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睿已是虚弱至极不过靠着一分气劲勉力支持罢了,自是无力躲开。张瑶离得远了些根本来不及阻拦,眼睁睁见着那人准确且用力地往苏睿腰侧伤处撞去!
张瑶瞬间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苏睿的身子只是几不可见地晃了晃。他含着一分痛色的眸微垂,看向那已经跪地求饶的小厮,开口道:“苏况。”
苏况现身,一脸懊恼暗藏着担忧,看向苏睿。
苏睿似乎还微笑了一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暗中比了个手势。倒不是他淡然,是他真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瑶此时已站在他身边,正欲开口说话,便见他举步往高台上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当。心中有什么疼的剧烈,她一时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高台之上,琳妃已经斟好了美酒等他,一见他上来,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巧笑倩兮,道:“王爷今日好威风呀!”她玉指葱茏,奉上金樽,“这楼兰金为王爷庆功最合适不过了。”
楼兰金是一种极烈的酒,壮士出征,将军凯旋,都好饮这种酒。
苏睿看她一眼,见她满脸真诚的笑容,面不改色,将酒一饮而尽。
张瑶在高台下握紧了拳头。
原本苏睿上场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此番再饮烈酒……
张瑶心中犹豫着,是否要上去直接将苏睿带走。可是又没有合适的借口,又深恐坏了他的计划。她眼睁睁看着琳妃一杯杯给苏睿劝酒,禁不住红了双眼,心中只默念着,如果江运杰他们再不出来,她说什么也要带苏睿离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江运杰带着人从林子里灰头土脸地出来,抬眸一见苏睿依旧完好无损,闲适地坐在高台上抱着美人喝着酒,脸上神色顿时惊疑不定。
张瑶见他们出来,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她的侍女在她耳边小声道:“襄王妃来上林苑了。陛下让公主配合着演一出戏。”
还能有什么戏,不过是正室来强行拽走被妾迷乱了心智的丈夫。
张瑶看向高台,见苏睿遥遥向她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暗暗叹了口气。一边暗自思索,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苏睿花这么重的代价亲自试探?方才是江运杰带头挑的事,难道是江家?可是小小一个江家,根本不值得。她有些头疼,果然西夏王庭的生活太过安逸,她来上京竟然连这些都想不明白了。
张瑶点点头,眼见襄王妃莫锦瑟的仪仗已经往这边过来,便彻底放下了心。
莫锦瑟来得急,沉着脸快步上了高台,见苏睿极为配合地直接醉倒在地,三分做戏,七分是真,扬手就往琳妃脸上甩了两个巴掌,气急却并未失了风度,只冷冷道:“你明知今晚有国宴,还让王爷醉成这样,还不回府思过去!”
这责罚不轻不重,却让琳妃一时不敢造次,红着眼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抽噎着退了下去。
莫锦瑟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向苏睿,看似用力实则温柔地扶了他起来,在他耳边柔声道:“回家了。”
苏睿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满身浓烈的酒气,熏得莫锦瑟都忍不住别开了头。他醉醺醺地打了个嗝,笑眯眯对着张瑶道:“瑶丫头,今日……不尽兴,咱们改日……改日再战!”
莫锦瑟没好气地拍了拍他,张瑶知那一下带着保护与安抚,心中明了,朗声笑道:“义父说的是,这上林苑着实无趣,下回你带我去凤林山玩啊!”
莫锦瑟拽着苏睿下去,出了上林苑上车。张瑶跟着他们稍后一段路也上了自己的车。
车帘放下,苏睿微微睁开眼,看着满脸怒意看着他的莫锦瑟,声音低哑几分:“抱歉,又要你来救我。”
莫锦瑟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啊,若是我有哪天真成了毒妇,定然都是你害得。”
“是,我不对。”苏睿酒后脸上的红晕完全掩盖了伤口发炎高烧导致的不正常的潮红。他往莫锦瑟怀里靠了靠,握住她的手,软声道,“别罚我跪一夜,好不好?”
莫锦瑟一噎,看着他的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苏睿闭上眼睛,声音也轻了下来:“我们回家,不去赴宴了。你做饭给我吃。”
莫锦瑟应了,事实上现在苏睿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的。她现在只挂念着他的伤,也不知已经糟糕成了什么样,恨不得即刻扯开他的衣服查看。但又想着这是在外面,到底按捺住了。
马车在玄武大街口与张瑶的马车分了道。
莫锦瑟挑开帘子。玄武大街上,为迎接公主归宁,百姓设了棚户自发庆祝,热闹的如同过年一般。她回身看了眼车中已昏睡过去的男人,眸中划过一缕暗芒。
*
重华殿内,歌舞升平。
张瑶不早不晚,在宴会开始前一刻恰好踏进大殿,那些早想与她攀谈的权贵,见状都只得悻悻地坐在座位上。
张瑶将一切看在眼中,扶着侍女的手落了座,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儿子抱着,又亲了亲两个女儿,便让人带着几个孩子都下去了。这样一来,连想要通过孩子与张瑶套近乎的人都止住了步子。
一时间殿内人低声议论纷纷。有说张瑶不近人情的,有说她不识礼数的,也有说她不知进退的。
张瑶自小习武,耳力和目力俱佳,老早听清了他们自以为低声的谈论。她往首座龙位上看了一眼,见苏悦潇神色依旧淡淡,便不再关心那些人了,径自夹了筷子菜吃。
高座上苏悦潇忍俊不禁。八年了这丫头还是如此有趣。她不发话,也动了筷子。
其他人这才开始动筷。
张瑶心中明白他们的想法。
张瑶嫁出去八年,北疆安定了八年。而且镇守北疆阳关的本就是她兄长张辰。这就是说,整个北疆都握在张家手里。而皇帝苏悦潇对此没有丝毫意见,甚至还有助推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家是皇帝要扶持的新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