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的夜里,林浅碧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沉了塘,那天,杜轻霜并未露面,三天过去了,林家人没遭到报复,药铺迷药一事也算有了了结。
这段日子里紫霄山的谈资太多,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说杜轻霜是林家以前在外的仇家,这一切是她策划好的阴谋,她当初混入紫霄山,就是来寻仇的,现在收拾了林浅碧,报了仇,就离开了。
也有人说杜轻霜就是紫霄山的隐士高人,对紫霄山山形了如指掌,连竹子都知道有多少根,身手了得气宇非凡。但林家实在可恶,让这位隐士高人对红尘无望,便又回到了深山老林中,也许再也不会出山了。
还有人说杜轻霜那样倾城绝世的容颜姿态,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大约是仙人,所以才会多次化险为夷,也可以轻易将那两个恶人处置,这次被彻底激怒,从此回了天上,再也不下人间。
更有人说,那天的那场雨,就是天谴。
但这些,左不过是些臆断猜测罢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长街之事过去整整七日,紫霄山人都再没见过杜轻霜。
至于杏雨阁如今是如何情形,众人却都不知,杜药师搬去了山上住,也许尚且还不知晓此事。温尧也几乎从未露面。
姜婉儿一路听着这些风言风语走到杏雨阁,进去以后,看见温尧一如前几日一样,躺在自己屋中的软榻上,闭着眼睛。
明明似在休息,面容却是藏不住的疲惫。面容发白,眼圈微微发黑,年轻英俊的容颜透出中年般的疲态。
姜婉儿将提着的一篮子菜放在灶房,在篱落吃饭的小盘子里放了一条鱼,才走到屋中圆桌旁坐下。她看了一眼温尧,稍微默了一会,语气沉重地说道:“你要像这样到几时。”
“只是她走了,你的生活就不能继续了吗?”
姜婉儿看着不发声的那人,明明很在意,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就这样一天一天,躲在屋里折磨自己。
姜婉儿没有得到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明白你这是干什么,你若喜欢她,当初就大胆地去追求就好了。我从前喜欢你的时候,不也是到处宣扬着自己的爱的吗?若实在得不到,你自责难过懊悔,又有什么用呢?”
“我从小到大认识的温尧,都是爱笑的。就算被骂,被人瞧不起,都是带着勇敢的笑容的。”
温尧翻了个身,带着懒懒又沙哑的声音说道:
“饶了我吧,谁都有笑不下去的时候。”
姜婉儿正欲开口说他,忽然目光一扫,看到了摆在里面小桌上的陈旧花灯。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花灯,憋下原先的话,说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她的吗?”
温尧背对着她,沉默着。
“很多人都相信,她是个神仙,说只有神仙,才会那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们还说,你的魂被她带回天上了。”
姜婉儿看着不作声的温尧,继续说道:“你救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受伤神仙,现在她好了,回天上去了,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指不定,她俯瞰人间的时候,见你这幅模样,还觉得好笑呢。”
姜婉儿走过去拿起破旧的花灯,弹去它身上的灰尘。
“再有几日,就是北街灯会。要不要做一个好看一点的花灯?如果是你做的,她一定会看得见。”
姜婉儿回头,见温尧从软榻上慢慢坐起来,看着她手中的花灯,沉默了一阵,低下头。
“你若一味消沉下去,以她的性子,只会觉得你可笑吧。”姜婉儿说道。
温尧没有回答她的话,忽然大声笑了出来,笑得无比爽朗,因为很久没发过这样的声音,笑声中都带着轻微的嘶哑。
姜婉儿看着他这般模样,蹙着的眉头也散开了去,不知不觉间,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外面树上歇息的飞鸟惊地飞上了天。似乎很久,杏雨阁很久都没传出过这样的声音了。
“婉儿,谢谢你。”温尧看着院子里叼着鱼的篱落,轻轻地说道。
姜婉儿从未听他对自己这么认真的语气,愣了愣,才无奈地笑道:“若早知变得沉稳后,可以得你真诚的对待,我就早点长大了。”
转眼间,时间一晃,日子便来到紫霄山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人们在这一天,逛灯市,看杂耍,放花灯,许心愿。
人是群居动物,素来是爱热闹的,这样的场合,无论是紫霄山或是山外街市,都是一般热闹非凡。
北街人潮汹涌间,温尧和姜婉儿带着一个漂亮的花灯出现在街头。很快吸引起人群的注意力,四周纷纷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那不是温尧和姜婉儿吗?”
