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芷梦和杜宗琴下榻在“曼希”酒店,郝东考虑这两人可喝酒又无需开车,遂主动提出到酒店来接,但林芷梦图自在和主导,一口回绝了。
尽管今晚的时间特别金贵,但郝东还是在进城后主动耽搁了20分钟,临时弄来了两个小礼品盒,都往里装进了一串手珠。
有一串是黄花梨手串,Damon上回从“间隐寺”旁的古玩店淘的。另一串则是沉香手串,直接从郝东手腕取下来的。
Damon既有些舍不得,又有些不解,但郝东竖起中指,示意莫提问打岔,小心翼翼地捣鼓好礼品盒。
晚上8点45分,郝东已进到著名的嘉胜综合城的“泰丰”大号包厢,Damon密集点单,服务员紧张穿梭。
林芷梦还没来,Damon提醒郝东:“你开了这么久的车,应酬不会犯困吧?”
“现在给我打麻药都睡不着。”郝东非要亲自站在门口,继续把Damon说得云山雾罩,“三年等一回,好饭不怕晚。”
在包厢拐角处,还没见到林芷梦的人,但郝东已先听到笑声。
见林芷梦现身,郝东一怔,随即打拱手。“此前拐弯抹角,没有实言相告,并不是虚情假意,当真是情非得已,见笑可以,但莫见怪。”
林芷梦先只笑笑,进包厢前,林芷梦指着脚下台阶,“这事搞这么复杂,是求我帮你下台阶,还是求我推你上台阶?”
把林芷梦迎进包厢,郝东拿出两个小礼品盒,然后将其中一个礼品盒送到林芷梦面前。林芷梦打开一看,是一串有12颗珠子的黄花梨手珠。“这是送老娘的?”不等郝东点头,林芷梦的手一指,“另一个盒子装的啥?送谁的?”
郝东笑了笑,故意把两串手珠说反:“也是差不多的一串珠子,是我的助理淘的,打算送给你的助理。”其实,此刻送给林芷梦的手珠,才是Damon从古玩店淘来的。而郝东留着并打算送给杜宗琴的,才是自己带了多年的手珠。
林芷梦不再追问,但仍然不给郝东留面子,“老娘可没准备什么送给你的,要不就送你一个外号得了,今天老娘同杜宗琴聊起你,说你是一个喜欢发动态的变态狂,后来特意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叫做‘BTK’。”
“是杜宗琴给我起的?”
对此提问,林芷梦一脸鄙视,未置可否。
“先来一首歌试试音响效果?”郝东应付着客气一句。
林芷梦手一挥,脸色更淡。“歌对老娘是真正的传说,从小就没听过几回歌,童年青年都与歌无缘,估计杜宗琴也差不多,进歌厅的主业是喝酒。”
才一杯酒的功夫,郝东已等不及向林芷梦询问杜宗琴的方位。
林芷梦也纳闷杜宗琴为何未现身,但故作镇静“。你是放鸽子老手了,老娘有谱,腿脚埋有线,这鸽子不至于随便就被谁放了。既然老娘想喝酒,‘进城务工服务人员’就会给‘服务进城务工人员’面子的。”
可郝东担心生变,打算再到包厢门口等。
林芷梦不让,嚷着让郝东的助理去等杜宗琴,还故意话里挑刺:“对等原则懂不懂?助理等助理,老板陪老板。”
过了9点,并未见到杜宗琴,郝东催林芷梦打电话问情况,林芷梦忍着急躁继续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杜宗琴仍没有现身,郝东越发坐不住了,甚至还担心出状况了,便一个劲地催林芷梦与杜宗琴电话联系。可当林芷梦拔打杜宗琴的手机时,发现竟然关机了。
关机了!郝东得知后越发焦躁。
此时,仍在嘉胜新区家里的杜宗琴光顾着郁闷,尚未发现手机没电而关机。
里屋的宋准没睡踏实,一醒就哇哇大哭。郭丹彩故意不理不睬,心乱如麻的杜宗琴轻声哄了十来分钟。
杜宗琴走出里屋,向郭丹彩和宋明奕提出了另一种方案:“我只去打个转,只是为了给我老板一个面子,并不与郝东见面,行不行?”
