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我这样说,忽然就笑了,而且笑的很开心。这是我见过他所有次的笑容里,最放开的一次。怎么,我讲了一个很可笑的笑话吗?明明我是一脸的认真,难得的正经。
“韦捷,你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原来就是个花架子,不过是表面轻浮!”
我被他嘲笑的红了脸,却只顾着正经事,异常严肃的问道,“那你体验过了?”
“没有!”他立时就不笑了,笑容还来不及收敛,我见他的眼睛还带着光彩。
“哈哈!”我拍着自己的大腿,恨不得就地坐下好好的笑一场。
“韦捷,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没有谁委屈了谁,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成就一番美好。”他说着便伸手缠着我的双肩,人也慢慢的向我凑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来不及容我想明白,难道这次我真的梦想成真了?只是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突然脑抽的问了一句,“你也要亲我吗?”
“对!”他回答了一个字后,忽然眉心颤抖了一下,“也?还有谁亲过你?”
我翻着眼睛,竟然认真的想了起来,“很多啊,恭王亲过我,我家王爷也亲过我!我亲过的人就更多了!”好骄傲啊!
其实在我脑海里这些不是多重要的场景。触到心底的,是我家夫人从前也爱跟我玩亲亲的,还有侯爷,还有祖母……还有,我第一次猝不及防的亲了南荣,然后她毫不客气的甩了我一巴掌。
还有,我也亲过你的,你忘了吗?第一次的时候,你差点把我给掐死,第二次你直接把我给狠狠的摔了下来,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
抓着我肩的手突然的丢开,他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为什么赵恺也亲过你?”
我家王爷是我的夫君啊,很意外吗?我以为他纠结的会是恭王。
“你该离你家王爷远一点了。”他说完这句话,人突然定住,目光所及,我看到罗缨正站在门口,朝着我们这边望来。
从他这一次跟我说话时,原来我已经走到了庆王府的门口。三年多的时间,我一次次的从这个门出去然后又自觉地回来,以至于这条路已经在我脚下生了根,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摸清。
那么,罗缨是什么时候看见我们的,她又听到了多少?
“罗姑娘!”赵恪先开口。
“四皇子!”罗缨也回了一句。
两人具是长身站着,目视对方,一动不动。明明看着轻风细雨般的温润和气,却杀气腾腾的好似在搅弄风雨。
“哈哈!好巧啊!”不用想也知道我笑的有多难看,连嘴角上扬都勉强不起来,竟然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只是为什么这种心虚感会对向罗缨?如果遇见的人是我家王爷,我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聪明如罗缨,只要一眼就能看透方才的我了。与赵恪相处,我没有半点隐藏,是个傻瓜也明白,我心心念念的人多半是他了。那么赠我玉簪的人也一定是他了,那么三年前劫杀我的人呢?
“是呢,是很巧,四皇子要不要进来喝杯茶?”罗缨问赵恪,目光不偏移丝毫。
“罗姑娘客气了,小道今日这身装扮不合适,等时机成熟了再登门不迟。”赵恪说着转头来冲我眨了眨眼,样子做的有些矫枉过正了。所以我只好嫌弃的白了白眼,等回过眼神来,他人已经走远了。
“还不进来!”罗缨的语气好冷淡,还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只好乖觉的跟了上去,心里打定了注意,无论罗缨问我什么,我都绝口不说。
可是罗缨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四皇子要被封王了。”
难道他真的要还俗了?
“有些人封王就是容易啊,投个好胎就行了。”我冷嘲热讽,但不知道现在掩饰还来不来得及。
“那也是人家的先祖打江山拼来的,不像后来的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凭借的裙带关系也能封王封侯。”罗缨一样的冷言冷语。
我被激的急了,一下子放淡了想要跟韦家决断的决心,“我们韦家也是一样流血流汗的好吗?我太姑奶奶在金贼那里受了多少折磨?可不是一朝一夕啊!你们只知道动动嘴皮子,说些舍身取义的风凉话,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还不知道怎么懦弱呢。我太祖父和祖父他们不也是果断的拥护着太上皇登基,一路艰难逃亡,才有了如今的这份安逸?这一路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早的就绝了性命。我……”
我家侯爷为了保住这一份荣耀,连人性都不要了,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子女也一样的成了家族的棋子。
罗缨冷哼一声,懒得跟我争辩。
我心里的火气下不来,上去就拉着她的衣袖,咄咄逼人的问他,“打江山了不起吗?不也一样的杯酒释兵权!从来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我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表明了不会跟你争,只是向你示好,向你示弱有错吗?”