“他们怎么在一起,温尧不是不是对她爱答不理吗……”
“果然是男人,这杜轻霜刚走,就同姜婉儿在一起了。”
“难道那件事是姜婉儿作的妖?”
“你这样说我便想起来了……那日温尧还对轻霜姑娘发了火……”
“受了那样的委屈……真替轻霜姑娘不值。”
“当初还登门拜访让咱们放心,别赶那丫头走,谁知道最后,自己把人家逼走了。”
“就是,我看那丫头不错,还是在咱们紫霄山修道的姑娘,多可怜那,现在不知道又在山里哪儿挨饿去了。”
“就是,真是人心隔肚皮。”
姜婉儿听到耳边的议论,气得差点当场上去同他们理论,却被温尧拉住。
“婉儿,算了。”
“你别拦着我!这些长舌妇!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姜婉儿气得捏紧了拳头。
“算了。不必理会,我们去把花灯放了吧。”温尧道。
姜婉儿看着他,精神虽相较之前好些,却也透着疲态,道。
“尧哥哥,难得出来,你就多转转吧,别管这些人,你放心,再让我听到,我非上去打她一顿不可!”
“我实在没什么好转的。”温尧道。
“那你就陪我看看好吧!”姜婉儿说着,也不等他回应,拉着他就往热闹处跑了去。
“诶!婉儿……”
“就一会儿,逛完我们就去。”姜婉儿边跑边笑道。
温尧想到她这么多天的照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由她牵着走了。
“大叔。这个糖人多少钱啊?”姜婉儿到一个糖人铺,问道。
“那个一文钱。”小贩道。
“好,我要两个。”姜婉儿说着给了两个铜板,接过来,自己嘴上叼了一个,又硬塞了一个在温尧嘴里,“呐,吃个糖人,心情也会变甜!”
紧接着着,这一条街便这样“买”着走了下去。
“这个簪子好看,我要这个。”
“那个手镯我也要。”
“这几个面具也真有意思,尧哥哥,你要哪个面具?”
“我不用。”
“戴着吧,戴着长舌妇们认不出,也能耍得安逸些。”姜婉儿给他套在脑袋上,笑道:“这个牛马面具也太奇怪了。”
此时,不远处传来吆喝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胸口碎大石!仙人跳!耍坛子!……错过今日再等一年咯!”
““哇!那边有杂耍诶!我们过去看。”说着,姜婉儿笑着就往那边跑去。
“婉儿,你慢点。”
在杂耍这处,围了很大一圈人,热闹得很,中央那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嘴里正往外喷着火。众人都乐呵呵地鼓着掌,姜婉儿也高兴地凑上热闹,奈何手中购置的东西太多,没鼓上掌。
掌声里,那人掏出三个流光溢彩的大坛子,一个接一个地杂耍起来,众人等坛子落地,它却偏不,只看那人越耍越快,越耍越快。同时间,又耍出许多花式来。
“喔!好!”众人都不约而同鼓起掌来。姜婉儿也大声吆喝着。
温尧实在无心于此,却知道姜婉儿在安慰她,不忍扫了她的兴,只是应和着拍了拍手。
然而渐渐下去,目光透过那三个飞速轮换的坛子的时候,注意到到对面有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似乎在看着自己。
目光方对上,那人便迅速转了身,融进身后熙攘的人群。
像有谁在他耳旁敲了警钟,他一瞬间呼吸一滞,抽身挤开人群,向着往那方跑去。
“尧哥哥!”姜婉儿焦急地唤他。
“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