨守韩家的家规。’
马哈尔道:‘这个自然。这儿,只容得下对儿,只有她才能靠。捶捶胸。’
韩不单道:‘好,走,听听去,永远记住今个儿的话。’
午后的风,有点凉了,三人静静地伫立在韩有对的毡房外。
毡房内春光明媚。韩有对道:‘徐姐姐,公主,来,我们上榻,盖着被子说说体已话。’三女笑着牵手相扶着上坑。搭上半身被子,坐在一起。
韩有对笑道:‘姐姐适才要说什么?’
徐仪凤道:‘这一去经年,大明已经离我很远了。不知官中近来如何!是否有什么好玩的事?’
韩有对想想道:‘还真有,去年,从海上来了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人进了宫。’
:二女睁大了秀目,不敢置信。博尔济吉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徐仪凤道:‘难道真有什么独眼人,巨人国吗?’
韩有对道:‘这个人叫马可,他的船被倭寇洗劫一空,流落海边。后来地方官员引荐他入了宫,我才有幸结识了他。’
徐仪凤道:‘他可有说,他来自何处。’
韩有对道:‘据他所讲,他来自海那边一个神奇的国度。’
徐仪凤道:‘如何神奇?’
韩有对道:‘据说,他们那儿男女是一同上学的,也可一起游玩。跟我们的礼制礼法大不相同。’
徐仪凤嗔目道:‘这么大胆,还有呢?’
韩有对道:‘嗯!也许世界殊途同归,大同小异罢了。咱们有《山海经》,他们也有什么《特洛伊之战》《海的女儿》。咱们有玉帝,王母。他们也有什么众神之父宇斯,众神之母赫拉。不过他们礼教没那么严。神仙是可以和凡人成亲生儿育女的。生的孩子大都是半人半神的半仙之体。有神为,大抵成为战神。’
博尔济吉道:‘谁要听打仗的事,那是他们男人的事,讲讲《海的女儿》吧!’
韩有对淡谈笑道:‘好啊,据马可讲,在一片海域,生活着一个家族,像咱们传说中的龙王吧!他们人身鱼尾,生活在海底。有一天,有一艘很大的船从他们海域经过。船上有一个什么国的王子,生得很好,很俊美。后来,一个大浪把船打翻了,王子沉入海底昏迷了。结果,海的王国里有一个美人鱼公主,喜欢上了这个俊美的王子!’
徐仪凤道:‘这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吗?’
韩有对摇摇头,道:‘美人鱼公主就求他们国家的巫婆去救她的心上人。巫婆告诉她,要想救王子,就要把鱼尾变成双脚,每日像行走在刀尖上。如若小王子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不能爱上她的话,美人鱼公主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
‘啊!’博尔济吉道:‘那后来王子有没有喜欢她。’
韩有对叹息道:‘美人鱼公主忍着巨痛,把王子弄到沙滩上,救醒他。这个时候,又一艘船驶来,船上还有另一个国家的公主。美人鱼公主就先躲开了。王子醒来后先看见那位公主,结果喜欢上了她。’一摊玉手,道:‘可想而知,美人鱼公主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二女不胜:唏嘘。博尔济吉愤愤道:‘太不公平了。’
韩有对道:‘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只要她心中有爱,无怨无悔就值了。海上的泡沫,草原上的霞珠,一切的一切,总归会消散风中。’
徐仪凤道:‘妹妹,当不成海上的泡沫,就当草原上的露珠吧!’
韩有对道:‘当什么都是当。最初没有姐姐的消息,只怕姐姐风住沉香花己尽了。难过得很,看到姐姐好好的。妹妹欢心的很。’
徐仪凤道:‘是啊!我怎么就花己尽了呢?幸亏王子不弃,不嫌我疯疯癫癫,把我治好了。不然,我也认不得妹妹呀!’
韩有道:‘姐姐现今苦尽甘来。可惜了小模哥!’
徐仪凤神情一颤,颤声道:‘小模哥哥,他,他还好吗?’
韩有对道:‘姐姐有事,他怎么好得了。小模哥哥一直记挂着你,怎么也容下别的女人。不肯成婚。王夫人急得不行了。要不是因待奉父母,不得远行。怕不要杀上战场,与康哈里海王子拼个你死我活呀!’
徐仪凤哭道:‘他怎么还常存抱柱信,是要让我羞愧吗?他是独子呀!我都守不住了,他一个男子守什么?我怎么对得起王家呀!’
韩有对忙道:‘姐姐且宽心,我想,得空让小王子把姐姐的消息传到大明。小模哥哥晓得姐姐安然无恚,会想通的。不然啊l他愿意做泡沫就做泡沫好了。’
博尔济吉扑哧一下乐了,徐仪凤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毡房外,康哈里海顿时紧张起来,握住韩不单的胳膊道:‘小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