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以此铭记所有在黎明前倒下的战士、抗争者和被卷入战争的无辜民众们,愿由折断的刀剑和凹陷的铠甲反射的第一缕纯净的阳光庇佑他们的灵魂,宛若被阳光穿透于丝缕之间的、缓缓飘落的羽毛般沐浴于第一缕温暖的光—那穿透数百年无边无际的黑暗而落下的黄金的长枪。
—选自《亚恩海姆—北地初升之日》,由数十名王室委任的学者们编纂而就的,记述黎明之战的著作,以上的文字以古通用语铭刻在亚恩海姆为纪念黎明之战的胜利而铸造的一把传奇长枪:“流金之羽”的尾端—这把据说足以贯穿任何黑暗法术防护的武器与其他数把铸造于同一时代的传奇武器一样在雾月惨剧的混乱中不知所踪。
年轻骑士充满难以置信和疑惑的话语,终究还是没能他满意的答案,或者,那是他在隐隐之中担忧的,最坏的可能性反而实现了。
安杰洛的死—尽管作为军人所必要的觉悟已经足备,但这是詹森所从未设想过的情况—会因年老体衰而死在与蛮人们血肉与惨叫交织的战场,或因旧伤在火炉前,包裹在薄毯中的死亡,毕竟是至少数十年后才会发生,还可以以“还远着呢”来逃避的可能性—并没有预想中的涕泪横流,连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的詹森双手剧烈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武器,比起悲伤,茫然无措的心绪此时在他的脑海间回荡着。
对于罗迪克而言,这是一个很难理解的状况:将一人多高的沉重武器自如的挥舞,将宛若童话故事中丑恶的怪物一般的强敌干脆利落的击倒的,如棕熊一般强壮的男人低垂着头,伴随着斧枪的尖端和石板间轻微但剧烈的磨擦声,如同犯了错误而被严厉的斥责了一番的孩童般呆立在那里,对方的脸遮蔽在昏暗的灯光和掀起的面罩所共同制造的阴影之中,杜绝了窥视到对方表情的可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比罗迪克想象中还要亲密无间,尽管对于在背叛中长大的男人而言,完全没有目的的坚定情谊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于是他只是呆立在那里,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虽然难以理解其中存在的情感,但对于习惯于侍奉和顺从他人的男人而言,这早已是属于熟能生巧的部分了,“不要依靠你的同伴”—像这样的老骑士喋喋不休的叮嘱仿佛犹在他耳边回响,但基本的“人情世故”就另当别论了。
高大的男人仍然在犹豫着,对方似乎不擅长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以至于罗迪克可以清晰的听到因焦虑而反复碰撞的鞋跟与地面清脆的奏鸣,最终由一声伴随着飞溅的灰尘和石屑飞起的沉闷响声画上了句号—这似乎意味着对方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老骑士每次谈论到他那个远方的侄子,便会用拇指关节的骨头将桌子敲得咚咚作响,只不过眼前这高大的年轻人的反应明显要剧烈的的多便是了。
“那么,虽然有些唐突”男人的声音非常的沙哑,仿佛很久没有喝水一般有些干枯的声音“请问您的名字?”
“名字,这不重要—”
“既然我们接下来不得不并肩作战的话,至少这种程度的信赖,或是相互呼喊的称号总是要有的吧?”
“罗迪克-克里斯蒂安诺维奇”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是不假思索的冠上了那个曾经一度想把一切留给自己的男人的姓氏“叫我罗迪克便好了。”
“那么,罗迪克先生”对方的声音还是沙哑而低沉,以至于让罗迪克完全没有做好被对方的回答吓了一跳的心里准备“既然你现在用的是安杰洛的铠甲和武器,那就请你尽应有的职责,指挥下一步的行动吧。”
—分割线—
曾经自称为“骑士”的男人瘫坐在一把还没有损坏殆尽的旧椅子上,四肢随意的摊开,周身破烂且陈旧的衣服上布满了灰尘,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三流剧团中扮演旧式骑士的丑角,不如说是被遗弃的、套上破旧戏服的等大人型木偶会比较妥当。
不过,大概没有那个木偶会掌握着那么多的、招人生厌的话语,像这么昂贵的高等通讯水晶安装在这么其貌不扬的躯壳下也过于奢侈和恶趣味了—倒是那面孔依然消瘦而苍白而显得得有些稚嫩的意味,那咧开的口子中发出了如撕裂了一般沙哑的声音:
“请坐吧,这位客人,我没有加害你的想法,或者说,我根本就做不到吧。”对方并没有注视着肖恩,而是望着背后墙壁上皲裂的伤痕—准确来说,是望着伤痕中成块的晶莹的蓝色,那是破坏由幻术构成的梦境外皮时,强大而过剩的奥能的产物。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肖恩一屁股坐在了一把只余椅面的凳子上,尽管看上去有些滑稽,但符合梦境本应有的荒诞离奇的样子“这身如三流剧团中扮演破落骑士的丑角一般的服饰,寄托的不是你自主的意识,而是梦境制造者赋予的使命—”在说出这一结论之前,肖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望向那个依然安定自若的男人,对方依然保持着那种带着厌恶或讥讽一般的表情,只是那咧开的口子显现出了更为明显的,宛若笑容一般的僵硬弧度—
“被制造者分割开来的,并不仅仅是一部分的意识,他冒着风险割裂开来的,还有一块记忆对吧。”肖恩摆出试图去抓木头酒杯把柄的动作,但最终只攥了攥不复存在的吧台上空含着灰尘的空气“记忆是很脆弱的,即便剥离一小部分也可能造成巨大的影响—而即便这样也要做到这一步的理由,其实也就昭然若揭了”
“实际上,他并非是为了制造大梦境将其割裂开来,或者说,这只是迫切的将自己一步分记忆堂堂正正的,以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在肖恩蓝色双眸中映射出的男人,其嘴角终于显露出一个明显的弧度“虽然我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但那个家伙可能饱受这段记忆的折磨,或者认为抛弃了它就会变的更加完美而强大—我有哪里说错了么?‘骑士’先生?”
“是啊,就像垃圾一样,像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被抛弃的存在中诞生了我—那么,亲爱的客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一个懦弱者的残渣中生长而出的,不能被称作人的家伙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