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燃起斗志的胡古道，斗志昂扬，如同一头瞎眼的野兽，在操纵飞剑猛冲猛咬，反倒是对于这些技巧类的御剑手段，显然段先生是远远不如胡古道的，竟然就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但他显然犯了个致命错误，胡古道一方仙人大军势力本来就少，虽然有胡古道先前笛中剑的一阵绞杀，但本质兵力上的差距，仍然存在。
段先生仙人战阵此时正以弧形阵形向外扩张，密集度越来越小，胡古道一方则因为人手不够而出现空当，段先生心细如发，最善于发现敌人的薄弱点，马上加大力度猛攻保皇派一方的弱点。胡古道自顾不暇，更没心思分心去补救，就被仙人战阵冲破阵线，有众多仙人试图调头逃跑，可根本没有退的路。很快，保皇派一方的仙人因为仙人战阵境界差距，消亡殆尽，一时间又战死一千六百人。
胡古道心知绝不能坐以待毙，让段先生围困死，于是一边纵剑抵挡，一边凭借操纵万里内的众多铁器形成的飞剑，围杀仙人战阵。
战场局势的变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奋力厮杀而改变。这终究是门技术活，在实力对等的情况下，只能凭借人海战术的方式取胜，更何况胡古道一方实力处于下乘，就连人数也落了下风。
胡古道大喝一声，飞剑迅速捕捉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位仙人，猛然扑上去捉对厮杀，有几次，飞剑从对方头顶砍下去，将其一分为二。
敌人的鲜血浸染了他，不知什么时候，他出现了幻觉，迎面而来的敌人的速度逐渐减慢，像是慢镜头，他像庖丁一样，有足够的时间分析敌人的身体结构，分析从哪里下刀才能让敌人快速死去，而不会浪费刀刃。天空也变得猩红，河流水静止不流，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下来，他看到自己人的头颅被敌人的刀砍上天，鲜血从胸腔如喷泉一样直冲云霄。敌人的嘶鸣仿佛远古的声音，在他耳畔一浪接一浪地回荡开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胡古道才从那种幻觉中清醒过来。
一个天外的声音对他说“力量越大，责任就越大，即便明知对方的强大，仍要不留余力的拼杀，从绝望中找到希望。过了这么久，难道不是在等这一刻吗？”
事实证明，胡古道好像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发生。
自身都太突然，太突兀。
就好像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家吃饭，突然发生了地震，他被压在了废墟下，气壮凄惨，死后都没能做个饱死鬼。
一听到这句话，胡古道浑身顿时再度充满力量。他猛地向前一阵乱冲，笛中剑疲惫不堪，他的人也疲惫不堪，每冲一步都要喘上几口粗气，胡古道欠着身，仿佛这样就能节省去很多体力。在他疯狂的冲击下，仙人战阵退却了几十步。在这空当，胡古道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段先生仍在紧凑的抵挡一柄柄铁质飞剑。
只是看上去段先生更加轻松些。
后者同样注视到了胡古道这边的目光，朝他冷笑。
一挥手，流光交织在飞剑剑身上，周围笼罩而来的飞剑，登时崩碎。
对于段先生而言，一切示弱只是为了能与胡古道正面交锋。
只可惜，后者始终在躲闪远距离进行法术攻击。丝毫不与段先生近身搏斗。
胡古道有自知之明，与这样一个疯子对杀，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见此情形，胡古道的心又紧了一下——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段先生道“我听人说，你是天庭近万年来，第一位得道却不飞升的奇人。如今见面，却有奇人风度。”
胡古道连道“什么奇人风度？”
段先生道“我从封神大战时飞升天庭，如今已有万余年，所见之人得道飞升后，大多也会失去自己当初追寻的道。虽然表面上看，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天庭仙人，但本质与飞升前截然不同。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始终如一，不忘初心。”
胡古道冷笑“好歹你也是天庭高层仙人，没想到这觉悟还不如我一个小小混沌界散仙。”
段先生摇了摇头“有志不在年高。你看我身在天庭，却亲眼所见众多见识、气度、格局都不如你的仙人，这些人在本质上就已经走偏了，可以说离自己当初的“道”越来越远了。你说，他们在最后又能提升到什么程度呢？”
胡古道摇了摇头，显然这个问题他并不想回答。因为他不曾亲身经历过段先生所说的一切。从始至终，在胡古道生活的这三百年中，他都不曾忘记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因此，一些被段先生传言丢掉原始本心的仙人，在胡古道眼中是很不可思议的。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一股力量，会让人堕落到如此地步还不自知。
即便是凡俗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也难逃此厄运。
段先生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和你说这些。”
