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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花一叶总关情

凭吊一棵树

这是一棵枯死的树,悲哀的不是寿终正寝的死,而是被彻底地齐刷刷地砍断。

年轮,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已经发黑。凑近,闻闻,是从树心里散发出的霉味儿,而不是木质固有的清香。发黑的年轮依旧那么清晰而忠诚地诉说着树的经历,我数到十三圈开始变得模糊。

我刚才没有用“拦腰砍断”这种利索而现成的词语,因为它曾有多高,被砍的算不算腰部我并不知晓。在我们相遇时,它已遭此不幸。它和两旁的兄弟粗细差不多,人家已满心欢喜地直直伸向蓝天。它是挺倒霉的,砍就砍吧,还留得那么吝啬,——只比1米52的我腰部稍高点。它曾经有多么得丰茂,我也无从知晓。只是看着从它的根部又不甘屈服地冒出来的新枝叶,我能想象出它曾经的活力。

一棵树已经遭受了这般苦难,或许哪一天,跑来一个好动的小孩,一把下去,再扯去根部新生的枝丫,它,还会鼓足心劲再长出来吗?它会因命运的不公而绝望吗?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倘若是人逢此变故,是需要来自亲情友情的安慰的。

这棵树有亲人吗?有吧,每年满树的叶儿可是?满树的入冬就断了的枝枝丫丫可是?或许,它因四季更替而坦然接受了孤独?或许,树还有更多的亲戚,且是只奉献从不索取的亲戚: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场及时雨,冬日里养精蓄锐的雪,还有暖暖的阳光……

只是,它们本身的短暂哪会凭吊一棵匆匆相遇而又急急走过的树呢?

我是在凭吊这棵树吗?

我在感慨人因错综复杂的爱与情而变得异常脆弱:独生女儿长到18岁在飞来横祸中走了,待人热情直言快语的双亲从此如同朽木。

我在感慨人因有消极思想而随意糟贱自己:别人的不幸遭遇随时削弱着我们对生活的爱,甚至扭曲着我们对世界的认识。

眼前挺立着一棵枯死的树,举目,四望,拾起的却是人类自身的沉重与脆弱……

人类消极悲观乃至绝望的情感,树都不会,枯死也要挺立的姿态让我汗颜,多少人活着却昏昏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我今天凭吊这棵枯死的树,或许几天后,它就不存在了。这是城市边沿街道旁边的一棵树,城市的发展与扩建是飞速的,人们是不会让一棵枯死的树影响眼前的视觉美感。即使它想安安静静地枯死在那里,也绝对是种不可能。

人可以容忍同类的破罐子破摔醉生梦死,却不会在他们视力所及之内给一棵树枯死的空间,不会的。

需要凭吊的不仅仅是一棵树,曾给了我们方便带给我们积极影响的,对于它们的离去,我们都将在凭吊中学会感恩,从而提升自己。

当草拔高了自己

路过深秋的花园,几乎是一片死寂,惟有满园的月季苦苦挣扎,似乎勉强成为“花园”的标志。

突然看见,园中挺立着一株我从未见过的花:

高过旁边的月季尺许,满枝头白绒绒的球状花朵与月季那仿佛受过伤害的暗红色形成极大的反差。白绒球还骄傲地摇摆着,宛如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凡。

什么花?疑惑与好奇怂恿着我拨开冬青,小心进入园的深处:

——蒲公英,原来是一株拔高了自己的蒲公英!那倒披针状并羽状分裂的叶子,似乎也在诉说着自己在拔高过程中所付出的艰辛。

旁边那几株月季,我平视便可尽收眼底,然而这株蒲公英呢,则需要我退后、仰视,方能看清。

拔高自己,攀上一个高度,才有可能傲然挺立。当草拔高了自己,杂草亦可成花!

