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从黎静臣的房里出来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吵不闹,安静得让人害怕。
柳越行也去看过她,但被拒之门外。无奈,只能轻叹一声,久久才离去。
其实见愁没有他人失落不振,而是在疯狂的翻阅六界的典籍,查找是能够有解救黎静臣的办法。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眼睛已经熬得通红了,只希望能够给她一丝希望。
黎静臣已经虚弱得只能在床上度日了。即使他的脸色苍白虚弱,但也掩盖不了他的惊人容颜。
他把柳越行叫来跟前,前忍着不适,说“越行,你跟着本座多少年了?”他的声音不似从前清朗,带着丝丝沙哑。
柳越行单膝跪在他的床前,抬头深深地凝视着他,而后又垂下眸子,恭顺道:“回阁主,已经有十八个春秋了。”
白色的丝带遮住了他的眸子,叫人难以窥测他的情绪,他只是感慨:“是啊,十八个春秋了。如此,这些年多谢你的陪伴了。”只是他说话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憋红了脸。
柳越行听到他的话后,震惊的又抬头去看他的神色,而后又猛地低头,双手抱在胸前,更加恭敬道:“在下惶恐,照顾阁主本来就是在下分内之事。”
黎静臣缓缓道;“你也不必拘谨,其实说心里话,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兄长了。只是我是个命短福薄的,连个亲生的兄弟也没有。”
柳越行低垂的眸子除了震惊外还染上了动容。他完全跪下,额头磕地,“属下何德何能,竟能得阁主这般器重。”
黎静臣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吃力的将他扶起,“你值得我敬重,从今以往,你也不必妄自菲簿,毕竟千影阁还要由你来重振。”
柳越行惊讶的又跪下,声音里带着颤抖,“阁主,这万万不可,阁主您洪福齐天,孟姑娘会找到办法救您的。”
黎静臣无奈地轻叹一声,将他再次扶起,“缘起缘落,缘聚缘散,这本来就是命中注定之事。当初我执着虚妄,用禁术逆天而为,强行召回见愁的魂魄,贪恋人间的光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天命不可违。你也不必执着哀伤,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子,这次便听我的吧。”
只有他清楚,因为当初逆天唤醒了见愁,所以见愁的功力只能恢复到原来的三成,而自己的身体也因为反噬受到重创。就算见愁完全恢复力量,也没有把握能除掉弑影魔兽。本来复活见愁是为了摆脱困扰黎氏几百年的诅咒的,但现在,这似乎没有必要了,黎家人丁稀少,现如今只剩他一个血脉。但他从来不后悔,毕竟他复活了见愁,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优待了,又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完,他从一个匣子中拿出一本精装的册子,交给柳越行,语重心长道:“这是我千影阁的绝学千影杀,望你好好利用,切记不可行大之恶事,可明白?”
柳越行深深地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而后郑重的双手接过。“在下谨记阁主训言。”
沉默了一下,黎静臣又拿出自己的法器宝扇冰魄,晶莹的冰魄在亮光下精美绝伦,交于柳越行,“若我不在了,请代替我交给见愁。”
柳越行恭敬的接过冰魄。
“你下去吧。”他淡淡道。
等到柳越行出去把门关上,黎静臣才从怀里摸出一只草编的蚱蜢,因为许久未编,技艺有些生疏,蚱蜢就显得粗糙。忽的,他亲手将眼前的丝带摘下,扔到一边,低头,看着手心的蚱蜢,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是揉碎了一般的温柔。
霎时间,一阵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诱惑着的清唱,呼唤他向前。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黎静臣将蚱蜢放好,用尽所有力气快步走到窗边,伴随着“吱哑”一声,窗子被他打开了,一大道光束射入,金色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洒了进来。
