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上像是压着千斤巨石,海水在气管中像是凝固了一般,云筱知道这是溺水之人最后感觉。
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大脑正常运转,只能放任生命一点点地沉溺于黑暗。
垂死的挣扎让云筱将海水吸入肺中勾起一阵剧痛。
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痛苦,像是活生生地将胸腔扒开,把内脏一通乱搅。
还好,这样的苦痛一生只有一次。
并没有想象中直面死亡的恐惧感,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云筱睁着眼,黝黑的海水中竟炸开一道白光,一瞬间气管里的水倒流出去,引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秋月!秋月!郡主吐血了!”
“我去叫大夫!”
青衣姑娘飞快地离开床边,剩下的黄衣姑娘用打湿的帕子给床上的人擦脸,每擦一次浸了温水的白布上就多一分血色。
床上人睁开眼,一大片红色就闯入眼来,吉祥福禄雕花木大床,精致结实;金线绣比翼双飞鸳鸯红烟罗蚊帐,柔软透气;蜀绣并蒂莲花胭脂锦被,纹饰秀丽用料极佳,可惜被血渍给污了,染上许多深色的斑点。
云筱还记得飞机失事,她掉进了海里,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太平洋里的一具等待打捞的尸体才对,至于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她就完全不清楚了。
她刚好像喷出的一口血来,满嘴腥味,胸中却是舒畅了,减少了许多疼痛。
床边的黄衣姑娘穿的是古装,上襦下裙,云筱曾选修过有关中国古代服饰的课程,大概能辨认是南北朝时期的装束。这姑娘像是会读心似的,见她望向自己一眼就轻轻托起她的脖子给喂了口茶水,又把痰盂捧到面前等她吐出来。
那痰盂造型古朴素雅,质地轻薄,釉色呈淡蓝色,如蝉翼般的细纹遍布器身,莹润纯澈,极是美丽,绝非刘教授在批发市场淘回来的摆件。
云筱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件极品汝窑天青釉……痰盂……
我的妈呀,云筱默默感叹了一句,心中忍不住生出了欢喜,含着口茶水不肯吐,朝黄衣姑娘眨了眨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可是汝窑天青釉的瓷器,怎么能真的往里面吐漱口水?
就算它长成一副痰盂的模样,也是给地下那些王公贵族用的,放现在就是个国宝级的文物,文化瑰宝玷污不得。
黄衣姑娘见她一边摇头一边推拒,眉心立刻挤出了一条愁苦的刻痕,把脸凑到云筱跟前,开口略有些犹疑,“郡主,我是春香,记得吗?你仔细看看……”
云筱从善如流,只见这姑娘长眉小口,杏仁眼玲珑鼻,脸颊并不消瘦,肉肉的很可爱,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
很漂亮的女孩,如果她见过绝对是印象深刻的,故而她鼓着腮帮子诚实地摇了摇头。
床边还一直站着个酷帅酷帅的男生,扮成个武士模样,身披银白铠甲,腰间别着长剑,很是利落干净的长相,不落柔媚不显粗野,看着舒心。
他虽然没有说话,眼神却一直都在云筱身上,见她腮帮子一动就怕她把嘴里一口污血又给咽回去,跨步上前就把她人给对着痰盂扶正,用了点力一掌拍在后背上。
云筱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发现就被逼着往那尊汝窑天青釉痰盂中吐了一口带着血和口水的茶。
不顾云筱呜呜直叫,春香接着就给她擦了嘴,把她按回床上去。
又将痰盂放了回去,擦了擦自己的手回来跪坐在床边,把云筱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水光十足的大眼睛里闪着星星般的期待,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刚才暴力执法的男生又站得笔直了,依旧保持着之前那副沉稳严肃的表情,表现得像个功名与我如浮云,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当代活**一样。
不过在云筱直勾勾的带着不解、疑惑、震惊以及哀怨的眼神中,他还是低下了头,将腰间的佩剑捏得死紧,与银白的铠甲碰出了清脆的响声。
“你们谁啊?我在哪儿啊?”
“郡主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春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步步紧追,“那您还记得您父母是谁?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云筱被她问得一愣,她这个交通事故虽然是惊心动魄了些,但又不是痴傻,不是失忆,回答道,“我父母是克劳德?斯博尔特和施芬妮?斯博尔特,我来这里考古的。也不对,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什么博?”春香捏着她的手泫然欲泣,“郡主你在说什么,王爷他姓云,王妃姓施啊!”
话刚说完春香的眼泪就滚出来了,云筱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又让她哭得更大声了,毫不顾仪态地抬起袖子就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喊着,“郡主……郡主这次连王……王爷和王妃都忘了!”
云筱怔住了,心里心疼得紧,又不好意思提醒她别用高端复制品擦鼻涕,反倒是看她鼻涕快落进嘴里赶紧把她的手推到嘴边去。
想着补救补救,嘴里说着,“记得记得,我爹叫云华,我娘叫施夏。”
心里想着,这次说的中文名总对了吧。
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熟人找来整蛊她的演员,要评价一下的话,小姑娘哭戏演得辛苦,小哥哥忠犬面瘫也演得好。
“不是不是!郡主这次真的全忘了!”春香直摇头,一对半环状的发髻都快散架了,哭声更大了。
“我没忘啊!”
云筱心里委屈,别说这种事没忘,她连三岁时在院长身上尿了一泡尿的丑事都还记得,甚至要能描述出那摊水渍的形状。
春香瘪瘪嘴,哭腔说着说着又大了,“不是!郡主就是把王爷和王妃忘了!”
“这不对那不对!难不成你是问我见都没见过的亲生父母叫什么?”云筱有些火了,憋着口气吼出来。
本就没什么力气,吼出来声音也不大,倒让她咳嗽了一阵。
这都是些什么折腾人的事儿!
春香哭得很投入,旁边杵着的小哥哥上前来帮云筱拍拍背顺了气,出声呵斥了小丫鬟,“不许哭也不要再逼问郡主了!”
“是……”刚才还哭得喘不上气的春香立马止住了,小小声声地呜咽着,向云筱行礼道歉,“奴婢有失,请郡主责罚。”
“我又不是施虐狂……”
云筱偏过头嘟囔了句没让他们听清,她被闹得心里有些烦躁,复又想自己爬起来出去看看。
刚没坐稳就又被春香给按了回去,不知是这小姑娘力气太大还是自己太过虚弱,云筱竟半点不能挣扎,一句卧槽没出口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
他们几个都停了动作,竖起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