不仅仅草如此,任何物件,也只有在提升了自己才能显示出真正的价值。

一把沙壶,雕龙刻凤,承受了岁月的沧桑,小心地保全了自己。只因其见证了盛唐生辉的日月,历经了元的所向披靡,也苦熬过了清的日渐衰败直至腐朽,于是,它就成了“古董”。

或许,不,一定,在它刚来到尘世时,是同成车成车的兄弟姐妹涌进长安城的。只是它,在时间的打磨里,成了最幸运的。

草是卑微的,沙壶是普通的,可它们疼惜自己,提升自己,也就成就自己!万物之灵长的人呢?也不例外。

霍金,一想到他就会想到“疾病”“轮椅”“被固定”这些残忍的词语,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写出了《时间简史》,也就是这个几乎不能动的人,在为我们正常人讲述着宇宙的奥妙。霍金,上帝残忍地和他开了个很不厚道的玩笑,他的努力却使得上帝尴尬异常,——人定胜天并不是一个传说。

约翰·库缇斯,据说出生的时候只有可乐罐那么大,腿是畸形后来还被切除了,肛门也没有,又患癌症,从小受尽歧视和折磨。他只能依靠双手行走,却成为运动健将;他只能算半个人,却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激励大师,在一百九十多个国家,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激励过二百多万人。

不是吗,蒲公英拔高了自己比月季还惹眼。霍金与约翰·库缇斯也是,残疾到让人不忍心看,似乎看一眼都是更大的残忍。然而,他们将自己拔高到让世人瞩目!

突然记起,竹子就是一种草,将自己拔高到超过普通的树的草。既然落地就是一株草,就努力拔高自己吧。

遭遇一片早落的银杏叶

初夏,走在行道树下,瞅着满眼的苍翠,我脚下既带劲又轻松,欲滴的苍翠似乎给我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突然,一片银杏叶落在了我的前方。

初夏?落叶?枯黄?

我疾步上前,俯身,捡起,细看:

是因为没有长成标准的扇形就凋零吗?

它不像其它银杏叶,是完美的扇形,而是不规则的锯齿状。是成形时不努力生长,还是上苍的残忍天生畸形?再瞅上去,树低处的叶子,伸手可及,像它那样不具备标准扇形的叶子倒不少,却是同样的苍翠。很突然,我就想到自己身边的朋友们。那些身体有缺陷的,只要心里豁亮明净,不是同样显出虎虎生气?

还是它倒霉遭到了害虫的侵袭?

果真有那么一条害虫的话,在众多的树叶中,受到伤害的只有它,——地上再没落叶,足见它“体质”的孱弱,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即使侥幸逃过此劫,也定然不会长久。如同我们的人生,倒霉事如同风雨,不能躲避时就得启动自身免疫系统,而这一切,就在于平日对自身的经营。同样的不幸或灾难不期而至,打过遭遇战后,有人只是钙化了自己的双腿,有人则至此一蹶不振。

是因为它心有不快便拒绝继续成长?

叶柄没有异样,非虫啮,叶面也没损伤,我才如此推测。是它觉得自己受到雨露滋润不够还是觉得阳光照耀不足?抑或是它总在同那样处于更有利位置上的叶儿相比而自惭形秽,最终便妄自菲薄破罐子破摔了?上帝不会是事无巨细都照顾得那么妥贴的,难免有不公有偏失。幸运时别得意忘形,倒霉时也不必太在意,只须做好自己应做好的事就可以了。

说得不错,一叶一世界。一片早落的银杏叶,以它独特的方式给我诠释了生活:

在这个世界上,个体的叶,个体的人,都是渺小的。我们终其一生,不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守住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田间农人,街头贩夫,商场精英,每种职业每个场所,都是一座舞台,每个人,都是那个舞台上独一无二的舞者,都可以尽情尽兴地挥洒出最美的舞姿!

我好幸运,竟然遭遇到了一片早落的银杏叶,它从枝头滑落,却在我的心头留下了最美的姿态。

瓦缝间的灿烂

一次闲聊,几个好友很关切地说道起我:

你现在丝毫不讲究生活质量,对自己总是将就,竟然堕落到吃东西只是为了不饿。你不能以文字传播生活的美好自己却远离美好的生活……

朋友们一直生活精致,她们不能理解我的粗线条,就跟她们说起了我的过去:早晨红薯稀饭,中午红薯面条,下午红薯叉叉,以至于放个屁都有红薯的酸味儿,自己都皱眉头……自然练就了今天的极容易满足。

她们满眼都是疼惜,又问,从小到大你就没有爱吃的?

