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悦潇仍旧记着当年她在长姐病床前立下的誓言:保护张烨一生平安。因此,在张烨没有明面上做出有害朝廷的事情之前,她不会动宁寿宫。
这样一来,张烨与他的势力不时在朝局中暗暗使力,要维护前魏朝旧贵族的利益,加之齐国开国不到四十年,用的大多数还是前朝旧臣,新政推行便会受到许多阻碍。
莫锦瑟离开后,碧鸾从暗处现身,沉默着为苏悦潇添了茶,片时过后,她忽然俯身跪地,道:“陛下,是属下等失职。”
若非他们失职,让贼人放在无极阁的暗桩逐渐坐大以至到了今日的地步,怎会让影主冒险亲自去查探甚至要暴露身份?
苏悦潇喝了口茶,才淡淡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说这些有何用?”她话中不带任何责怪之意,却让碧鸾更是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苏悦潇让她跪足了一盏茶时分,才亲自扶了她起来:“好好记着这次教训,对方实力不容小觑是真,你们过分自大轻敌是最最要不得的。”
无极阁作为苏悦潇亲信,沐浴浩荡皇恩,且这些年朝政清明之势日显,便不复新政初立之时的警惕小心。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对一个谍报机构来说,这足以将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碧鸾点了点头。心中想,好在这次那内奸想要泄露陛下行踪被她及时发现,否则陛下危险,陛下暗中去昌黎、南圩、盐城的事也会暴露。
她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陛下,属下有个问题。”
苏悦潇已拿起一卷书翻看,闻言轻轻应了一声。
“您借春猎让长公主重回朝堂,是因为怀疑她吗?”碧鸾问的很小心,见苏悦潇向她投来一瞥,忙道,“属下想了一晚上……”
苏悦潇笑一声:“你装了几日皇帝,倒是学了不少。”
碧鸾闻言便知她赌对了,遂也笑。
苏悦潇道:“你是感觉,还是推出来的?”
碧鸾略一思忖,道:“陛下曾言要盯着潜香殿。宁寿宫、楚王府……襄王府都有潜香殿的眼线,所以姑且可以排除。而且……”碧鸾沉默了一下,“潜香殿这种东西,不像是个男人会弄出来的。”
苏悦潇手中书卷翻了一页,嘴角微微上扬,不置可否,良久她道:“既然已经把她们的底揭得差不多了……暗桩这种东西嘛,是能双向利用的。”
苏悦潇不再说话了,碧鸾便也退下。
红烛灯芯毕剥毕剥响了几下,更鼓也敲了起来。宫人们都下去休息,值夜的侍女进来灭了几盏灯,也各自在廊下寻了地方休息了。
片刻银鸢闪身进来,低声回禀:“陛下,人往宁寿宫那边去了。但是,他动静有些大了,不像是专业的谍报人员。应该是故意把属下引到那里去的。”
苏悦潇点了点头,只道:“下去休息吧。”
三更时分,屋子里忽然滑进一道身影,快得连银鸢和碧鸾都来不及反应。两人腰间软剑尚未打开,苏悦潇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声音染上几分焦灼:“阿睿。”
鸾、鸢二人闻言便知来人是襄王苏睿,一看他的状况也是一惊,飞快地去取了伤药来。
苏睿的脸色在暗夜里看起来极为苍白,气息微弱,显然是伤的不轻。苏悦潇接过鸾、鸢二人递过来的伤药和工具箱,抱着人进了密室。
苏悦潇剪开苏睿的衣服,就见新伤恰好准确地落在他的未愈的旧伤上,顿时皱起眉来。很显然,伤他的人很清楚他上一次伤情。
看来真如莫锦瑟所说,苏睿被人盯上了。
苏悦潇一面给伤口消毒,一面问苏睿,口气不善:“你醉卧美人乡醉到贼窝里去了?”
苏睿勉强扯开一个笑容,说:“那十二金钥里,有六个都是潜香殿的人。恐怕上京别的花楼里的也差不多……姐,上京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全都危险了。”
苏悦潇手顿了一下,却只问:“伤怎么弄的?”
“大意了。”苏睿颇有些懊恼,“我追踪一个人到了她们的据点,便进去查看,一时不慎……”
苏睿很烦躁,虽然他当时也怀疑这么快露出的线索是个圈套,但到底被近日无休止的刺探交手扰乱了心智,急着寻求答案,便中招了。
苏悦潇缝合完伤口,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替他盖了被子,半是戏谑道:“又不回家了?”
苏睿闷闷道:“嗯,不想罚跪。”
苏悦潇笑了,轻轻拍了拍他:“在这儿好好睡一觉吧。”
苏悦潇从密室出来,在外面软榻上坐了一夜,直到天亮时苏睿悄然离开,才叫人进来给自己梳妆去上朝。
却说这边襄王苏睿回了王府,最得他宠爱的琳妃就过来书房寻他。
琳妃闺名张琳,是奉国公家的嫡女。宁寿宫圣宁国父张烨,摆在台面上的身份正是奉国公家的嫡子。联姻之力素来强大,且琳妃自身美貌过人,因而常年来在襄王府盛宠不衰。她今日穿着一身胭脂红流仙曳尾裙,发饰简单却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她娇笑着片刻便道明了来意:她想去看赛马球。
苏睿不语。满是温柔的眸中,悄然划过破碎的星芒。
琳妃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软声细语道:“妾身那些好姐妹都跟着自家夫君去了呢。妾身久居王府,好想出去看看的。”
苏睿终于点了头,道:“好。”
琳妃像是个得到了糖吃的孩子,欢喜地跑了出去,还险些被自己繁琐的裙裾绊倒。苏睿在她身后虚扶一把,手中却连她的衣角也刻意没有碰到。
他在房中沉默片刻,沉声道:“苏况。”
“殿下。”房中陡然显出一道人影。
“查一下明日有哪些人参加马球会。”
“是。”
苏睿复又坐回椅上,手抚上伤口,浅浅一叹。