宋明奕不轻不重地回复:“我的意思已经讲过了。”
郭丹彩则明确反对:“现在不是往外面跑的时节,我们都要在乐源买房子了,有好多事可以聊,也要好好聊一聊了。你把手机关了,安心在家带崽陪老公。今天晚上,你要是不管宋准,那我也不管。”
杜宗琴这才下意识地看手机并发现关机,马上犯嘀咕,担心林芷梦发飙,于是赶紧找充电器插上。可这会,宋准又在里屋哭起来了,杜宗琴揣着一团乱麻又去哄宋准。
当宋明奕进卧室取了内衣裤,对杜宗琴说了“我先去洗了”之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杜宗琴突然清醒了似的,迅速作出决定——抱着宋准,背起帐篷,赶紧出门。
宋明奕与郭丹彩先后质问原因,杜宗琴统一回复:“我带宋准给老板送帐篷,酒一概不喝,其他人一概不见。”
郭丹彩脸色铁青,满脸鄙夷。宋明奕觉得变化太快,受不了这没预备的架式,站在门口似追似堵。“你必须告诉我具体去哪里?如果是到郝东约的嘉胜综合城去,那你出了这门就不要再回来了。”
杜宗琴倒不硬闯,反而平静地把怀里的宋准塞给了宋明奕,然后把帐篷背包带取下来,捋通了重新上肩。
才上肩又放到地上,杜宗琴转身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扯来,当着宋明奕的面,重新开机。手机电量仍在报警,但不影响杜宗琴气冲冲的操作——翻找手机通讯簿,找到郝东这词条,将其打入“黑名单”。旋即,手机又自动关机了。
“我说了谁也不见,你可以先闭嘴。我要带着宋准,今天下午我答应带他睡觉的。”杜宗琴向前跨一步,伸手从宋明奕怀里把宋准“掏”回来,临时想了一个地方并告诉宋明奕,“我不去嘉胜综合城,就到附近的‘汲萃’咖啡馆,等我老板来接我。”
杜宗琴出门后,懊恼的宋明奕还在琢磨那讨厌的杜宗琴的老板“是接人走,还是接东西走?”再一细想,杜宗琴把宋准都抱出门了,摆明了就是今晚不回来睡了。宋明奕完全没有了“先去洗了”的兴致,关上房门,准备上网打游戏。
孤零零留在客厅里的郭丹彩很不得劲,觉得不能闲着,必须做点什么才解恨,于是一古脑把盘子里的剩菜倒进了垃圾袋,再使劲地擦着桌子。郭丹彩看似在忙家务,心思却在埋怨杜宗琴越来越不听招呼了,另外还有点自责,没帮成宋明奕把杜宗琴留在家里。
其实就郭丹彩的气量,无法自我消解此事,果然没一会就气往外涌,沉不下也压不住,便决定打电话痛骂杜宗琴一顿。可一拨号码,那头是关机状态。
对着电脑游戏,宋明奕也坐不住,一想起自己揣摸以及杜宗琴所表现出来的心理距离,立马添堵,觉得不是想要的生活。不但今天晚上的夫妻生活泡汤了,过年最后的这两天假也不知如何安排了。
杜宗琴又会怎么安排?宋明奕忍不住忖度,极力想弄明白,于是直接电脑硬关机,决定下车库取车再追到“汲萃”咖啡馆去。
宋明奕出门前,原不打算知会郭丹彩,结果郭丹彩追出来嘱咐:“去找找再问问也好,手机都关了,又还带着宋准。”
已喝了两蛊“威士忌”的林芷梦在电话里听到了杜宗琴的声音,正准备发一通尿胀脾气,被杜宗琴先摁住了:“还是借了旁人的手机,老子胸前一个孩子,背上一顶帐篷,跟逃难的差不多,你先莫叨叨,赶紧开车来接。”
林芷梦皱着眉头与杜宗琴通话,一旁的郝东看得仔细,更听得入神。
抄起杯中酒,林芷梦一仰脖子,又一个底朝天。“BTK,叫上助理,挪地方,咱开车去接逃难的。”
郝东不完全明白用意,但也迅速跟着走,并完全照着林芷梦的安排。由于林芷梦喝了酒,郝东主动当司机。
于是,两台车一前一后,朝着“汲萃”咖啡馆飞奔而来。前面是郝东开着林芷梦的“舞宴”,后面则是Damon开着郝东的“剑晓”。
半路上,当林芷梦聊起杜宗琴这会带着孩子等在“汲萃”咖啡馆,郝东先是提档加速,尔后陷入了沉思。
过年的雪是初四才停的,嘉胜仍是一片白。
宋准已醒透,杜宗琴并没有依门口保安员的提议进到“汲萃”咖啡馆避风,而是坚持在门厅处等着林芷梦。
门口保安员有些酒糟鼻,正是曾经猛一跺脚把不愿移车的林芷梦吓一跳的这位。
把帐篷放在墙角,杜宗琴终于松了一肩,再牵着宋准的小手沿着弧形台阶来回走,母子俩逗趣发萌。
