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倒地的人越来越多,宗学少年们开始溃散,对手狡诈无耻,突然发难后站成一排,又或者两、三人一组,配合默契,即使已方有勇武出众者,也同时面临着几人的围攻,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敦诚开始时还试图劝说双方住手,但到了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缘由的?
眼前形势,已方人数虽多,却全无准备,骤然遇袭之下慌的慌,倒的倒,一片混乱。要想扭转局面,必须得阻挡住对手冲击,给大家喘息和重整的时间。
他怒吼一声,悍然带着身边几人反冲,正好一头撞上苏勒。
“仇人相见”,敦诚红着眼睛侧身踢出一记扫腿,苏勒之前连冲带打,体力已经十去七八,只来得及用双臂交叉格挡。
“篷”地一声闷响,苏勒手臂发木,被踢得向后连退几步,胸口里面气息翻腾,一时之间竟岔了气,动弹不得。
敦诚击退正面大敌,转过身来,顺势就是一肘甩向巴彦,胖子正举着木棍敲得高兴,没料到敦诚竟敢逆袭,还一招就迫退苏勒,仓促之间本能地用左手护住面门。
只听一声惨叫,胖子的左手一触即溃,大肘子跟着便狠狠落下,结结实实地砸在那张肥脸上,他哼也没哼一声就软到在地。
必可塔见巴彦被打,大喝一声,抢过来抓住敦诚肩头,脚下用力横扫,想要用摔跤技法将他掀翻,但此时和敦诚一起反冲的几个少年已经赶到,反把必可塔按住,双方各有数人在此处纠缠起来。
苏勒抬头观望四周形势,宗学生们倒地的人数堪堪过半,东西两侧都已被达春等人打穿,唯独正面僵持不下。
对方中心处的人群渐渐稳住阵脚,已经有人在大喊不要惊慌,快前往两翼迎敌。
苏勒心里一沉,已方人数不足对手一半,单打独斗也毫无优势,此前挟比箭获胜余威,出其不意地冲乱了对方阵脚。但现在正面攻势受阻,而宗学生们已经渡过最初的慌乱,清醒过来,若待他们缓过这口气,届时形势逆转,崩溃的反倒会是自己这边。
心下虽惊,苏勒却并未冒然举动,急喘几口气,压下胸口隐隐闷痛,脑中念头高速运转。
正在此时,旁边有人哼哼唧唧,巴彦以手撑地,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狗日的兔儿爷,咬人还挺狠……再给老子唱一出!”说完他翻身就想站起,手里的木棒不知丢到了何处。
苏勒一把拉起巴彦,费力扯到身前,抱着他的粗腰往前猛推,哑着嗓子低吼道:“埋头冲!”
在这节骨眼上,胖子也豁了出去,弯腰只用右手护住头脸,厉声尖叫,一人一山合力竟冲出了策马奔腾的气势,狠狠撞上敦诚等人。
只听“嘭、嘭”几声闷响,对方数人都被撞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敦诚奋力掀开压在自己上方的同伴,试图站起。刚才这死胖子冲过来时,自己并未被直接撞中,但仍被同伴带倒在地,当务之急是赶快起身,挡住对方的下一次冲击。
先前交手,他发觉苏勒等人已是强弩之末,只需顶住这轮攻势,这群卑鄙小人必定难以为继!
正在他用力撑地,身体将起未起之时,在“肉山”身后忽然转出个人来,还未等敦诚看清是谁,一记弹腿便准确地命中他的下颚,敦诚眼前一黑,后仰倒在同伴身上,昏了过去。
巴彦身后杀出之人正是苏勒,他在即将相撞之际及时停步,也顾不得去看护胖子,咬牙拼尽全力,连环踢向对方尚有战意之人,下脚异常凶狠,毫不留情!
方才被敦诚纠缠住的必可塔等人只觉得一阵恶风从身边掠过,跟着对方便倒下一片,压力骤然大减!
必可塔心中大喜,立刻有样学样,大手掐住面前对手的脖子,用力推搡,带着他继续撞向人群,其余的人全部紧随必可塔,往前猛冲!
宗学这边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立刻急转直下,队伍中心处几个年少的学生本就心慌意乱,此时见到身材魁悟的必可塔狞笑着步步逼近,都吓得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始转身,只听“轰”地一声,中心人群犹如炸了窝的蚂蚁,个个争先恐后地挤开身边同伴四散奔逃。
胜负瞬间失去悬念,宗学这边斗志尽丧,即使还有几个想负隅顽抗的人,也是于事无补。
达春、额尔赫带领众人紧追不舍,宗学生们毫无还手之力,跑得慢的立刻从背后被乱拳打翻,剩下零星几个腿快的头也不回地从北边逃走。
苏勒和必可塔追出几步便手脚酥软,只得停下大口喘气,放眼望去,场内还能站着的都是自己一方,宗学过来的数十个人,不是被官学生们打得不敢起身,就是被追得狼奔豕突!