胡古道摇了摇头“不奇怪。”
这回轮到段先生奇怪了“哦？”
胡古道回答“因为对我而言，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一直关注的只有自己的事。”
段先生眼前一亮，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回答。
胡古道“你会觉得奇怪？”
段先生点头。
胡古道“如果你和我一样，虽然得道却不飞升，一个人隐居在这寒冷的华山之巅，独自生活三百年，很少下山。每日里，没有人与自己说话，也没有人来登山拜访，如果觉得烦闷，就自己与自己对话，幸运一些的可以造个剑灵出来玩玩。但你知道吗，有时真的会很孤独，想像凡俗一样有自己的家庭，每日干着同样的事维持生计，或是读圣贤书，学那凡俗穷酸书生在深山老林里与狐仙女子来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学那豪族门阀的公子哥，整日结三五好友，入林狩猎，好不痛快！学那一国之君，和平时君临天下，战时横刀立马，御驾亲征，好不威武！纵是帝王驾崩，不管生前如何荣耀或昏庸，死后总能获得个褒多于贬的谥号，这辈子就算没白在人间走一遭……还有很多很多，都是我不曾体验过得，但是我也曾想去体验一番。”
段先生道“你很羡慕？”
胡古道迟疑瞬间，抬头道“怎么说呢，不算羡慕，又不能说不羡慕。我总觉得应该去体验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我明白，如今我所做的却是最有意义的事。”
段先生道“如果你有幸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你就直接飞升，瞧一瞧天庭的景象。我想，你一定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胡古道“我听说，天庭红尘仙首，在突破灵尚玄仙境界时，要经历一次红尘劫。就是再去体验一回人间繁华。诸如重生帝王之家、诸如重生成为街头悲惨乞丐……人生嘛，总要去体验一回不一样的东西，但也只能体验一次，因为不论是最后选择什么样的结局，再去回头想一想，重新来过，一定是不乐意的。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绝不会再来第二次。”
段先生深以为意。
后者解释道“能够飞升天庭的仙人，无疑在混沌界各自的世界中都是绝顶天才的存在，但随着地位提升，境界攀高，眼界的变化，最终就会出现不同的贪婪相。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西方佛门的一些制度思想，的确是比天庭还要优良的习俗。”
胡古道静静的听着，最后面无表情的回答“鱼龙混杂之地，必出经天纬地之才。”
段先生苦笑“混沌界有此道心境界者，实在稀罕。只可惜，你不入我新仙盟。”
胡古道“千秋居士自诩不是什么值得后人称颂的好人、高人，但要我背信弃义，是绝做不到的事。”
“背信弃义？”段先生一怔，看了看他“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胡古道摇头，给了他一个很笃定的回答“不是。”
段先生道“这就对了。那么，你觉得你做的事是正确的，他就真的是正确的吗？”
胡古道沉默了。因为段先生的这句话的确问住了他。
是啊……
他从前的确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却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如今段先生说出这话后，胡古道就不得不思考了。
最后他思考的结局，竟然出奇的意外。
他竟想不出一个对这话问题的合理解释。
段先生似乎根本没有刻意为难他的意思，他明白二人所站的立场不同，就会有很多看得清却解释不清的道理。
段先生却能给出一个相对于彼此都比较满意的答案。
“胡古道……”他忽然开口，胡古道抬头隐去思索，疑惑看向他“这一战，我们不占任何立场。只是单纯的打一架，不分输赢，只论对错。既然无法从一件事上看出正确与否，就只有从拳头中讲道理了。”
胡古道爱讲道理，也的确很讲理。如果别人不和他讲道理，不管对方是错是对，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对方的错。因为胡古道往往会用手中的剑，与那人讲道理，而且还能将道理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段先生身为小灵界天王，他的话，就是道理。毋庸置疑。
然而，如今二人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究竟是谁的道理，更正确一些呢？
既然说不出，就只有用拳头来讲清楚了。
胡古道一向很公平，嘴里说不清楚的事，通常动手，就能讲清楚。
谁不是呢？
胡古道点了点头，难得与眼前自己本来并不喜欢的家伙有了共同认知，他颇为受用。段先生则觉得，二人所站立场不同，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然而，倘若能与胡古道一战，也当是他人生的一大幸事。
他真的很幸运了。
段先生突然大笑，狂笑！
笑得声音传出很远。
笑得胡古道都有些愕然。
他点了点头“行啊！”这是胡古道最后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