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车投出的巨石在城墙上滚落,有的越过了城墙落在后面的人群里,隔着很远也能听见里面守军的惨叫,有的只是砸在城壁上,跌落在城墙下方的泥土上。城墙上本身已经有很大一个缺口,是在几个月前被叛军围攻宣海城时候炸开的,现在虽然被修补得差不多了,但是也可以当做一个突破的契机。
不过……墨凌渊在距离城墙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看着前方的战斗,虽然宣海城没有护城河,但是从白天到半夜,联军依然没能攻破宣海城的城墙。裹挟着布和油制成的火箭在半空划出一道道明亮的抛物线,落在地面,燃起一个个小火堆,最前方无数身形高大的壮汉顶着金属制成的大盾掩护在身前,一点点向前推进,但是也走到一定距离就不得不停下休整,强行突破的话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墨卫仅仅参与了对宣海城外据点和障碍物的清扫,目前的攻城工作并不是墨卫拿手的地方,暂且退居二线,等待城破的那一刻。目前墨卫的配置是三百骑兵和一百人左右的何墨纵,其余均为重步兵。何墨纵被何息带走了,趁着入夜,何息想找点机会看能不能在敌人内部造成一点混乱。墨卫的三百骑兵在战场的边缘强行按捺着上前的冲动,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墨凌渊本想把墨卫全部打造成骑兵,可惜条件不太允许。
前面的战斗依然还在继续,不时还有爆炸声传来,火光照的整个城外都非常明亮,但是联军就是迟迟无法靠近城墙,连攻城锤都无法使用。墨凌渊知道问题的所在,却是无可奈何,首先是联军方面各部各自为战,各有各的主,虽然英勇但是配合实在有限,其次在装备方面联军和宣海的守军也相差了不少,且不谈宣海守军以逸待劳的情况,联军虽然想一举把宣海拿下,但是仅有十几个投石车,火炮更是只有三门,而且威力小射程近仅仅可以骚扰一下城墙上方的脆弱目标,面对厚重的巨石城墙,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反观宣海守军,这次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守,根本不派兵出城应战。一但联军想要接近城墙,就会有漫天的箭雨倾泄而下,夹杂着火箭和油桶,让城下变成一片火海。更关键的是宣海军拥有的火器远超联军,仅仅在城墙上看得见的火炮就超过了二十门,不知道是不是吝惜弹药的问题,除非在联军很接近了才开火,否则若是不计代价开火联军就别谈进攻了,死伤惨重之下说不定还会败退而归。
若说出征前尚且年轻的墨凌渊还以为墨卫的实力尚可,现在却深深感受到了在这种大战场下的无力感。三王爷陈术昂本就是陈国的一大军事家,和墨家相对而立,墨家主兵刃,谈阵法,而三王爷重器械,主张利用外物杀敌减少士卒伤亡。
墨家与三王爷用着各自的方式维系着陈国的稳定,在此之前,国内大体还是以墨家战法为主,在谈及两人时都以为墨家主墨翟更为勇武一点。连街市上对墨翟和三王爷的画像也能明显感觉出这种差别,墨家家主往往是金戈铁马,一身金甲,血红战袍在风中飞扬的形象,反过来三王爷却是带着单片眼睛,手上拿着古怪器械,背后背着火枪在林中静候猎物上门的身形。
两家军队的战斗力孰优孰劣争争吵吵了几十年,本无定论。但是当本为陈国的守护者的三王爷率领麾下倒戈,墨家最为精锐的墨家军被全灭,高下立判。
看宣海城墙上那个巨大的豁口,就能知道在当时战况的激烈。但是有一点墨凌渊想不通,对父亲和墨家军的自信此前让他认为宣海城能坚持上月不破,拖住三王爷军大量部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在今天真正见识到了三王爷所奉行的这种战法是有多大的威力,宣海城当时是怎么坚守这么久的,是梁万方有意围而不攻等待他们粮绝后反扑还是有其他目的?即使仇深如血海,墨凌渊还是驻马冷静分析着问题的所在。
“轰!”惊天巨响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墨凌渊的思路。
“城破了!城破了!”隐隐有这样的呼声传来。
不远处一并退居二线的其他军队的散兵游勇似乎正被他们的长官呼喝着列队,墨凌渊当机立断:“墨卫听令!骑兵跟我冲,步兵由各自首领带队跟随其他方阵随后进城!”