两人心中欢喜,互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只是声音干涩嘶哑,原来身上早已经透支脱力!
若以成人眼光看来,这场殴斗不过是顽劣孩童间的闹剧,但少年们肯定不这么认为。
此战,他们士气如虹,以区区十余人大破倍许“强敌”,打得老对手拉了胯子,这实在是近年来官学这边难得的“大捷”!
打今儿起,北边的颜面尽失,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见了自己恐怕都得缩头缩脑、绕道而行,这是何等的惬意和荣耀!
此番情景深深印在诸人脑海中,若干年后,这批官学生们星流云散,各为前程家族奔波,纵然偶有小聚,也是匆匆一会,推杯换盏间免不了提起这些轻狂往事,谈笑间共谋一醉。
追击的人逐渐返回,官学生们将场内的“俘虏”围成一圈,按照苏勒的办法,强令他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敢于不服从者立刻被拖出来暴打。
巴彦肿着半边脸,志得意满地在场内来回巡视,那支木棍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右手中。
正所谓“小人得志,分外猖狂”!胖子一边咧着嘴巴胡言乱语,一边还不时用木棍向“俘虏们”头上招呼。
“你小子刚才挺横的,是带把儿的再横一个给爷瞧瞧?嘿!怎么怂包蛋了?”
啪!
“哎哟!”
“还敢叫?”啪啪~
“哎哟……别打了!”
“还敢躲?”啪啪啪……
巴彦打得正起劲,忽然眼前一亮,一张满是血污的面孔出现在他视线里,正是刚开始和他较劲的那个“白纸扇”。
“哈哈哈,小兔崽子,大爷可找你半天喽!不要慌,今儿咱们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胖子兴奋得脸上肥肉块块绽起,慢悠悠地晃过去,突地飞起一脚踹在他肩头上,将他踢得满地打滚,周围的宗学生们皆是敢怒不敢言。
“白纸扇”蜷缩着身体,用右手护住头,左手撑地乱爬,心中的屈辱实在是难以言喻。
这死胖子下手又急又狠,棍子如雨点般落在身上,他竭力躲避,还是挨了不少,痛得他咬着嘴唇不时闷哼。
少年哀求的目光望向周围,入目皆是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看到他望来,都羞愧地转过眼低了头,不敢出声。
“就算被他打死,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恐惧的情绪在少年胸中迅速扩大,占据了整个空间,其中仿佛又孕育着什么东西。
正在他绝望之时,蓦然手中一咯,一件物事映入他的眼帘,原来是敦诚等人用的箭囊,上面还挂着装饰用的护身配刀。
“轰”!“白纸扇”觉得胸中那东西猛地炸裂开来,一股热血冲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少年不假思索抓起配刀,“铮”地一声将它拔出皮鞘,高高举起!
四周顿时安静无比,无论是宗学生还是官学生,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在原地,张着嘴巴惊恐地望着他。
“白纸扇”迎着众人慌乱的目光,心中如同饮了冰水般畅快,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恶狠狠地盯着仓惶后退的胖子,追上前去,对准他脑袋狠狠一刀劈下!
“啊!”众人失声惊呼,都吓得闭上眼睛,苏勒欲上前救人,却两手空空、腿脚发软,心中只来得及闪出一个念头:“胖子完了……”
巴彦连连后退,奈何双腿绊蒜,跌坐在地上,他惊恐地看向劈下来的利刃,举臂试图护住面门。
“呜~”在尖利的啸鸣声中,一道箭光好似从天穹上落下,划破长空,毒蛇般叮在“白纸扇”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顿时失去力量,“咣当”一声配刀落地,整个人便如同一只被抽空了的羊皮口袋,瘫软跪倒在地上。
苏勒率先清醒过来,急忙上前一脚踩住配刀,弯腰将巴彦扶起,见他并无大碍,这才看向“白纸扇”。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腕并未被弓箭射穿,只是中箭处高高肿起,已经淤青发紫。
苏勒捡起掉在地上的箭枝,才发现它与学生们平日所用的大不相同,箭身又长又细,尾羽用雕翎制成,只是箭簇已经磨去最前端尖锐处,难怪未能穿透目标。
倒吸了一口凉气,苏勒往弓箭射来的方向望去,逆着阳光,只看见场边数十步外,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正沿着小道踽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