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格拉维乌斯-4-罗永远都不会承认,但他喜欢在国教堡垒中做异教徒。他与下属及仆从对圣遗物塔存续至关重要的事实,只是单单增加了此事的乐趣。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一种对兀余生理反应的沉溺,但这也没有阻止他。每个系统都需要一个瑕疵,如果它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就是喜欢记录每次自己将神庙的反应堆和力场发生器称作其最神圣的圣物时,修女们的不悦。被转化为银质骷髅三十年点八年的下半边脸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了他:意味着她们无法分辨自己是否在笑。
身后喷出一股圣油雾,他咔哒咔哒的走过成堆神圣机械之上的构架。移动时,他头四周的前置和后置视觉感官器朝着相反的方向循环转动,以三百六十度视角监督着这座大厅。
蛇形电流沿着神圣机械爬上爬下,静电在空气中鸣唱。发电机间移动的机仆,在它们的植入物识别出格拉维乌斯-4-罗的协议时低下自己的头。它们简单的信号插件在他的数据球中闪烁。他无视了它们:他的思维正在高耸的大气层传感器的数据输入间移动,还有反应堆系数和力场功率。数据都在它们的既定平衡值内,但在风暴过境和集会闭幕前他都不会离开机械大厅。
他吐出一小段兀余编码。修女会将这个地方称作神庙,在上面的大堂里向她们死去的战士鞠躬。此塔的真正神性不在那盒骨头里。它在这里,在她们脚下的黑暗中鸣唱。这座塔是个神迹,手指般的石头比山还要高,对攻击或风暴不屈不挠。神迹始于机械:下面的世界摇晃时重力补偿器保证它根部稳固;包裹它石头皮肤的静电反射板对抗伊若的风暴;覆盖它的虚空盾节点抵抗攻击。没有这些电能和力场的奇迹,这座塔除了倒塌的石块和破碎的圣地什么都不是。那才是神圣的。那才是值得畏惧的。
一个声音让他旋转身躯并聚焦身后的主目镜。他止步。他腿上的黄铜测径规停下。来自声觉和视觉传感器的信号嗡嗡的传入他的意识。一个人站在构架上离他十点七米的地方。它完全静止。破布缠绕着它的躯体和四肢。一副粗糙布料制成的面具覆盖着它的脸,眼部撕扯出洞来。格拉维乌斯-4-罗可以探测到空气中血的味道,血和沙尘。在停下这一秒他注意到其右拳上的三片水晶光晕,每个都安装在骨和皮制的卡托上。他头上的次级植入物输入了异常代码。那个人是冷的。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来说太冷了。
一种情感开始在他思维中具象。
格拉维乌斯-4-罗将数据分摊到一侧。这肯定是审判庭带来的生物之一,一种超出他经验的稀有生命个例。
“出示身份/证明/你自己的名字,”从胸前的扩音器,他咆哮道。
穿破布的人将头转向一侧,眼睛眨都不眨。
格拉维乌斯-4-罗感觉到数据球里的一阵颤抖。刚才一次数据输入消失。他及时将这警报推入自己和发电机大厅内机仆间的链接,发现另外九个数据输入消失。任务追踪器读数失效。生命指数变成了报错声。
防御子程序咔嚓一声打开他背部的机械附肢,在他肩头亮起一片光晕时,他的大脑还在运算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激光切割器嗡的一声点燃了蓝色的热焰。转眼几纳秒过去了。越来越多与机仆和奴工间的数据链接被切断。腿部关节绷紧让他向前越去。一个警报信号在他意识中形成,向高塔的安保系统大喊。穿破布的人还在观察着他。
警报信号抵达了防御系统。启动的闪烁红光淹没了发电机大厅。防爆门砰的关闭。第一声警笛响起。
格拉维乌斯-4-罗将手臂伸向衣着破烂的入侵者时,感觉到高塔的系统开始由观察转为苏醒。