——有呀,贫穷日子里的快乐都是发了酵般膨胀的。

那时的我,很喜欢吃一种东西,它长在旧屋顶上,细长的圆柱形,翡翠色,晶莹剔透,脆而易碎。老人们叫它“瓦花”,我们喊它“酸溜溜”,也有人唤它“瓦葱”。掐一根,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酸酸的,却不至于无法下咽。小孩子都喜欢吃。

只有在旧房子翻新时人才会上到屋顶清理,我们才有机会吃到它。而小孩子是不愿意苦苦等待的,只要有想法就会有办法。

几个像灵猴般的野小子或疯丫头,找到了长有“酸溜溜”的房子后,就搭伙成群想法子了。是从树上攀援到墙上再从墙上攀爬到屋顶?还是从旁边的矮小草房过度到有“酸溜溜”的房顶?划破裤子磨伤胳膊也不会在意的,满心里都是想想就流口水的酸溜溜,哪里记得起娘曾戳着脑门的训斥——“为了馋嘴累了手腿磨破了裤腿”?

顺利上到屋顶的家伙们就像大功臣般炫耀着开始往下扔“酸溜溜”了。站在下面的,多是胆小或手脚不利索的,昂着头,张着嘴巴,甚或舔着舌头,眼巴巴地等着人家往下抛。心里那个紧张劲,别提了,接不住掉地上,就糟糕了,摔成了不可收拾的一滩。

上面的人趁机端起架子拿捏起来,看起关系的亲疏:喊着你的名字却扔向她,看起来将扔给他出手一刹那就变了对象,给她半天扔一个,换作你一会儿就扔好几个……

上面扔下面抢,打闹着欢笑着,快乐在心里此起彼伏,笑意就在脸上深深浅浅地晕开了。

只是,有年代的老房子上才会有“酸溜溜”,老房子自然害怕人上去踩踏了,一旦被逮着,少不了被呵斥甚至被推搡。而小孩子一高兴起来,就忘了顾忌,乐声笑语就噼里啪啦地炸开了。农村的野孩子,多像记吃不记打的小狗狗,上个周末刚挨过这家的揍,这个周末又上了那家的房顶。当然被骂被推搡的是上到房顶的孩子,那些疯孩子,脸皮厚得向来不记打骂,好在并不是所有的房子上都长着“酸溜溜”,不至于树敌过多。

而狗剩,却是个记恨的家伙。被老栓叔训过后,专门找了铁锁跟我,再次爬到老栓叔的房顶,想揭几片瓦,把房顶戳个窟窿,往里面尿一泡,还能漏雨水,整整老拴叔。我们都说不敢不敢,那样就太过分了。可狗剩不解恨咋办?于是在房顶撒了泡尿作罢。多年后提起此事,狗剩说,连我都鄙视自己。

后来呀,不知是谁,竟然在一处坍塌多年的墙角发现了“酸溜溜”,还有人在野草杂生的地里也找到过“酸溜溜”。我们的搜索范围大了起来,不再局限于人家房檐屋顶被人追骂撵打。

我曾缠着姥姥问个没完没了:“酸溜溜”又不全长在瓦缝里咋叫“瓦花”?咋长得像花一般好看……姥姥终于不耐烦了,回了句:学生学生就是学习的人,你不好好学习咋还叫学生?我顿时无语,脸倒红成了猴屁股。从那以后,再也不跟着狗剩他们爬房顶了。

我说罢,朋友云枝笑着补充道:你的“酸溜溜”呀,还有好多名字呢,还叫“瓦松”“瓦塔”“瓦玉”“瓦莲花”“狼爪子”“兔子拐杖”……不过,我喜欢叫它“天蓬草”或“向天草”,给人辽阔高远又温情的感觉……云枝的话语轻轻柔柔,神情很是温润,宛如给我们介绍着自家的一个姐妹。

瓦缝间的灿烂啊,让我穷苦的往昔有了暖意。

草儿,草儿

一棵草儿,会不会有它的喜怒哀乐?

你在草儿旁边说着开心的事,那欢快的容颜是否会感染它?

你冲着它粲然一笑时,它那摇曳的身姿是否算是对你的回应?

微风细雨中,你可曾听到了草儿浅浅的笑?

你踩上去或一屁股坐下来草儿会疼吗?疼时的草儿也只能默默忍受?

你一把一把扯着草儿时它会愤怒吗?愤怒的草儿是否在抱怨命运的无常?