大晚上的带着一个孩子来喝咖啡?这位有点酒糟鼻的保安员觉得怪,不时提醒杜宗琴防止孩子摔下台阶。
起床一通折腾,出门一阵冷风吹,欢脱的宋准这会甚至缠着杜宗琴去门厅前坪玩积雪。杜宗琴挡着不让,眼睛往门厅停车下客处一瞅,立马闪现上次在此出现的红色粉笔字:藏得纳米深,背后有车灯。
当两台跑车到达“汲萃”咖啡馆,相继在门厅处停稳,门口保安员就觉得更奇怪了。
不光这两台跑车长得怪,还因为打头这台跑车曾经见过,尤其记得趾高气扬的“女霸蛮”。
门厅处照例不允许车辆久作停留,但保安员忌惮“女霸蛮”,犹豫是否上前制止。
此刻,宋明奕正也驾车赶来“汲萃”咖啡馆。
10分钟前在车库取车时,宋明奕情绪上头,既觉得杜宗琴难以捉摸,又越来越失去控制,恨不得声色俱厉K一顿。
路上打开车窗,宋明奕冷静多了,余剩想法倒是简单:听我的,好说;不听我的,自便。
这会,走下两级台阶的杜宗琴盯着眼前这两台车,明显出乎意料。
在车灯右前方,杜宗琴的目光迅速回避着后一台车,下意识地先把宋准从地上抱起来,再返头请门口保安员帮忙把帐篷背包提过来。
这时车门已经推开,林芷梦的笑脸先钻出来,将手伸向了杜宗琴怀抱中的宋准。
已走近的杜宗琴突然僵住。因为杜宗琴视线越过林芷梦的副驾驶位,看到开车的竟然是郝东。
拎着帐篷并跟在杜宗琴身后的保安员也愕然了,已然看清这就是上回的“女霸蛮”。不过,眼前“女霸蛮”的笑脸与当初那趾高气扬判若两人。
最惊讶的还数林芷梦,脸上的笑纹还没有完全收拢,就发现车门边这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怪,跟变脸绝活似的。
宋准倒是觉得眼前这庞然大物特别中意,在杜宗琴怀里手舞足蹈。
最开心的自然是郝东了。也不全是开心,还有一点紧张,再一点点担心。
虽然杜宗琴的眼神只与自己碰了一秒便缩回去了,但在郝东看来,这一秒已不枉今天这一趟千里奔波。
郝东同时也第一次见到了宋准,心弦虽有明显触动,但整体观感与内心想像差不多。
在刚才赶来“汲萃”咖啡馆的路上,郝东早就作了多种预设,杜宗琴现在这种讶异也在意料之中。郝东怕过多唐突,早就不打算下车绕到车那边当门童了。
郝东按预设,双手握紧方向盘,偏着头,带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外的杜宗琴。
似乎都在预料之中,郝东迅速恢复了笃定。也难怪,连上车开始起头的话题,郝东都想了几个来回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超出了郝东的预料。
杜宗琴不但没上车,还从车门边折返到门厅,再招呼林芷梦下车并进到了“汲萃”咖啡馆。
郝东不清楚这是哪一出,只好独自等在车里,直到好一阵才看见林芷梦走出来。
林芷梦向郝东通报的安排果然出乎预料:不要郝东给林芷梦当司机了,改由Damon来开。林芷梦还双手一摊作遗憾之状,“杜宗琴还说了,不让你跟着老娘的车,今天就这样散了。害得老娘这顿酒又被搅黄了,当真是一等一的损友。”
直到郝东换了车,杜宗琴才又抱着孩子上林芷梦的车。
郝东赶紧关了车灯,隔着挡风玻璃,就着门厅处的微光,俨然苦涩又不失期待地仰起脖子,看着杜宗琴的身影钻进前头的车里。
当林芷梦的车驶出“汲萃”咖啡馆前坪时,宋明奕的车正进到入口,径直朝停车场方向拐进来。
宋明奕无法看清这台车里坐着谁,但似乎猜到了这台车就是林芷梦的。
对面的车疾驰而过,让宋明奕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把车速降下来,进到前坪后,便有了新发现。
林芷梦的车开走后,郝东故意慢了一拍,也利用这空隙消解“当头一棒”的余痛。
当郝东重新打开车灯,再一轰油门,不远处的宋明奕随即看到了这块令人不爽的牌照,就是号码尾数与杜宗琴生日相一致的“嘉AT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