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背后。他神经被抑制的肉体几乎没能抵抗住这次冲击。他试图转向看不见的攻击源头,但身体在扭动时冻结了。然后他倒下,他的机械肢体因急速发出的神经信号乱作一团。他机械附肢激光切割器的尖端乱窜,刮花了构架上的网格。错误代码淹没了他的意识,遮蔽视觉。他的身体不再对任何命令做出反应。异种毒液正以超过其净化系统反击的速度,在他的生化组件中蔓延。他的肉体——那软弱、可悲的残余人类部分——背叛了他。他在地板上,颤抖着,被切断了与自己植入物的那些神圣金属之间的联系。
穿破布的人朝他走来,步伐并不急迫。穿过空气的闪烁红光配合着警报的轰鸣。
在他的意识里可以看到警报协议传遍了高塔的安保系统。
这是奇怪/矛盾的,他想。关闭他神经信号的毒液是有选择性且专门混合的,一种让在他的生体监测器看来美丽而恶毒的合剂,就像种子从自己的肉体里成长为花朵。但不知何种原因,毒液让他能与传感器和高塔的数据系统保持链接。
穿破布的人现在在他身旁,弯下腰。它的眼睛是灰色的,他注意到,它们周围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纤细皱褶。一只裹着破布的手伸出,指尖是赤裸的。格拉维乌斯-4-罗感到一种紧张的刺激同时试图向后退缩。穿破布的人触摸到术士的脸。一瞬间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是痛苦。填充冰冷药物的针刺入他的意识。他朝数据链接尖叫。他上方的远处,光球飞出,现在世界在黑暗和报警灯的红光中安静下来。痛感钻的更深了。格拉维乌斯-4-罗感觉到另一个意志钻入他的意识,抑制着他抵抗的意愿,偷走他的思维。他的银脸上开始结冰。
<全体警报。入侵者在塔内,>他向自己大脑与高塔神圣机械监督者之间还打开着的链接尖叫。
<全体警报。入侵者在塔内……
寒冷在他体内,咆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关闭,自己的思维变得越来越简单。
<全体警_报。入_侵者_在_塔_内……>
破面具中的灰眼睛还在盯着他。
<全_警_。入_……>
轻柔的静电填满了格拉维乌斯-4-罗的数据链接。蹲在他身边那个穿破布的人,把头歪向另一边,面具内的眼皮瞬间迅速眨动。
<好_了_……>
信号向链接发射。警报灯是一片迟缓的红色脉冲,像沉睡心脏中的血。穿破布的人扭动身体,之后依然保持寂静。
格拉维乌斯-4-罗站了起来,他的机械肢体滑过构架,植入物从背后垂了下来。穿破布的人走到他身边,嵌着冰霜的手指还放在术士的脸上。格拉维乌斯-4-罗开始行走,脚步踉跄,他的身体就像穿破布那个人指尖的傀儡。他能看,但目光接触机仆皱缩的身体和奴工时他的意志没有识别出任何东西。穿破布的人群站在死者之间,他们都转头看向格拉维乌斯-4-罗。
他停在中央控制祭坛前。纯黑色的油在其上用锁链挂着的一盏灯里燃烧。裸露的齿轮、杠杆和意识脉冲插槽布满了它的表面。格拉维乌斯-4-罗茫然的看着它。他身边,穿破布的人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一团记忆在他意志中解冻时,格拉维乌斯-4-罗抬起黄铜和铬的手臂。他开始转动拨盘并推动杠杆。
<授权并识别关闭力场系统,>他沿着数据链接鸣唱。
发电机大厅某处,齿轮开始转动。冒着火花的电源结点被拉开。警报灯变成了琥珀色,但没有活着的眼睛可以看到它们。
格拉维乌斯-4-罗的手保持着移动,调整着,平衡着,连接着,正如神圣仪式所要求的。
<反应堆输出增加六十四转。覆盖过载限制器。>他的手在象牙白色的键盘上输入了一个百字节代码,然后拉动一个杠杆。<授权并识别。>
一阵高音噪声从大厅中央传来,切断了警笛的嘟嘟声。
穿破布的人松开放在格拉维乌斯-4-罗头上的手。一瞬间,术士站起身来,在他的万机神祭坛前摇晃着。然后倒在地板上,再也无法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