被踩成小路只留下枯茎的草儿,是否在羡慕别的草儿郁郁葱葱中被自卑包裹?

大树下低矮的草儿,是否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大树挡住了狂风暴雨也挡住了阳光和雨露才使它如此的孱弱?

你随口说出“墙头草随风倒”、“贱如草芥”时,草儿是悲哀的低下了头还是无奈地扭转身子?

草儿是明白“疾风知劲草”“一岁一枯荣”的道理,才将所有的坎坷当作对自己的考验?

草儿是坚信“每朵花都曾是草,每棵草也都会开出自己的花”,才活得那么坦然?

或许,草儿真的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我们自私地不去理会罢了。

一棵草儿割破了你的手指,是无意还是你曾踩伤过它的兄弟姐妹?

你快要滑落时抓住了一把救命的草儿,是因为它善的本性还是你曾呵护绿色感动了它们?

一棵草儿枯萎了,是为谁而心碎?

一棵草儿飘飞在风中,是为了梦想甘愿飘泊流浪以致献出生命吗?

似乎很少有一棵草儿被狂风拦腰吹断,不——,从没有过!那么草儿就是以它特有的方式告诫我们“柔能克刚”?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未必是草儿的骄傲,或许,是草儿知道卑微就得坚强吧?

一棵草儿,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是在等待前世或今生一个美丽的承诺,还是在看多变的我们是何等浅薄?

一丛草儿绿得出奇,飘舞中露出勃勃生机是因为它们解读出了“团结”的奥妙吗?

我们在说“草芥”时,那抖动着身子的草儿是否在轻蔑地嘲笑我们的自大?

草儿草儿,莫非,你是“听”多了我们的“喧闹”,“看”多了我们的“争纷”才那样平静?一定有棵草儿,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从它身边走过跑过的每一个人,以至于觉得那种可笑的动物都在“舍本逐末”!

草儿草儿,清晨的露珠是你一晚忧伤的凝聚么?朝阳下闪亮的一刹那,定是你希望的萌发,——你一定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有滋又有味!

这些人类的自私、消极甚或悲观的情感,草儿,也许压根不会拥有。

或许,正有一棵草儿,在嘲讽我写《草儿,草儿》本身就是“庸人自扰”?

读树

我喜欢独自站立于某棵树下,手指摩挲着树干,读绿得发青或干涩开裂的树皮,读葱茏或稀疏的树冠,读出沧桑,读出沧桑中的隐忍,隐忍后的宁静……

(一)

这棵树,斜斜地长过去,树身几乎要压到四米远的另一棵树身上,村里人都叫它“歪把子树”,说时语气里尽是不屑。大人们训斥自家的小孩子时常常这样说:你再马马虎虎毛病不改,就成了歪把子树了。

这是三婶家门口的一棵树。听父辈说,三婶一家人特懒散,不爱理事,其实在树小的时候,栽个树桩绳子一绑,就可以“正形”的。三婶家门口长着歪把子树,三婶的三个儿子都因闲散不务正业而进进出出拘留所,这,怕也是大人“懒于”或“疏于”管理所致吧?

——树,作为木料,可以折成钱,权当舍了点钱而已。可孩子呢?闲闲散散歪歪扭扭已成了大人的孩子呢?三婶三叔永远的遗憾,社会严重的危害。

(二)

这棵树上有道深深的疤痕,圆圆的疤痕已有碗口粗了。十年前,这棵树还只有拳头粗,一辆卡车急打方向盘时,撞断了一个大树枝,——这棵树只有两个树杈,撞断的还是较粗点的。后来的一年多,这棵树都显得焉不拉叽的,我们大家都以为这棵树死定了。

而今,它依旧很挺拔,反倒周正多了。作木匠的叔父说,这树疤,才是最结实的木料。树受到伤害的部位,总是尽最大可能的汇聚养分以平复伤痛,所以总长得比别的地方粗壮、坚硬。

——树如睿智的河蚌,凝结出了自己伤痛的“珍珠”。我们人呢?挫折,未尝不是对我们的磨练,应该在跌倒的地方积聚更多的力量,然后以更有力的姿态,向着更高层次迈进,——历练之后,生命的质地将更加坚强!

