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镇上悄无声息的来了一个乞丐,但这个乞丐却闹得整个镇子不得安宁。
乞丐总是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前、店铺前,来了不是为乞讨,而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夺!
“连黄毛小儿的东西都抢,算个什么玩意!”镇民们气愤不已,奈何这乞丐神出鬼没抓不着,只得将此事告到长风寺去。
长风寺本只管邪祟之事,按理此时并不当管,但镇民硬是将这乞丐告成了“瘟鬼”。
“这瘟鬼来过我家之后,我家孩子卧病三日不起!”
“瘟鬼来了的第二天,咱家庄稼就死了大片!动了地气啊!”
“打这邪祟来,店铺里就财运不好,犯了财神爷……”
这样有一阵没一阵的闹,长风寺只好受理。
……
早春的空气带着清冷的味道,清晨还眷留着昨夜的深青。
骨瘦如柴的乞丐缩在破旧的小巷里,裹在烂衣下的身体一动也不动,直到听见有马蹄声靠近,乞丐的身躯方才轻颤一下。
“昨日听张婆婆说看见瘟鬼在这里消失,今日务必留意。”
“是,我们一定要在师傅回来之前解决此事。”
“分头行动吧。”
是长风寺的弟子……
师傅……
乞丐扣着墙的裂缝晃晃地支起身子,脏乱的头发顺势披下,遮盖了布满污垢的脸。
十几年了,她现在以这样狼狈落魄的形象回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她其实回答过自己无数遍了,连梦里都在重复。
因为十几年前,这里的人认识她,她的家在这里,家人在这里,伙伴在这里,师傅在这里,还有那个沉闷无聊却又有趣的家伙也在这里。
如果说一切都已灰飞烟灭的话,她至少还想见见那个无趣的人。她怀着如团花飞絮的幻想,一路奔波,到了这里却散了。
那个人就在长风寺啊,她去与不去,都是那里永远的“罪人”,何况她其实是个胆小鬼。
她抵在墙上,眼前模糊一阵,似乎要昏睡过去。四天了,她四天没有出去“乞讨”衣食,大约一出去就被抓。
“胆小鬼……”她干裂的唇念着。接着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巷外的街道已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窸窸窣窣……”一阵怪异的响声,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衣角。她猛地清醒过来,警觉的瞪大了双眼。
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是一只正咬她衣角黑狗和一个手拿包子的男童。
“阿财,咬他,”男童嬉皮笑脸的指着地上的乞丐,“咬他这个包子就是你的!”
这膘肥体壮的黑狗一看就不好惹,偏偏还长得一副凶恶之相,那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撕吞入肚!
她抬头看了看男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张婆家的孙子。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孙子,出了名的恶呢。但这小子好像不认得瘟鬼……
“包……子……”她轻声念着,像一个有精神疾症的人。
本来一身瘫软无力的她,突然朝男童飞扑了上去,在地上翻了个滚,一边将包子塞入嘴里,一边飞奔出巷。
本来和谐美好的一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孩童的哭声和狗叫声打破了。
街道上的行人震惊驻足,乞丐就趁这个时候,看见荷包就抢就偷。良久众人才反应。
“抢东西,是瘟鬼!”
“瘟鬼?”
“快,快去叫长风寺的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逃窜,嘴里不停小声念叨:“我……不是瘟鬼……”
一瞬间,街道乌烟瘴气,抓的抓跑的跑叫的叫躲的躲。
一路上,她不时从怀里拿出沉甸甸的荷包向后砸去,但是那些人依旧穷追不舍。惶恐之下,她只得抓起东西就扔。
“胆小鬼……胆小鬼……”她边跑边咒骂着自己。
就在拐角处,突然两个白色身影阻挡了她的去路。
白色道衣……长风寺的人啊……她只好摇摇晃晃停下来,不安的看着身后,又看看身前。
“长风寺在此,为正,为恶,望多加思忖。”一位弟子盯着她道。
“我……”她动了动唇,发出沙哑的声音,就在两位道士等待下文的时候,她突然朝二人扔荷包,朝东边跑去。
道士:“……!”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死心?
“别愣了,纯阳,追上去。”
她跑着跑着飞扑摔在了地上,又吃痛的爬起来,双脚像是踩了棉花,眼前模糊的道路忽高忽低,拖慢了她的速度,然身后两波人已经追了上来。
意识恍惚之间,眼前那辆马车宛如救命稻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马车,率先赶到的两位长风寺弟子一看,顿时惊得不轻,那是……
“天择,不好!”那名叫纯阳的弟子迅捷掏出了符纸,却被天择截下。
天择摇了摇头道:“别冲动,虽说大家都叫他瘟鬼,但他是人是鬼你我都清楚,符纸不可乱用。”
纯阳着急道:“但那车上是……!”
这时后面追上来的镇民一阵叫嚷,天择转过身来道:“还是先管这边吧。”
……
她爬上了车,吃力的翻滚进了车厢,垂下的车帘仿佛阻隔了外面的风雨,安静的气息令人心安。
她平躺在车板上一动不动,盯着斜上方失神地喘息,安谧的空气放大着她的呼吸声。
大约是颈部酸痛,她扭过头来,模糊的眼前仿佛是……一双白色的鞋。
白……鞋……
她:“……!”有人!
她刚要朝车外疯狂扑逃,身后上方一个非常熟悉,宛如冽泉隔云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为何逃?”
她瞪大了眼睛,行动瞬间停止,这声音……
不是他是谁呢。
他还是老样子,就算她是现在这个模样,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背对着他躺在车板上,单薄无力的身躯看着格外孤独,她干裂的唇不断重复:“孟……孟……”
我该怎么来面对你呢,孟子休。我变得这般狼狈,你却始终如一……
“陶桃。”那个向来清傲无聊的家伙居然叫她了。
只见她蜷起身躯,如孤枝在风雨中颤抖,起先是小声的呜咽,到后来却变成发泄一般的嚎啕大哭。
只因这是件悠远的事,比山更绵,比水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