好像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长期在黑暗之中的眼睛一时间难以睁开,只能半眯着,慢慢的,总算可以看清这个世界。他这个房间建在山顶,从这里可以俯视毓灵山的大好风景。毓灵山很美,绿绿的枫叶在随风轻轻摆动着自己的身体,叶面上闪着金色的阳光,有点让人晕眩,真不知当枫叶染红了有是怎样的一片景象,可惜他不会知道了。鸟儿扑棱着翅膀从窗边划过,时不时扯着嗓子清脆的叫两声。有些花在阳光之下开得无比绚烂夺目。暖风轻轻地,带来太阳的气息。
他浅笑,原来阳光之下的景色如此美丽,二十年了,躲着阳光就如鬼魅一般的活着,真快忘了阳光是什么样子了。他温柔的笑着,伸出玉手接住一缕暖阳。而后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个像吐火的烈日,忍不住感叹:阳光之下是多么美好啊。
这一刻无比的静谧和安详,没有人愿意打破。
忽然两行血划过他白玉似的的脸颊。
一团野兽一般狰狞冷森的黑影贴着墙快速移动,逐渐靠近黎静臣,然后从黑影里伸出一只棕黑色的利爪,利爪的长指甲泛着冷光。那只爪牙像是人的手,但是上面布满了棕黑色的鳞片还有类似于蜘蛛网一般黑色的暗纹,指甲利长。倏地,朝他扑去。
阿闲,能再见到你,真好。
见愁这边也不容易乐观。
见愁正在专心翻阅典籍,忽的一阵凉风吹过。她鸡皮疙瘩一个又一个冒气,警觉的瞥了一下风吹过来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扫了过来,她往后仰,衣裳和剑快速擦过,被擦破一个口子。来者快速调整姿势又朝她一劈,见愁猝不及防手往身旁一侧,一手撑地。她也不甘示弱,抬脚朝他握剑的手踢去。
“哐啷”一声,剑落到了地上。
见愁起身赤手和他打了几个回合。那人想趁她不备弯腰去捡剑,但见愁猜到了他的举动,一脚踢向他想握剑的那只手,再稳住下盘,一脚将剑踢到更远的地方。几乎是瞬间,见愁就掐住了那人的咽喉。
来行刺的人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道士,,见愁皱眉,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你是谁,你怎么会进来?”
明明她在毓灵山布置了结界,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修为比自己低下的人进来,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人不是林直又是谁。
林直妖娆诡异的笑着,那笑容甚是暧昧,“你忘了我了,也对,忘川水让你连自己的仇人都忘了。”
莫非他就是那个杀害自己的人?
带着疑惑,她赶紧查看他的手臂,骗人,根本没有什么黑色梅花印记,他怎么会是杀害她的那个人?
“胡扯,你不是他!”见愁盯着他的眸子带着戾气,掐着他脖子的手力气大了几分。
听了她的话,林直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
他一笑,就露出了隐藏在衣襟里的黑色梅花印记,只是脖子上的肌肉随着他的笑一抽一抽,让梅花印记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见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用空出来那只手拉下他的衣襟,赫然一朵黑得如墨欲滴的梅花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朵花。
一个失神,林直用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
见愁一个吃痛,连忙收回被刺的右手,下意识的,几乎是收手的同时她用左手凝聚真气一掌击中林直的胸口。他哪里受得了她这一掌,只觉得五脏六腑具裂,喉咙胸腔一阵腥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背刺到的部位隐隐发紫。她一阵恼怒,蹲下又用左手掐住林直,恶狠狠道:“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林直对见愁的挟持丝毫没有恐惧,竟然还神秘的笑了,“这毒能让你变成废人,怎么样,很好玩吧?”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见愁被彻底惹怒,死死地掐着他的咽喉。他一时间难以透气,咳了几下,吐了几口血,因为缺血和缺氧脸色涨得开始由红变紫。