(三)

这棵树,有三个人手拉手环抱那么粗。从地面到树身一米处有个大树洞。

二十年前的记忆里,也许就这么粗吧,我们常常爬进去玩耍,可容五六个小孩呢。八年前,有人烧麦茬,火势很大,烧到了路边的这棵树。我们都很遗憾,以为它肯定死了。第二年,也没看见一丝绿色,第三年,才有了点点绿意……而今,苍翠满身!

——也许是生命有着超乎想象的承受力,也许是它太眷恋这个美丽的地方吧?不放弃,才会有精彩!树且如此,人,还有什么坎坷不能跨越苦难不能忍受?

还有这棵,那棵……

树,本身就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每棵树,都在风中有自己的舞台,每棵树,都是一篇情感绵厚的华章。

我喜欢独自静静地读树,每棵树,都以它独特的形式给我诠释着人生的某种境遇及不同处理下的不同结果。在树的昭示下,我谨慎地踩稳了脚下的每一步。

活成一棵树

好像不管去哪或是在哪,我第一眼捕捉到的,总是树。即便站在长城之上,感受到的,也是垛口外挺立数百成千年密密丛生的树们的恢弘阵势。

我喜欢树,不,说迷恋更准确,特别是古树。

在地坛,我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参天古树。我的目光贪婪地缠绕着亲吻着那一棵棵布满沧桑的树,只是遗憾不能跨过栏杆将它们逐一紧紧拥抱。

遇上那些粗大到树心干枯成洞穴样的树,我甚至想将自己整个人儿塞进那空洞处,化作树的一部分。

——我就是如此不能自己地疼爱那一棵棵有幸相逢的古树。

爱人迷信,总说不能和古树合影,那样不吉利。可我就偏偏不可救药地深爱着每一棵有缘相遇的古树,也尽可能将它们的身影留在相机里。

古树多好。数百年成千年地静默着,挺立着。风吹,日晒,雨淋,霜欺,雪压,它是忍受,它更是享受。

年年绽翠,年年凋零。看风云变幻,看朝代更替,看悲欢离合。树们定已阅尽人世悲苦。阅尽人世悲苦却依旧在红尘中独歌,独舞,不曾悲观不曾绝望更不曾心碎到腐朽化作尘埃。

树们看着世事变迁,却不曾暗淡自己的心情,它们如若是女子,也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女子。

没有青色或白色的树皮,直接就是赤裸裸的树身,且是爆裂到狰狞恐怖的树身。似乎每一道裂痕都在诉说着存活的不易,似乎每一道裂痕里都流淌着沉重的往事。然而观其树冠,旧绿新绿,都骄傲地摇曳着,每一片叶子都绚丽成花的精灵。

树们历尽沧桑,却依旧洋溢着对生命的渴望,如若是男儿,也定是不为浮尘所动的磐石男子。

阅树无数,真的没有看见一棵树是苟活着的。

岩石的缝隙里也可以钻出巨松,庞大的树身整个儿斜插向苍穹。悬于深谷中,它不胆怯吗?它应该坚韧到何种程度才说服了自己在空中,在狂风中,孤独地继续着自己的生长?

那傲然于深谷上空的巨松啊,我敬仰你,以至于无法移步。

那棵树,树身如同炸裂了般撕扯开来,它是被人用宽而厚的铁皮箍了起来。我看到的却是铁皮勒进了树身。是铁皮阻止不了树的生长,还是树依旧满怀连自己也按耐不住的激情在疯长?

看着那勒进树身的铁皮,我心疼,我恨不得为你拿开那不知是保护你还是残害你的铁皮。

那棵树,从巨石下面斜斜长出,竟然又绕着上来,而后直直往上长着。石是石,没有人挪开;树是树,亦不曾拒绝生长。它是不是觉得自己奈何不了环境,却可以决定自己的生长方向?

那棵绕过巨石的大树,我看着欣慰,看着满心里都开始澎湃着前进的激情!