哎呀,我真是被自己的机智给折服了呀,吵着吵着,又把我对王爷的用心不专给转圜了回来。我虽是一颗棋,但我也是一颗有用的棋子啊,至少我能挡下韦家人想要走的这一条路。何况现在,他们也是罗缨的棋子罢了。
但我二哥变节的事情可是绝口不能提呢。恭王也是了解我的所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叫我知道了事实,并且任由我纠结着。我是庆王妃,站队在我家王爷身边无可厚非,可是他却要逼得我保持中立。
只是我想要什么,大概谁都不清楚吧,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就好像我家王爷一样,犹豫着纠结着,委屈着自己又成全不了别人,到最后只落得一个老实人的名声。不过,这是后话了。
果然,罗缨怔了怔,又恢复了从前爱教训我的口吻,“杯酒释兵权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你身为庆王的王妃,更加不能以讹传讹。圣上和皇子们也都是太祖的血脉,他们根正苗红,容不得他人置喙半分。”
“是,你说的都对!”目的达到,见好就收吧。
罗缨看着我,笑了笑,挣脱开我拉着的衣袖,自己还整理了一下衣衫,“韦侯爷快来京中了,书信来说,不日就将从江宁府启程。这会儿,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这么热的天也不歇歇,这热闹可不是那么好凑的。连我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差点都被人舍弃了呢!大概接到书信的时候,罗缨还在挣扎着自己的决定,见我回来了,也就顺应了天意。
可这天意也是被人篡改了的,若是赵恪不那么快的送我回来,等我自己回过神来,这庆王府早就已经换了一番天地。
真头疼,又多了一帮左右我言行的人。还好我家夫人不来,面对侯爷,至少除了厌恶和憎恨,其他再不想谈,所以情感还没那么交杂。
回到院里后,看见秋穗和她的娘正跪着。我一向走路喜欢在前头,见到她们脚步顿了一顿。罗缨在我身后,我转脸看了一下她,她便低身从偏厅进了自己的房中。
不过是要收服一个使唤丫头,她没必要连这种小事都要插手,我天生反骨,最反感别人管教太多。所以聪明如罗缨,乐的送我一个人情。
见到罗缨直接走了,明显跪着的两人更加的没了底气,头都低的看不见了。
“哟,这跪了多久了?暑热的天,连我这大院里,刮来的风也是热的。湿气大,花草多,一样的会被蚊虫叮咬。”我这样说着也往自己的身上抓了抓,方才虽上了些药,这包还是没退下去呢,也还是又疼又痒。
佩兰就在外面,见我问,连忙说,“跪了快一个半时辰了,怎么劝也不肯起。夫人这是去哪了?”
我抬眼看了看西厢房,两间只亮了一间。湘竹房里要是点了灯,就奇怪了,人不在,丫鬟婆子肯定也都撤了。只是春晖房里也太亮了点,得点了多少灯烛,也不嫌热。
正说着,两个婆子抬着冰桶就往那边过去了,这么大一块,一夜也化不了吧?随即又有丫鬟将冰镇的鲜果一样样往那边送去,那饱满紫红的葡萄看着我都流口水了。
“王爷在那边?”我问佩兰。
佩兰点了一下头。
我拿眼睛扫了扫跪在院前的这两人,继续问佩兰,“王爷说什么了吗?”
“王爷说,后府的事,夫人自己处置,不用过问他。”
哎呦,我家王爷给了我好大的面子啊!
“秋穗,往日里你最烦人玩这一套,今日你也要叫我为难?”我是个当惯主子的,知道怎么居高临下,神情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
秋穗抬眼看我,眼中泪光点点,口里支吾了一下,到底没话说。
秋家大娘也抬眼来看我,神情里倒是添了几分意外,她认识的华国夫人只怕还是从前那个一味装傻娇憨的小孩。可我最想隐藏的人已经对她露了馅,也就没必要跟这些人做戏了。
“秋大娘,您是个体面人,按理我不该驳了您的脸面。我知道就是在王爷和三娘那边,您也是一样能讨到人情。可是您独独的来求我,可见您待我的真心和敬意。”我说的不紧不慢。
“夫人如此说,老奴实在惶恐。”秋大娘五体伏地,给躬身站着的我行大礼。
“先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站着不动容易招蚊子,佩兰和另一个丫鬟正给我打着扇。我嫌烦,抬手示意不用,自己走动了起来。
“你家这丫头我是诚心要抬举她的,破例提拔成了一等一的大丫头。这事,除了她,咱们府上再没第二个,我也是煞费了苦心才说服了三娘和王爷。连佩兰都说不得她,平日里可是她动不动的来教训人。念她年纪小,失了礼也不会怪罪,眼不眼前的,什么事都用不着她动手。就连德寿宫我都带着她混了个脸熟,太后和太上皇那,她可是能被叫出名字的。你就问问,咱们王府里,还有谁比她能叫我当一回事的?”
“奴婢有罪,是奴婢叫夫人失望了!”秋穗立马叩首,对自己真是一点都不手软,一次下去,额头就被磕坏了。
我受过这种疼,心也跟着拎了起来,立即叫佩兰去拉住。
佩兰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姑娘别叫夫人难做了,王爷还在那边呢!”
“秋大娘,下午时节,我说你和秋穗只能留一去一,这本是气话。你是你,她是她,纵然是亲母子也没有这个道理。可‘言必信,行必果’,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无理也能讲出三分理,谁叫我是当主子的呢?
“老奴明白,老奴愿意卸去内书房厨房掌事一职,交由能力更加突出者。这两年老奴的年纪大了,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成了婚,这个小的也是不让人省心的。身上的担子重,也怕出了疏忽,负不了责任。原本也想开这个口,只怕说我不尽兴,只顾着为自己打算,反倒拖了后腿。而今夫人如此说,实在是解决了老奴的一大难题。”
我冷笑笑,秋大娘今年怕还没到四十岁,就推说年纪大了。一如三年前我的奶娘,她也不过才和这秋大娘差不多的岁数,只怕还要小些,也是一样的被逼告老解事。
“瞧您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在逼您。您也知道我不是个当家管事的,一切都得要经由三娘。再说,您的存在与否跟我没有任何的利害关系。”
“老奴明白,老奴只求夫人能将这丫头留下,她服侍夫人一场,纵然再不尽心,却绝不敢有二心。若是顶着这莫须有的罪名出去,该叫她如何自处?原本也没把她往精细里养,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一直就是在这院里伺候着的。也是夫人看得起她,才叫她有了些许脸面。只怪她自己不知轻重,一时得了意便忘了自己是谁。只是不论做什么,从此只要她安心在夫人身边,老奴只当没有这个女儿。这也就是夫人菩萨心肠,成全了老奴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