可他还是不知死活的像是嘲弄她一般,“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来这里是为了拖住你,我现在杀不了你,咳咳·······”他咳了几声,又说,“但是我可以杀了你在乎的人。”
那一刹那,见愁的脑子里飞速的闪过一个人的名字:黎静臣。犹如山崩地裂一般让人恐惧的感觉漫上心头。
她松开了掐住他的那只手,想要转身离去,却被林直死死的拉住袖子,“我还没有玩够,你怎么可以走。”他竟然有些孩子气的说。
见愁完全没有耐心的朝他一挥掌。林直瞪大双眼倒地吐血气绝,一阵淡淡的黑雾从他身上冒出散去,而后他脖子上的黑色梅花印记随着黑雾慢慢消失。
来不及惊讶眼前的景象,她立马提起裙子朝黎静臣的房间奔去。
她已经感觉到有人攻破了她设的结界,带着杀气闯了进来。可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信念:黎静臣。
求求你,湄浅,不,是黎静臣,求求你等等我,等我来啊。
到了门口,一样的景象重现,世界只剩下了黑白。
柳越行跪在黎静臣的身边,静静地,像失了魂一般。
阳光透过窗子,悄悄的落在地上永远沉睡的男子,想给他已经冰冷的身带来一丝温暖,可那却不是他应该有的温度。
见愁如遭晴天霹雳一般,由开始的狂奔,到现在的举步维艰,一步一步的向躺在地上的男子靠近,每一步却沉重如千斤。终于支撑不住,她摊到在他身边,难以置信的看着陷入永远沉睡的他。
黎静臣面容安详,唯一的突兀就是他的两行血泪如此耀眼夺目。
她摇动他的身体,像是在叫一个睡梦中的人醒过来一般,“黎静臣,我是阿闲啊,你快点醒一醒,快醒醒,别睡了!”她以为自己的泪在已经流干了,但此时却又泪如雨下。
柳越行终于从失魂的状态中清醒,上前直指她的疯狂,“你冷静一点,他已经走了!”
见愁推开他,撕心裂肺的吼道:“你叫我怎么冷静!他在我眼前死了两次,他的两世我都救不了他。”
柳越行自然听不太懂她说什么,只是尽力是安抚她,“你要镇定些,他是不愿你伤心的。”他立马拿出黎静臣交给他的冰魄扇,“这是阁主留给你的,你要相信,阁主最不愿的就是你伤心了。”
顿时,她停止了抽泣,双手颤抖着接过宝扇冰魄,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将冰魄贴在自己的脸颊。一道轻轻的声音拂过耳畔:阿闲,你要好好的······活着。
刹那间,她的眼泪宛如暴涨的江水冲垮堤岸,再也止不住了。
弑影兽困住的魂魄是不入轮回的,黎静臣,我要怎么找你?我又该何处寻你?
她仰天大声哀嚎,凄厉的声音不亚于三峡的猿啼,穿透了建筑,令闻者无不伤心动容。
她的哀嚎吸引了来围剿他们的众人。
毓灵山很大,房屋较多,再加上各种结界,好一会儿,才有人找到见愁,最先来到的人是叶问求和罗启天等人。可偌大的殿堂静得不像话,只有她一人端坐在那里,一袭白衣胜雪,似是守株待兔。
见愁早已经打晕了柳越行,吩咐下人带着柳越行及黎静臣的遗体下山。
黎静臣叫她活着,她便好好的活着。
她的杏眸如此明亮,显得清丽的面容更加诱人,此时却散发着戾气与杀意,像是地狱里走出来蛊惑众人的女修罗。吓得叶问秋和罗启天往后退了一步。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向她拔剑劈去。
见愁快速避闪,没几个回合,叶问秋他们就占了下风。
林直的毒也开始起作用,她每运用一次真气,她的真气就会以加倍的速度流失,让她不得不封住自己的一些穴位,延缓毒素的扩散。
她笑了,笑得千娇百媚,明明是清新如雨后荷叶的面容又怎么会如此魅惑人心。“我的这袭白衣,就由你们的血来染红吧。”
叶问秋和罗启天听了这话皆是一怔,看来她不是玩玩而已了,要动真格了。
后来带人闯入殿中的莫方也加入混战,怒吼;“妖女,你还我徒儿命来!”
要还林直的命吗,可是谁来还黎静臣的命?
殿内刀枪剑影,兵器相接,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令人胆寒。
不知是谁绊倒了灯火,房屋不久就陷入了火海。无情的火焰如同恶魔张大的血盆大口,准备一口吞噬掉毓灵山。
毓灵山脚,一个身穿红衣的妖媚男子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火光在他瞳仁里跳跃,火舌崩飞,灼人得要命,可他依旧冰冷。
“花无魅”的秀发在火带来的热气中飞扬,是谁的血液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