是的,阅树无数,我真的觉得,没有一棵树是苟且活着的。

记得应是午夜吧,仵兄发给我一段三毛的话: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看着那段话,我突然有种和三毛相拥的感觉。

是的,如果有来生,我也想活成一棵树,世间纷扰,他人荣光,自己寂寞,从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只有自己的成长,粗大,给需要的人以荫庇。

活成一棵树,即使满心悲恸,也不影响吐绿绽翠也不会停止生长。斧头砍过刀剑伤过,只会更加坚硬,每一次受伤,都是一次钙化和提升。

活成一颗树,一部分忍受阴冷黑暗,以此汲取营养壮大自己,一部分在阳光中舞动来表达自己对世界的感恩。

活成一棵树,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别谋杀秋天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已经到了冬天,我还是忘不了那被谋杀的秋天。

刚入秋吧。说“刚入秋”,是因为还找不到几片全黄的树叶,有些叶儿开始泛黄,更多的,还是墨绿。

走在街上,我看见好些环卫工人高高举着竹竿在敲打树枝,树叶儿便被赶了下来。有不甘不屈的,即使被敲打得支离破碎,也要留点残片在叶柄上。对,就是一副倔犟的不甘的面孔!

何以如此?我忙问缘故。

环卫工人说,接到市里的通知,要创建卫生城市,嫌树叶不停掉落影响洁净,让全部打落。

闻及此言,一阵悲哀涌上心头。为树为叶,为所谓的荒唐通知,更为在秋天看不到树叶的市民们。

春萌芽,夏吐翠,秋泛黄,冬枯干,周而复始,是自然美妙的规律,也是自然形象的动态展示。倘若没有黄叶,没有黄叶的飘零,那么秋天的景与冬天何异?——只会平添秋的肃杀与惆怅,让我们的心早早地被囚禁于想象中的冬天。

是谁,在谋杀秋天?

满眼金黄的树叶如树的果实,灿烂,繁华,溢彩流光。养眼,舒心,澄澈心灵。

飘飘洒洒的枯叶如同叶雨,惊艳,凄美,像生命不舍的挽歌。

踩在如地毯般的落叶上,沙沙作响,生命的消逝就立体于眼前。

秋天的舞台,果实其实不是主角。从墨绿到泛黄至金黄最后枯萎,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叶,铺天盖地的是叶,最持久最彻底的也是叶。秋的美艳,秋的迷人,都是叶们在演绎着千种风情展示着万般神韵。

没有叶的秋天,只是一个没有血肉的时间概念。没有叶的秋天,美便被压缩在心底无从铺排开来。没有叶的秋天,情便被窒息在心里无以释放。

没有叶的秋天,就是沉寂的秋天,就是了无生命迹象的秋天。没有叶的秋天,只有残忍,绝无悲壮。只会令人绝望,令人窒息!

是谁,以驱赶叶的形式在谋杀秋天?

没有叶的秋天,对孩子,更是残忍。孩子看不见叶的轮回,会不会以为叶的生命到夏末就戛然而止?会不会以为叶只能死于墨绿?

没有叶的秋天,将来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爸爸爸爸,‘落叶飘飞’到底像不像我吹泡泡的情景?”

“妈妈妈妈,你还是没有给我说清楚‘枯黄’是怎样的颜色,‘落叶’到底是啥东西?”

那,会是怎样的悲哀呢?

没有叶传递诗情的秋天,只会更加萧瑟!或者说,没有了叶,秋天就死了,——被愚蠢的人谋杀了!

来年,夏天过后,惟愿秋天能健康地活下来!

月季·人生

去年庭院落成时,朋友给我推荐了“月季”:花期长,4、5月开放直到白霜落满枝头的12月,枝头还有花蕾。

于是,我就移栽来满院月季。

12月2号,已经下过一场不小的雪,更别说重霜满枝头了。走到月季下,竟心生别样的感觉——

只见那些蓓蕾委实可怜:蜷缩得紧紧的,我伸手试探着摸上去,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了花柔软的质感,更看不出或者感觉不到欲开的势头。我又用力捏了一下,如石头般硬梆梆的,竟不起一点褶皱?

这,是花吗?

寒冷,霜,甚或雪,这是些永远都失去了开放机会的花蕾,不会拥有绽放的美丽,更不会拥有花瓣在阳光下颤动的绚丽,即使一刹那,也不会!

自然是残忍的,错过温暖得足以绽放的时间,只能成于花蕾又死于花蕾。花的使命就是绽放,花的美丽在于绽放,眼前这些花蕾,永远的花蕾,让我的心在震颤。

想起“朝闻道,夕死足矣”,——真的稀里糊涂一生,死得明明白白又有什么价值?如同这花蕾,仅仅因为时间上的阴差阳错,努力酝酿的结果只是接受凄寒。掌握至少顺应适当的时间,对什么,不是都一样的重要吗?