漆黑的天幕下,在偶尔火光照亮的大地上一支如墨一般的阴影洪流逐渐启动加速,直指城门。宣海方面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炸蒙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城墙上的火炮不再吝啬,一轮又一轮的炮弹朝着不断涌来的敌人呼啸而去。
一枚炮弹在近距离炸开,溅起的泥土洒落在墨凌渊的身上,胯下的战马也被这一下惊吓到,险些失控冲向一旁的几个早已在前方的步兵那里去。调整好马头,墨凌渊头也不回,依旧剑锋直指,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越过一个个在前方战斗已久早就气喘吁吁的步兵,朝着城门而去没有丝毫犹豫。
冲到城门下方,箭雨密集了许多,火炮无法覆盖在如此近的距离,守军就开始用其他方式阻止联军的进入。但是无济于事,墨凌渊冲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上方的干扰基本已经消失,除了几个伤痕累累还在向城门内走去的步兵,墨凌渊看见了几个黑色衣服如乌鸦一般消失在城门内部的身影,果然是何墨纵干的,墨凌渊心想。
攻入城内的联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向城主府而去,当然这不是修辞,而是真的城内几乎没什么人了。墨卫只解决掉几个象征性的敌人,便再未遇到阻拦,这一路走来连平民都很少看见。
事出反常必有诈,越是靠近城主府墨凌渊越是警惕起来,城主府不仅看起来相当冷清,除了干净,没有任何有人使用的痕迹,最可疑的地方在于城主府的正中央房顶上还高高挂着墨家旗,只不过已经略显破旧,有些掉色地自然顺着旗杆下垂着,看样子被风吹雨打后一直没有更换。
进入城主府探路的墨卫成员很快出来,没有发现敌人和陷阱的痕迹,而墨卫的骑兵现在又是最早进入城内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可以问话,墨凌渊一拳砸在门上,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确实不太舒服。下马朝着城主府内部走去,后面的人正想跟上却被墨凌渊阻止,仅仅留下十人,其他人全部被他打发去帮助城边缘的战斗。
走在城主府内,里面还可以看见被改建后变成军事指挥部的样子而不是达官贵人享乐之地,在中央大厅的墙壁上还画着一副简单的地图,看上面的内容描绘的正是梁万方的军队包围墨家军时候的敌我分布情况。
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墨凌渊重新离开了城主府,前往战况激烈的地方汇合。
第一缕的阳光洒落在宣海城中,映照在城内最高的观星塔上,宣告着清晨的到来。这座城市经历了彻夜的战火,但是城内损失并不大,大多都在外城区和城外交战。
至此,宣海城的叛军基本都被围剿完毕,参与围攻的各部领袖大大小小十八支一同汇聚在城主府,听着下属汇报着损失。相比前几次战斗,这次的损伤相当大,仅仅是墨卫,就有八百来人的死伤,基本全部是在最后攻城的时候被炮火给覆盖了,所幸大部分只是受伤,死亡的不到两百人,不好的消息是跟随在墨凌渊身边三十一个亲卫有三人牺牲,两人重伤,那个把消息传递给何家的苗刻,不幸在牺牲的三人内。
相较而言墨卫还算损失较小的,加上其他部队,直接死亡超过了六千人,伤者达到了万人的总和,而宣海方面,实际上守军最后清理下来不到三千人,这和攻城前估计的一到两万人相差甚大,而叛军头子梁万方更是不见踪影。不到三千人让己方八万人受到如此严重的损失,不管是谁都脸上无光。
墨凌渊知道这场仗会有死伤,但是面对的敌人和己方的伤亡竟成如此大的差距,更是深刻意识到了三王爷的军事思想相较于墨家的优势所在。派人把牺牲的将士都好好安葬,伤者也被集中起来临时包扎,墨凌渊重点关注在城内消失的人都去哪里了。
不仅叛军少了这么多,连城内民众也少了许多,只剩下少量的算是上层贵族的人民还在城内,可是问他们去向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大部队带着大量的物资转移了,除了知道梁万方是去镇守王城了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消息,气的几个素养不算太好的将军一直骂骂咧咧的。
更加不好一点的消息是少部分的将领对于手下的约束实在不行,进城后正事不干开始欺压民众,强抢民女收刮财物等恶行,其中最为严重的一伙是沿海边被福海郡主收编的一个叫海月的部队,不到两千人,但是里面很多曾经就是海盗为生,素质一向不强。
海月的很多手下在城里祸害的时候引起了其他首领的不满,别的基本上都是有军令禁止,就算有人犯也是偷偷摸摸,只有海月的人毫无顾忌四处劫掠。碍于同是一方的人,其他的首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约束手下的同时嘱咐不要去管海月的人,只有墨卫的将士出面阻止了不少海月众人的行径。所以海月和墨卫的摩擦发生了许多,墨凌渊也从手下听到了不少这样的汇报。
“请问,有宣门将军的后人在吗?”一个中年商人打扮的人被门外的卫兵带了进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墨凌渊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人。
“你能证明自己是宣门将军后人吗?”来人还很警惕。
看见墨凌渊拿出来悬在手心那柄小剑,商人才放心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书信。
“妈的,婆婆妈妈的。”还未递给墨凌渊,一旁海月的领袖骂着粗口突然走过来一脚踹到了商人的胸口,伸手把信抢了过来。本身手下和墨卫有摩擦就让这海月首领对管闲事的墨卫不爽,眼见这一个下等贱民有情报一直藏着不说,现在才现身还只给什么宣门将军的后人,他在海里闯荡十来年也没听说过什么宣门旧门的,当即就动手抢过了信,还又踹了痛苦倒在地上的商人一脚。
“宣个鬼,现在这地方是老子打下来的,有什么事给老子汇报,刚刚那一脚就是不听话的警告。”
海月首领这明显的挑衅在其他首领中引起了骚动,不管是要看戏还是要劝墨凌渊不要冲动的,都没来得及开口,一直跟在墨凌渊身旁的护卫何息一剑伸出,海月首领人头直接落地,剑快到在场的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被人如此挑衅墨凌渊显然也不打算忍,当着其他首领的面直接说:“海月众人,杀无赦。”
另外两个墨卫的人立刻离开大厅去通知还在外面休整的墨卫,只留下何息陪着墨凌渊留在大厅。
其他的首领见此,内心挣扎半天,见海月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被何息在墨凌渊下达命令后斩杀,最后还是没人为海月说话。毕竟海月开始也得罪了不少人。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了商人要交给墨凌渊的那一封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