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夏不知道怎么描述。
他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求道者,张清夏不甚知晓,可十二年前,他真正的去探查父亲死亡与那场事件的真相,真正对社会舆论发出质疑的时候,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求道者。
张清夏又想起了十二年前的周仲眠。
他就在她家小区楼下,周围是人声喧嚣,周仲眠倚在树上,头顶有月,静静而立,眉眼间是少年人的清澈。
他那时候的文字,带有自己特有的锋利,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直指表面之下掩盖的最沉重的东西。
激扬岁月已经逝去,现在再看周仲眠,不是少年人的周仲眠,像是一座雪山。
仍有干净之感,纯粹至极。
却多了份寒意,皑皑冰雪之下,覆盖着的是寒石,眉眼间的喜怒哀乐,无论怎么望都望不见。
张清夏回学校睡得这一夜,极其平静,一夜无梦,早上醒的时候外面还是蒙蒙亮。
又是个冬天。
今年入冬了一个多月了没有要下雪的意思,北风又燥又干。
张清夏凑着外面的一点儿光亮穿衣服起床了,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还睡着。
张清夏出了寝室门,走廊里静的很,她照常靠在墙上透过窗外看着外面灰白的长天。
长天遥远,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盖住了一整个世界。
张清夏有时候就幻想自己是那长天,可以遮盖住世间一切,包括美善和丑恶。
可是自己不是长天,这是没有办法转换的事实。
她这辈子就只是张清夏。
张清夏研究生还是读的本校,在没有实习之前,除了跟着吴路山学东西,剩下的就是每天看主流新闻和时评,学习阿拉伯文。
日子即使过得单调,也还是很充实。
她看了看表,七点整,就转身推开门回了寝室。
寝室里面明显比外面暖和的多,屋里三个人只有于橙醒了,还迷迷糊糊的。
于橙见她进来道:“夏夏,你又起那么早啊。”
张清夏笑了笑说:“醒得早啊。”
于橙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张清夏简单洗漱了一下,收拾了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
于橙见张清夏收拾东西了,说:“夏夏你是不是去食堂吃饭啊?”
张清夏点点头:“是,你要不要去?”
于橙说,“你稍微等我一下,我洗把脸马上就好。”
张清夏道:“好。”
于橙是她们寝室四个人里面跟她比较熟的一个人了,她不太会跟人相处,平时四个人的小聚会还有小八卦什么的都不太参与,久而久之,林朔和程景然也觉得没有兴致,和张清夏保持着打个招呼,有事儿帮个忙的状态。
至于挤兑和孤立这种情况倒是不存在。
于橙是本校生,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人有点儿自来熟,这才关系比较好的处到了现在。
张清夏想,这样算是好多了。
她从小时候起基本上没有朋友,就只有同学,自从父母双双去世之后,她就跟着外婆长大,大二那年外婆去世后,除了于橙,身边就没有可以交心的人了。
外婆葬在了老家的山上,坟前四季常青。
外婆的老宅子没有卖,外婆留给了她,说当个救急的安身所。
舅舅一家也没有反对。
她知道因为父母的缘故,舅舅舅妈一家子人不太愿意和她走太近,生怕别人说了什么闲话黏到他们身上,可是这么多年他们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清夏想,舅舅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
她从来不说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抉择,都是处在社会中以社会的要求来做出自身的判断,进而选择。
于橙很快收拾好,张清夏背了包,和于橙一起出去了。
校园里人还不算太多,于橙挽着她的胳膊走着。
两人吃过饭后,张清夏问:“你今天有课没有?”
“我今天挺闲。”于橙嘿嘿笑。
“我等会儿就去报社了,你自己回寝室吧。”张清夏道。
“行,你记得路上小心。”于橙道。
张清夏点点头。
张清夏是从学校走到报社的。
学校离光明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的事情,八点半完全来得及。
张清夏到的时候报社的前辈们有的还在赶稿子,有的校对到半溜儿睡着了。
张清夏主动去泡了咖啡给他们。
这招儿是吴路山教的。
吴路山带她的时候,一直说她不懂人情世故,要么是温室里的花骨朵儿,要么就是寒风里吹傻了的小野花。
张清夏觉得第二种比喻挺像她的。
早年没有跟外界打过过多的交道,她会看眼色,可是不代表她会见机行事。
她只会老老实实的去做事儿,不吭不响,一条路走到黑,不知道寻求什么外援。
她不太清楚吴路山为什么执意要带她,新闻专业里专业知识比她强的不少,文字功底比她强的也不少,可吴路山就是要带她。
张清夏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缘。
姥姥生前信佛。
她说一切讲求缘和时机因果。
缘到了,时机也就到了。
她能跟着吴路山学觉得特别庆幸,周仲眠以前的导师就是吴路山。张清夏知道的很清楚。
能接触一点儿跟他有关的东西,就让她觉得很是满足了。
赶稿的前辈对着她笑了笑,说:“谢谢。”
张清夏摆摆手,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一直按部就班的到了十一点多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又开始有前辈陆陆续续的回来,陆陆续续的出去。
张清夏在思考着自己的新闻模板的时候,一个前辈说:“张清夏,你跟我走。”
张清夏有些呆呆的,身边一块儿实习的钟心戳了戳她,“去啊。”
张清夏才反应过来,装了东西慌忙跟上去。
门口的车已经准备好了,前辈挥挥手,示意她跟上来。
上车的时候摄影师看到她楞了一下,对着身边叫她的那个前辈说:“带了个小姑娘啊。”
前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短发,叫尹敏书。
她来的这段时间基本上把经常见的那些人都记住了。即使偶尔有几个没有见过的,也还是叫声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