我将儿子唤到月季下,让他看眼前这花蕾,——我说出了自己复杂的感觉,问他有何感想。

“其实,”儿子看着那花蕾说,“我不是你那样想的。”他摸着花蕾,“能不能开放是时间说了算,想不想开放是月季自己的事。长成花蕾就有开放的可能,连花蕾都长不成就是完全的绝望。”我感觉到了,儿子看着月季的目光里竟有种欲迸发而出的力量。“妈,兴许花蕾也想,什么都可能发生。”

原本想告诉给孩子我独特的感受引导他了解人生,结果……

也许月季的际遇真如人生,没有所谓的注定,充满了变数;也许只是儿子自己美好的想法罢了,开始已经注定了结束。

12月10号。“妈——”儿子在院子里喊道,声音里充满惊喜,“快出来!”

放下擀面杖我急忙跑了出去,儿子一脸欣喜地站在月季下:“看,有几个花蕾开了!”

开得羞羞答答开得皱皱巴巴,也只是半开,可终究是“开了”!我猛然想起,这几天是异乎寻常的暖和,也就有了这个奇迹。

儿子很得意地看着我:“张老师,不要讲概率,——听天命还得尽花事!”

看着那个已经高出我一头的家伙,我很欣慰:乐观积极向上,就是最大的财富!

——感谢月季,让我感受到了孩子激昂的内心!

不要委屈了花草

那天,原本欢喜无比才想到去花店买盆花,让自己心里洋溢着的喜庆彻底绽放。

“这盆‘银钱翻浪’绝对有气势,还吉利得很。”被叫做“银钱翻浪”的,有着宽大的叶片,叶片似乎镶着银色的边儿。“茶几、桌子上可以摆放这种小的——‘招财草’。那种‘元宝树’可以放在电视柜边,都喜庆得很。”老板娘还在热情地给我推荐着,什么“富贵竹”“发财树”,可我已全然没有了好心情: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人会受委屈,越来越多的花草也在劫难逃。

花草一定都有本名,就像我们每一个人,有大名,还有乳名。它们的名字不是父母取的,它们没有我们人幸运,有着疼爱自己的父母。它们的名字是我们取的,却一定是我们中极富智慧与爱心并与花草有情相通的人取的。它们的本名绝对不是此刻我耳边的这些名字,与钱财勾肩搭背,俗得掉渣艳得让花草也脸红。这些竭力取媚于人的名字,一定是俗气贪婪只想取悦于人的商家一厢情愿取的,他们粗俗地给清香的花草涂上了市侩味。花草们定然不会接受的,它们宁愿接受乡下人取的小名儿。

比如:

“铃铃草”。

纤细的枝上挂着很多小小的厚实的肉嘟嘟的圆形东西,放在耳边摇摇,似乎真的能听到铃铛声,乡下人才叫它“铃铃草”。小丫头们像花儿般撒进地里,蹦着跳着欢呼着,找铃铃草。一人一大把,放在耳边摇着,摇出了脆生生的笑声,笑声迸溅在草叶上,草儿也被感染地笑弯了腰。

“打碗碗花”。

紫的花,像喇叭,看得你的手直痒痒,可就是不敢摘,摘了它就捧不牢实碗,吃饭会打碗的。因了大人们的这一说法,打碗碗花才得以灿灿烂烂从头开到尾。

“太阳花”。

从来不会孤芳自赏,一长一大盆,太阳出来就蓬蓬勃勃向着太阳开放,生命力极强。

“荠菜花”。

鲜嫩的荠菜吃过了,幸免于难的荠菜们就继续生长,而后开花。那花白得洁净,白得纯粹,星星点点撒于绿草间,羞羞掩掩,小家碧玉。

还有“鸡蛋花”“灯笼花”“指甲花”……花花都热闹,花花都喜庆,——干嘛要与钱财扯在一起?

儿时乡间的花是幸福的,连小名儿,都是那么温暖。哪里像如今城里花店里的花,满心委屈却无法言语。

花儿们一定不会喜欢那些俗气的名字的,不信你喊它,看它搭理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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